是他嗎？
不會是他的！一定不會是他的！一定不會的！
“丫頭你也別擔心你的腿，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把石膏去掉！”她說着走到牀尾，“從昨天到現在我就一直在給你按摩，你放心，一定不會有事。”
我寧願，用我的腿換回我的孩子。
枕頭上一片冰涼。
可是我的眼淚卻一點也沒有要停的意思。
我的孩子沒有了。我幻想過的那麼多的未來，突然之間，沒有了。
悄無聲息，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他後來來過嗎？”
“每天都會來一會兒。”她一邊爲我捏腿一邊說。
漸漸的我的腿似乎有了點感覺。我的腿還在。
我的冷冷地笑笑。
我的腿還在。
可是我的孩子沒有了。他去了哪裡？他會去了哪裡？他給了我那麼多關於未來的幻想，給了我那麼多關於生活的希望，然後他自己走了。
他去了哪裡？
他會孤獨嗎？他會想我嗎？他會怕黑嗎？他會和我一樣做着一個長長的夢，然後漂浮在半空中，驚嚇的哭起來嗎？
他是不是也會遇到一個漫無邊際的草原，一個人開始奔跑？
我好恨，好恨自己保護不了他！
爲什麼？我這麼努力地生活，生活還是要怎麼折磨我？如果是我犯了錯，爲什麼要這麼懲罰我的孩子？
他是無辜的！
爲什麼要這樣？
“丫頭，你別太難過了！”
我的身體因慟哭而顫抖，而無助！這個世界給了我一個悽清的背影。
我找不到希望，此刻我餓彷彿又一次置身於茫茫的大草原中，然後，黑暗，慢慢地爬過來，一點點，吞噬掉光明。
我追着太陽奔跑，奔跑！
草原那麼大，我不怕累，我不怕苦，我要追上光明，哪怕只有一點點！
可是爲什麼，黑暗還是追上了我，然後它憤怒地將我鎖在這片漫無邊際的黑暗中？
這就是我的生活。
“丫頭啊，你千萬要保重身體啊！”她已走到我跟前，抽出幾張紙巾爲我擦眼淚，“你這樣子，只會讓你家人更加難過的！”
我的家人？我哪還有什麼家人？
我爸我媽早就不在了！我哪裡還有什麼家人？
我曾經以爲的家人，他早就背叛我，早就離我而去。
我還有誰？
我僅存的愛給了凌白。可是我沒有資格去愛他。
我沒有資格成爲他的任何人。
然後我有了這個孩子。這是我從我身上吸收着我的血肉的生命！他是我至親的親人！是我的骨，是我的肉！是我的生命！
可是連他都沒有了！
他像是一縷青煙，從我的身體裡飄走，我抓不住，甚至，也看不到。
“不哭了，不哭了！”
她輕輕地拍着我的前胸。
我的渾身都在跟着我的心，痛着。讓我痛死吧！讓我痛死吧！
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是值得我留戀的？
沒有了，什麼都沒有了！
我稀薄的生命到底是爲了什麼而存在？
我是誰？
我在做什麼？
我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稀薄的生命，到底爲什麼而存在！
“應該是凌白先生來了！”她突然間停止
了動作。
我似乎也聽見了推門的聲音。
他來了是嗎？
她起身，然後悄悄地出去。
那個男人將手中拎的東西放在牀頭。
“你睡了一整天了。”他的聲音亦是低沉而又熟悉。
熟悉。
我對他的聲音是熟悉的，就像熟悉自己的聲音。
我恨他！
我只是哭，眼淚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爲什麼不告訴我？”他在我身邊坐下來，那雙緊緊皺在一起的眉，深深地注視着我。
只是我什麼話都不願說。我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一個殺死我孩子的兇手。
白色的車，白色的車！
“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
“你就可以早一點開車撞我了是嗎？”我的聲音是連續的，沒有一絲顫抖的。那樣流暢感覺讓我覺得特別的暢快。
他緊蹙的眉收的更緊了。
“你在說什麼？”
我在說什麼？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
我沒有解釋什麼。頭頂上白色的天花板讓我想起了那白色刺眼的燈光。
我記得我醒來過那麼一次，那燈光刺得我眼睛疼。我慌忙地閉上眼，然後想要伸手。
可是我沒有手，我也沒有腳。漸漸地，我連眼睛也睜不了。
是不是那個時候，我的孩子離開了我？
是他叫醒了我，他告訴我，他要走了？他不再屬於我了，就好像，我也不再屬於他了。
然後我知道，他是我生命中唯一一個真的屬於我的。可是，他走了。連他也走了。
他是不是也在掙扎，是不是也在不捨？
可是他那麼的無助，他那麼的無奈。
他還是走了。
就這麼走了。
“這是我們的孩子。”他的手輕輕地劃過我的眼角，那裡，滾燙的眼淚滑過他的手指。
我們的？
我笑出了聲，整個身體都跟在顫動起來。
我們的？
他說是我們的孩子！
