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一下子就驚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庭院,竟然是她以前的家!
這裡的一寸一土,一草一木,都是她最最熟悉的,她在這裡出生,在這裡長大,庭院裡還有她最愛的音樂噴水池,噴泉“叮咚”作響,五彩的燈光照耀着,比彩虹更美麗。
關守恆輕扶着她略微粗了一圈的腰,帶領她繼續往裡走,“進去看看。”
再往裡面,是主樓,兩層的複式別墅,挑高的天花板設計,地上鋪着質地精良的米色地磚,上百平的空間被分隔成幾個簡單的區域,旋轉樓梯直通二樓。
那裡的視野極佳,前面有一個漂亮的落地窗,後面是一座鬱鬱蔥蔥的森林公園,輕輕推開窗,樹木清新的氣息飄了進來,她閉了閉眼,深呼吸。
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的眼角發酸。
一股難以言喻的惆悵糅合在了景緻裡,令她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她知道,以他今時今日的經濟能力,可以買更新更好的房子,可是她真的最喜歡這裡。
這裡有她小時候的記憶,有她童年時代的快樂,還有她少女時期的甜蜜回憶。
當年他們偷偷談戀愛的那一陣子,她每晚都站在窗前,遠遠地注視着那棵大樹下騎着單車的他。
“喜歡這裡嗎?”他低笑着問道。
她揚起脣角,想要對他微笑,可眼淚卻怎麼也控制不住,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好用力點頭,她喜歡極了!
“喜歡就好,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他輕輕幫她擦拭眼淚,並帶着她繼續參觀。
二樓的格局有小的改變,多了兩個小房間。
“這裡是安安的房間,已經佈置好了,牀也放進去了。”他打開房間的門,一間專屬兒童房展現在她的面前。
她認出了那張牀,是在他的公寓裡見過的,那十張牀裡最大的一張。
雖然是兒童牀,但尺寸已經達到了標準單人牀的規格,所以安安現在還能睡。
“終於派上用場了!”關守恆感慨地說道,語氣裡掩不住的滿足和愉悅。
薄荷則比他更高興,他的心願也正是她的,總算沒有白白辜負。
“再看這裡。“他瞧着她的手來到隔壁,這是一間嬰兒房,顯然是給她肚子裡的小baby準備的。
雖然現在超音波還照不出來男女,但他已經自作主張地把房間佈置成粉紅色,粉紅色的窗簾,粉紅色的紗帳,粉紅色的搖籃,粉紅色的嬰兒牀。
她同樣認出來,那張小小的嬰兒牀也是他的收藏之一。
“這個款式雖然簡單了點,不過我想我們的baby不會介意的。”關守恆感慨地說道,這是他當年出國後買下的第一張嬰兒牀,是他當時能付得起的最好的一張了,只是現在看起來樣式稍微普通了點。
“一定不會介意的,它好漂亮!”薄荷輕撫着牀柱上面新加上去的粉紅色蕾絲裝飾,有他這樣用心的爸爸,小baby一定會喜歡的。
牆角邊還放着兩個大大的提籃,籃子裡面裝滿了玩具,有好多洋娃娃,大大小小的,有會說話的,有會唱歌的,還有幾個可愛的棉絨玩偶。
薄荷看着那些嬰兒用品,一顆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
她感謝上天仁慈,又賜予了他們一個孩子,又給了他一次做爸爸的機會,滿足了他這些年來最最殷切的希望。
趁着她的眼淚還沒氾濫成災,關守恆連忙又拉着她下樓,樓梯的轉角就是廚房,他故意調侃地說道,“因爲考慮到以後咱們家的人口比較多,所以我把廚房和餐廳打通了,夠寬敞吧?你不會做菜,以後通通交給我……”
“喂!誰說我不會?我這幾年明明已經進步很多了!”她嬌嗔地抗議。
關守恆不置可否,一直跟在後面的安安也不予置評。
父子倆顯然在某方面已經達成了默契。
薄荷也很有自知之明地不跟他們辯駁,徑自又接着參觀,當她繞過樓梯,走向對面,看到那間朝陽,採光會很好的房間時,不由得愣住。
那屋子裡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
“媽媽,這個房間是外婆的,爸爸說她住在一樓的話行動會比較方便。”安安解釋着說道。
薄荷微微一怔,一股難言的酸楚席捲心頭,她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做到這個程度。
雖然母親的案子還沒有最後終審,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有幸出獄的一天,可是他的這份心,難得了!
