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真相大白。
“啪”東隅手中的日記本掉到了地上,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一股寒意從他臉上渲染開來,天空開始陰霾,如同多年前的某個季節,淡淡的雨水如縷縷絲線,淋溼了整顆孤寂無援的心。
“怎麼辦,我誤會慧生了,桑榆,我該怎麼辦?”他擡起漆黑的眸子慌亂無助的看着我,機械麻木的重複着同一句話。
我誤會了慧生,我該怎麼辦?
我將他抱在懷裡,摩挲着他耳邊的碎髮,“沒有關係,事情都過去了,慧生不會怪你。”
他還是全身發抖,好像在害怕什麼,“她對我那麼好,可是我離開了她,她一定對我很失望,是不是?”
“不是,我知道她不是。”我搖搖頭,心酸的說。
片刻,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低聲對我說,
“桑榆,我想去看慧生…….”
細雨紛紛,象一條條銀色的絲線,緩慢的被天空切割成一縷縷,向地面墜落。遠山如岱,沉重肅穆的墨綠色與清淺的溪流彼此纏繞交織,那高大偉岸的輪廓分外清晰。近處是一片新綠的草地,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中,共同接受着小雨的滋潤與洗禮。
這個地方我很久都沒有來了,現在的陵園顯得有點清冷,我默默帶他來到一塊灰白色的大理石石碑前,石碑上的慧生笑的溫婉動人。
“她就在這裡。”我將交疊在一起雙手打開,對他做了介紹的姿勢。
他溼漉漉的黑髮被淋溼,半睜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緊緊抿着嘴脣,好似有千言萬語要向她述說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我知趣的退到一邊,不近不遠的看着他。
我們是臨時決定來看她的,所以沒有準備任何鮮花水果,安東隅在路邊採了一些紫色的雛菊,小小的一束放到她面前,他用修長的手指撫摸着光滑的大理石碑,嘴裡喃喃的說,
“姨媽,我回來了。”
“姨媽,對不起。”
慧生,我終於將他帶到你面前,你高興麼?我眼眶明明是溼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微笑。
“你沒有話對她說嗎?”東隅側過頭對我說。
我緩步上前,“我要對她說的話,早就說完了。記得那一年她病重一個人躺在醫院裡的時候,沒有人去看她,沒有人陪在她身邊,直到孤單的離去,我每天都會來這裡跟她說話,因爲說了太多,我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伸出手,定定看着自己有些微繭的手指,那個時候,我每天就在工廠裡穿袋子,穿啊,穿啊,從早上穿到晚上,打了一個又一個結,每打一個結,我就在心裡祈禱,上帝啊,請你讓慧生活着吧,如果一定要慧生走,請你也帶我一起走。
最後我磨破手指,瀕臨崩潰,還是聽到了她病危的通知,去醫院之前,我帶了一瓶安定,如果她一定要走,那麼我要跟她一起走,她說得對,我是她的女兒,我的性格和她一樣倔強,我甚至比她更加決絕,但最終我放棄了那個想法。
爲什麼呢,因爲她交給了我一件那麼重要的事情,並且要我發下毒誓,抱着這個信念,我活了一年又一年,今天終於明白,她是抱着怎樣的苦心,教會我堅強這個詞語的。
她並沒有責怪東隅,也沒有真心讓我去把信交給東隅,她早就知道,我今生都不可能再見到東隅,所以纔會將那幅畫折到信封裡,目的只有一個——讓我抱着這個信念好好的活下去。
她知道我的脆弱,我的悲痛,我的不堪一擊,我會隨時崩潰,毫不猶豫追隨她一起死去,所以她要我發下重誓,讓我等待一個永遠都不可能等到的人,在等待的過程中,時間會沖淡我心中的傷痕,掩埋過去的悲哀,她將堅強潛移默化帶到我的身邊,好像水泥一樣將我慢慢武裝起來抵禦風霜。
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永遠能猜到最後的結局,寧可把一切痛苦轉移到自己身上,也要讓別人幸福的人,真正能證明東隅的身世的東西,她交給了劉院長,她作了兩手準備,萬一有一天東隅回來,他一定會到聖瑪麗來,不用費力他就可以知道自己的身世,而我,大概還傻傻的抱着那封信糊里糊塗的活到老。
我轉過頭去擦眼淚,慧生老師,爲什麼你會這樣執着?他不愛你,還有很多人可以愛你呀。
他的眼淚劃過他平靜的臉,我沒有勸阻他,大愛無言,是不是說的就是慧生這樣的人?她的養育之恩,她的諄諄教誨,她在寒冷的地方失去的愛情,她選擇繁華散盡孤單凋零以及她的成全,她的放棄,要我怎樣去忘懷這樣一個女子?她教會我堅強,卻始終教不會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