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指尖的觸感,這掌心的溫度,這熟悉的味道……
舒蔻倏然一愣,連臉上的淚珠,好像也跟隨時間一起靜止了。
“舒蔻,以前有人告訴過你,你哭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嗎?就像一隻沒長毛的烏鴉。”一個男人沙啞的嗓音,伴隨一陣淡淡的薄荷味兒,拂過她的頸脖。
舒蔻維持着之前的姿勢,咧開嘴,哭得越發變本加厲。
如同一位在吊嗓子的花腔女高音,每個尾音還帶着拐彎。
“行了。你一定要像這樣荼毒我的耳朵嗎?”許攸恆一隻手摟住她,把下巴沉沉地擱在她肩頭說。
“許攸恆,你是不是早就醒了?”
僅管舒蔻有考慮過一百種,等他醒來後,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對他展現的第一個微笑。
可她萬萬沒想到,會是以現在這樣以淚洗面的方式來面對他。
她吸了吸鼻子,一扭頭,終於對上那張朝思暮想,明明近在咫尺,卻與以往截然不同的臉。
沒有了濃密的頭髮,只有刺眼的白色沙布,讓許攸恆的模樣看上去有點古怪。
他脣角帶笑,卻顯得十足的無奈。
唯一相同的,是印在舒蔻記憶深處的一雙眼睛,黑莓似的,充滿了欣喜,依戀和對她無窮無盡的繾綣愛意。
“你的臉是怎麼了?”許攸恆擰了擰眉,用手指輕輕颳了下她臉上的抓傷:“怎麼跟參加過武林大會一樣。”
舒蔻不想提那個喪心病狂的女人,更不想記起對方猙獰扭曲的面孔。
但她卻不得不又想起,對方說的那段關於她如何失明的話。
所以,她的語氣,也不自覺的帶上了怨恨:“許攸恆,我問你話呢。你是不是早就醒了?我聞到了,你分明還刷過牙。”
“呵,你說呢?”又是慣常的一句,許攸恆的雙脣幾乎就貼在她耳邊。
舒蔻猛地抽身,把他從肩頭甩開,又想舉起手,狠狠地捶他,擰他……權當發泄近一個多月以來的鬱悶和委屈。
但……
她馬上發現不太對勁。
許攸恆的臉色很不好,眼皮沒精打采的耷拉着,身體也像沒了骨架似的,搖搖晃晃,最後用雙手撐牀,才勉強支住身體。
“許攸恆,你怎麼樣?”舒蔻頓時撲上前,扶住他問,“我……我還以爲……”
“以爲我一睜眼,就能像以前一樣,生龍活虎的站在你面前嗎?”許攸恆借勢又靠在她肩頭,但無論嗓音,還是氣息,都比先前要虛弱的多。
就好像剛纔的那幾句話,已經耗費了他所有的精力。
舒蔻想起,楊淑媛那天曾說過,像他們這樣受過重傷的人,即便是能重新站起來,也需要很長一段時間的復健。
“對不起,對不起啊。”她只後悔剛纔的動作太大,“我先扶你躺下吧!”
許攸恆沒有拒絕,在舒蔻安頓他重新睡下,幫他蓋好毛毯後。
他朝自己旁邊的枕頭,努了努嘴。
“幹嘛。”舒蔻心知肚明,臉卻紅了。
“躺下陪我說說話。”許攸恆的眸子裡,閃動着孩子般的期待。
“這裡是醫院。”舒蔻扭捏。
“快點吧!”許攸恆又一把抓住她的手,“離得越近,我說話才越不費力氣。”
哪……哪有這麼矯情的男人?!舒蔻面紅耳赤,躊躇半天,收到許攸恆的又一聲“快點”,才脫了鞋,在他身邊拘謹地躺下。
她雙手交握,放在胸前,目視着天花板,如履薄冰似的一動也不敢動。
“舒蔻,你是睡在懸崖邊上嗎?這麼僵硬?還是怕我把你吃了?”許攸恆扯了下身上的毛毯,把她一起裹在毯子下。
舒蔻頓時感覺一身的暖意。
看到他翻了下身,側臥在枕頭上,她連忙提醒:“許攸恆,當心你頭上的傷。”
許攸恆用手點了點頭,意指傷口在這邊,不礙事。爾後,就勢摟住她說,“舒蔻,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看你,好像瘦了不少。”
“知道我辛苦,爲什麼還不睜開眼睛,爲什麼還要一直故意裝睡?”舒蔻怨聲載道,“如果剛纔我不出來,你是不是打算到,真的讓蘇妤把你的褲子脫了。”
“怎麼可能。”許攸恆閉目養神的笑道,“我知道你就藏在洗手間裡。如果你真的一直躲着不出來,那你男人的身體就要被別的女人看光了。你會願意這樣的事發生嗎?”
這男人……真是把她吃得死死的!舒蔻放開先前的拘謹,也翻了下身,面對面地看着他問:“那你到底是什麼時候醒的?爲什麼要一直躺着裝睡?”
“呵,就是你叫嚷着,要幫我刮鬍子的那天。”許攸恆眯起眼睛,嘴角笑得像彎彎的上弦月,“那天你和老胡來前,稍早一點吧!不過,那個時候,我什麼也不能做,感覺全身麻木的都不像是自己的。除了能眨幾下眼睛,連一句簡短的話都說不完整。”
舒蔻的心裡一酸,對他因此積累的怨念,頓時蕩然無存。
“幸好,當時,病房裡只有小關一個人。”許攸恆一邊說着,眼前彷彿又回想起,那天他剛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場景……
他覺得他的身體,好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在生拉硬拽的拖進一個巨大的黑洞裡。
可同時,又有另外一個女人略帶嗚咽的嗓音,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喚着他的名字,呼喚着讓他快點回家。
他動了動眼珠,大光頭的臉,馬上欣喜若狂地貼上來,“許先生,是你……你醒了嗎?”
他想笑,想點頭,想給對方一個迴應,才發現臉僵硬的根本笑不出來。
他想說話,想問這裡是哪兒,他睡了有多少天,舒蔻和兩個孩子現在還好嗎?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許先生。”大光頭警惕的鎖上門,爾後,半跪在他牀上,壓低了音量問:“你是不是被我們剛纔的聲音吵醒的?”
他眨了眨眼睛,想表示不是。
但大光頭咬着牙,憤憤地說,“肯定是剛纔那兩個混蛋,趁着我去上廁所,偷偷摸摸地想進來對你做點什麼。幸好,老子回來得快。”
兩個混蛋?想對他做什麼?許攸恆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