畢竟當年母親曾那樣對他。
“你真的能原諒她嗎?”她艱澀地問道。
關守恆重重地點頭。
其實,原諒沈眉就等於原諒他自己。
那一日他去監獄醫院,當沈眉提出讓薄荷去巴黎留學的要求時,他才真正地體會到了一個母親的良苦用心。
天底下所有的母親,都是一樣的,都想把全世界最好的東西擺到自己的孩子面前,沈眉也不例外。
只是薄荷對於她而言,不單單是女兒,更承載着她一輩子的依託和希望,所以她才一直用嚴格管教的方式恩威並施,可歸根到底,那都源於一個字——愛。
當年的他,的確沒有辦法得到沈眉的信任,所以他沒有理由去恨。
到如今,他也有了孩子,他就更能理解爲人父母者的心思,如果將來他的女兒也要跟一個一無所有的男人私奔,他也會擔憂的。
經歷過挫折,才知道生活有多難;經歷過痛苦,纔會更懂得珍惜;經歷過倔強好強,才知道成熟的意義。十年,改變的不只是年紀,他以後會比從前做得更好。
薄荷感動得一塌糊塗,好想哭,可是又想對他笑,結果笑着哭,哭着笑,反反覆覆,像個孩子。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最後只好緊緊反握住他的大手,因爲懷孕的關係,她又不能戴戒指了,所以她那枚十克拉的鑽戒暫時戴在他的小手指上,而當年那一枚10歐元的戒指,又重新戴回了她的脖子,兩枚戒指,一份愛!
世間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了!
博覽會開幕式後,薄荷便辭去了工作,專心在家養胎。
小閣樓那裡拆遷了,關守恆沒有要錢,而是要了一套回遷的房子,那裡是他們曾經的愛巢,他捨不得賣掉。
拆遷時,是按照一比一的比例,所以回遷房屋的面積也並不大,他也沒有添錢進去,只想儘可能地保留着原汁原味。
一轉眼,薄荷懷孕六個月了。
關守恆的神經變得異常緊張起來。
這個數字,讓他不自覺地感到心慌,甚至是害怕。
幸運的是,醫生告訴他們,小baby一切正常,非常健康。
但也有不幸的事,要想用小baby的臍帶血救治安安的話,那麼最遲月底就要動手術了。
可小baby還遠遠不到預產期,完全沒有可能提前剖腹出生。
所以,薄荷爲了孩子着想,只能辛苦自己了,她決定接受孕中嬰兒臍帶血的抽取手術。
醫生還沒等說完,關守恆後背的冷汗就起來了,可他還是用微顫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的十指,給她力量,給她鼓勵。
安安這才第一次得知自己身體的狀況,他的眼淚瞬間流下。
不是怕死,而是知道媽媽和她肚子裡的小baby爲了要救他,得需要承受那麼大的痛苦。
“媽媽,我不要……你別做了,我們回家好不好?”安安苦苦哀求。
“傻孩子,不哭啊……沒事的……”
“我不是害怕,而是……”安安忽然說不下去,“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長這麼大,第一次哭得這麼厲害,真的像個孩子。
“安安……”
關守恆的眼圈也早已經紅了,可他沒辦法勸任何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他們,無論結果怎麼樣,他都不會放開他們的手,哪怕是死。
在薄荷的淚眼婆娑下,以及關守恆的鼓勵下,安安終於還是同意了,他接受了一系列的身體檢查。
還算幸運,他的各項指標都很穩定,近期沒有發病的跡象,這種情況是非常有助於接受臍帶血捐助的。
數日後,薄荷懷着小baby,連同安安,一同入院了。
關守恆也日日夜夜都在醫院裡陪伴。
從此,一家人快樂與痛苦並重的日子開始了。
最辛苦的人當然還是薄荷,本來懷孕到了中後期,孕婦的身體負擔和心理負擔就會加重,何況又是她這樣的。
懷孕自身的不適,加上即將爲抽取臍帶血做準備,她整個人飽受折磨,可再怎麼難受,再怎麼辛苦,她也都咬牙堅持,也都微笑以對。
根據多名醫生會診後決定,孕中抽取嬰兒臍帶血總共要進行三次,循序漸進,抽取量一次比一次更多,她所承受的痛苦也一次比一次重。
“關太太,爲了胎兒着想,你是不能用麻醉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醫生在開始之前叮囑說道。
薄荷早已經想到了,她毫不猶豫地點頭,“我會堅持的!”
關守恆的心瞬間翻了好幾個來回,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安慰地說道,“我陪你一起進去!”
“不用了……”薄荷連連搖頭。
“我堅持!”