他承認這是我們的孩子？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過你們！”
我感受不到他的誠意，感受不到他的歉意。
他沒有保護過我們？
那天困在濃情夜色，他又何曾想過給我一點保護？如果那天沒有藍希的惺惺作態，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就會死在那個地方？
我在他眼前暈倒過去，那般無助而無奈的我出現在他面前，他又何曾想過給我一點幫助？
我們之間，不過是一場交易。
交易結束，一切都結束了。
“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我幽幽地開口，那麼的心痛和艱難，順着喉嚨滑進去，然後我嚥了口氣，將那份痛深深地嚥進去。
“你太倔強了！”他將我混着淚水的碎髮理到耳朵後面，“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
我動了下脣角，嚥了口口水，什麼也沒有說。
也許我的做法是對的。
因爲我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悲傷，哪怕只有一點，也好讓我知道，他是在乎的。可以不在乎我，至少，給這個孩子一點點的在乎。
沒有。
他冷如冰霜的語氣和那堅硬如鐵的心是一樣的。
如果我早一點告訴他，是不是那輛白色的車子會來的更快一點，更早一點？
已經失去了。
我緊緊地捏住拳頭。
孩子，已經沒有了。
“是誰做的？”
他捏住我碎髮的手突然間僵住了。
我的視線隨即移到他身上。
他的表情也隨之僵住了。
安之若素的凌白也會有面容僵硬的時候。
“我跟你說過，要小心張揚！”他說着收回手，目光也不再注視着我。
張揚？
是她？
所以他的的表情突然間僵住了。
“這件事我會處理！”他突然間站了起來，“你不要再管了！”
我不要再管了？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所以我不要再管了？
我看着他的凌厲而又陌生的背影，恨將我的胸腔堵得滿滿的。
他會處理？他會怎麼處理？要她付出代價？會嗎？她是藍希最好的朋友。
“謝謝！”兩個字從口中發出的時候，我狠狠將眼淚忍在眼裡。
爲什麼我要那麼忌憚他們？
因爲他們有背景？因爲他們可以呼風喚雨？
所以我一次又一次地被欺負？所以我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
這就是我處處事事忍讓的結果！
沒有給我帶來一點點好處！我保護不了晏飛，保護不了自己，然後現在，保護不了我的孩子！
爲什麼這個世界會是這個樣子？
向善的人總是得不到最好的結果？
“把身體養好！”他又轉過身來看着我，“這些事有我來做！”
我緊緊地看着他，卻不再信他。
“這些時間我太忙了，完全忽略了你，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他坐下來。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裡面有那個渺小的。
一個不願信他的人。
“你再住院觀察幾天，我會派人過來接你過去！”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
乾澀的疼。
我的臉像是被鹽醃漬過一般，在他的手觸碰下，格外的疼。
“好好把身體養好。”
我看着他，緊緊地咬緊牙關。
我會爲我的孩子討回公道的！
“謝謝！”
他愣了愣，然後將手收回去。
“我先走了！”
他的背影從我眼前慢慢地消失，我看着他放在牀前桌子上的一束鮮花，然後伸手將鮮花打翻在地上。
我不會信他！不會再對他抱有一絲希望！
“丫頭你怎麼把花弄到地上去了？”特護走進來，她臉上的笑容尚未收起，看到倒在地上的花，慌忙走過來撿。
“我翻身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我解釋道。
然後我閉上眼睛開始回憶。
回憶……
那天出事之後我倒在血泊中，似乎並沒有立刻暈死過去。我還睜着眼，我的意識逐漸變得模糊。
是誰站在我的眼前？
一個女人，一個模糊的女人，她從車上下來，她是誰？
然後呢？我記得不太清楚。
我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旁說着什麼。說了什麼？我不記得了。
我閉上眼睛努力地想，可是什麼都想不起來。
“阿姨，你知不知道是誰撞的我？”
“是個小姑娘，是個新人，當時被警察帶走了，後來什麼結果，我就不清楚了！”
然後我纔想到，撞我的人是誰根本就不重要了，無論是他們誰，都不會親自動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