醫生看到關守恆近日來的表現,也知道是沒辦法阻止的,而且有他在的話,孕婦可以轉移注意力,就不會那麼痛。
“好吧,關先生,你先去換無菌服。”
“謝謝醫生!”關守恆重重地感謝。
薄荷無力阻止,只好接受。而且說實話,她也真的很害怕,如果他能在她身邊陪着她,一定會好很多。
經過近兩個小時的術前準備,薄荷終於被推進了手術室。
燈光亮起,護士在她的身上蓋了一層藍色的布,胸口以下全部用固定的隔板隔開,肚子她自己也看不見了。
關守恆被護士限令只能守在薄荷的一側,他彎腰下來,半跪着,大手緊緊握住她的。
手術還沒開始,他的掌心就已經冒了汗,怕她察覺到他的緊張,他在握她的手之前反覆擦了幾次,可是一握到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掌心裡也早已經是潮溼一片。
“沒事的,有我在!”他鼓勵她說道。
薄荷擠出微笑,“有你在,我就不怕了!”
醫生專用的針尖劃破肚皮,她痛得一哆嗦,關守恆脫口而出,“Ich?liebe?dich!”我愛你,德語。
薄荷的冷汗還是冒了出來,可她緊咬着牙關,沒有叫出聲來,而是努力平息着那股痛楚,從齒縫間擠出一句,“Je?taime”我愛你,法語。
他們之間,不管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都很少說這種甜言蜜語,兩個人都是性格清冷的人,也都不太擅於表達自己,而且他們之間,也早就不需要這種話來證明自己了,可是這一刻,他們眼望着眼,手握着手,心連着心,一遍遍互相傾訴着那三個字。
“Sagapo!”希臘語
“Szeretlek!”匈牙利語
“taim?ingra?leat!”愛爾蘭語
“ti?amo,ti?vogliobene!”意大利語
“Te?amo,Vos?amo”拉丁語
一種又一種的語言,一遍又一遍,全部都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互相傾訴的過程中,薄荷的肚子也痛極了,她痛得幾乎沒辦法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
關守恆也一樣,雖然他的肚子不痛,可是他的心在痛,他的膝蓋跪疼了,腳也麻木了,他的聲音也漸漸哽咽。
可儘管如此,兩個人都還是堅持着,堅持對對方說那三個字,因爲那是愛的力量,爲了那份愛,再苦再痛,也都是值得的!
第一次的抽取手術時間並不算長,過程也很順利,所以很快就結束了,而這個快,是指醫生的感覺,對於關守恆和薄荷來說,卻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
但好在,結果是好的。
小baby的第一管臍帶血被抽取出來,護士隨即送進臍帶血庫,密封保存。
因爲量太少了,目前還不能給安安注入,得等三次過後,等到臍帶血足夠多的時候,才能正式給他捐助。
第一次抽取手術後,醫生又給薄荷做了全面的身體檢查,結果很令人欣慰,她只是因爲緊張和害怕身體略虛弱了一些,但肚子裡的小baby仍舊是安安穩穩的,超音波照顯示小傢伙睡得正香甜。
“baby真乖!”關守恆溫柔地親吻着薄荷的肚皮。
薄荷也虛弱地笑了,“真是媽媽的好孩子!”
第二次的抽取手術在半個月後進行。
這一次,醫生需要抽取的臍帶血量要比第一次多些,薄荷所要承受的痛苦也就更大,關守恆同樣陪伴在側,他的心愈發地擰緊。
“關守恆……我……”好痛!
薄荷疼得無以復加,她緊緊咬住齒關,不讓自己喊出來。
因爲她一喊,他就會更擔心,雖然躺在手術檯上的人是她,但其實更難過的人是他。
上一次抽取臍帶血之後,安安事後告訴她,他看到爸爸偷偷地在洗手間掉眼淚。
她知道,這個男人把她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要重要,若不是她堅持,他是肯定會寧願不要孩子也不會讓她這麼痛苦的。
所以,她更加不能讓他擔心內疚,她只想告訴他一句話!
“關守恆,I?LOVE?YOU!”
“I?LOVE?YOU?TOO!”
他們再次用同樣的方式表白,英語,葡萄牙語,塞爾維亞語,斯洛文尼亞語,烏克蘭語,威爾士語,亞述語,高加索切爾克斯語……等等等等,他們說了無數語言,就連那些超級小的島國,比如塞舌爾島國所說的克里奧爾語都用上了。
她好痛,也好愛!
他亦是!
第三次的臍帶血抽取手術,是量最大的一次,也是最關鍵的一次,這一次與前一次相隔的週期也較長,足足又等了一個多月。
薄荷肚子裡的小baby又長大了一些,已經八個月了。
跟前兩次一樣,關守恆陪她進入手術室。
不多時後,醫生就已經準備就緒,第三次抽取即將開始。
“醫生……我的肚子好痛……會不會是要生了?”薄荷忽然說道,她感覺到陣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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