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向風心中有氣,也有刺,握拳,狠狠的砸在喬辛雅的耳畔,“你給我記住了!”
拳風,含着凌厲,帶起她的幾縷髮絲。
喬辛雅本能的閉眼,象牙白的齒,緊緊的咬着下脣播。
她的身子,在抖。
抖得,很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等她再睜開眼時,已經沒有了霍向風的身影,眼前,空空的一片,她突然,覺得有些無措。
她似乎,將一切都弄的很糟糕。
喬辛雅垂眸,輕輕的,轉過身子,慕子昇站在她身後,見着她臉上的表情,刷牙的動作一滯,“你哭什麼?”
哭什麼跫?
她……哭了?
喬辛雅試探着擡手,指尖,碰到眼角的溫熱時,僵硬的定在那,半晌,才神魂在外般的輕聲應了句,“沙子吹進眼睛裡了。”
她低着頭從他身邊走過,慕子昇隨着她輕移身子,眸中的光,沉了沉。
她在哭,是因爲霍向風嗎?
因爲被他誤會?
所以心裡難受?
慕子昇猜不透也摸不準,心中計較了番,本想着追上去誠心道個歉,恰是此時,手機響了。
是林平打過來的。
爲了他聽力恢復的事兒。
那頭說了很多,慕子昇沉默的聽着,到最後只給了一句話,“兩天後,召開記者發佈會。”
掛了電話,他走向喬辛雅,見她抹淚迴避着他,想了想,去浴室把自己整理乾淨後,取過西服搭在了臂彎上,“我去買菜吧。”
喬辛雅低頭不知道在整理着什麼,聽他這麼說,只輕輕的應了聲“嗯”。
“吃過飯後我送天天和小北去上學?”
“……嗯。”
“……”
……
飯後,喬辛雅收拾好心情像個沒事人兒似的去上班,而慕子昇,美其名曰送兒子去上班,卻將他們帶去了商場。
逛的,都是女裝店。
喬懷瑾問慕子昇要了銀行卡密碼,付完兩套衣服的錢後又還給了他,“爹地,還你。”
慕子昇眯了眯眼,並不打算接,“這個可以無限期使用,不必急着還我。”
“我不要,放着很容易被媽咪發現的。”
喬懷瑾直接將卡塞進了慕子昇的褲袋裡,而後者,微微挑高了眉,“那你怎麼跟媽咪解釋這衣服是怎麼來的?”
“學校覺得我是個鋼琴天才,所以爲了討好我就幫我實現了這個送媽咪禮物的願望。”
喬懷瑾說的頭頭是道,慕子昇聽得直接黑了臉,“這個理由你覺得她會信?”
“會啊,媽咪很笨的。”
“……”
慕子昇惡寒的抽了抽眼角,“這種事去學校證實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你真當你媽咪是傻子了?”
聞言,喬懷瑾笑嘻嘻的望着他,露出那雪白的一排牙齒,“所以,就需要偉大的爹地您出馬了,只要你事先跟老師打聲招呼,萬事都ok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那媽咪就沒有衣服穿了。”喬懷瑾可憐兮兮的眨了眨眼睛,低頭,弱弱的對着手指道,“媽咪很辛苦,都不捨得給自己買新衣服穿,爹地,你就不能可憐我們一下嘛……”
“……”
喬懷瑾擅長裝巧扮乖,慕子昇是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剛要點頭答應,便見慕瀾北戴着副墨鏡十分闊綽的買下了一個上萬元的包包,掏卡,付錢,動作一氣呵成。
至於那卡——
“你的錢哪裡來的?”
慕子昇問。
慕瀾北慢條斯理的將卡放回小書包裡,拍了拍,這才懶懶的回了他一句,“我的私房錢,關鍵時刻拿出來救命。”
每逢過年的壓歲錢,慕榮華都幫他存進了這張卡里,等到他回到慕子昇身邊後,纔將卡給了他,並且千叮嚀萬囑咐的要他將卡藏好,不能被別人發現了。
他不知道這裡有多少錢,但是,想着,應該會不少。
買一個包包的錢,應該是有的。
慕瀾北說着鄭重其事,慕子昇好看的皺了皺眉,先將他藏私房錢的事放一放,轉而指着他手裡的包包問,“你怎麼知道你媽咪會喜歡這款?”
“我看到她畫了,跟這個好像,所以就買了。”
“畫?畫在哪裡?”
“日記本里啊。”
話音剛落,慕瀾北立馬捂嘴,完了,說漏嘴了……
小眼神兒,怯怯的瞟嚮慕子昇,而這時,喬懷瑾則賊兮兮的湊了過來,“哥哥,原來你也偷看過媽咪的日記本,不過,媽咪畫的不是包啦,是一個盒子。”
“不是盒子,你眼神有問題。”
“明明是盒子,哪有那麼醜的包?”
“你也知道
媽媽笨啊,畫的抽象是她的特色。”
“……”
兩人爭執着,慕子昇看着他們,若有所思,等他們爭累了,才拉了慕瀾北過來,附在他耳畔低語,“幫爸爸一個忙,把媽媽的日記本‘借’出來一下,我看完就放回去。”
“借?要是媽媽不借呢?”
“那你就想辦法,但是,一定不能讓媽媽知道,明白?”
慕子昇給他下了個死命令,慕瀾北皺眉想了好久,總覺得這話前後有矛盾,不能讓媽媽知道的話,那還怎麼算借呢?
爸爸是不是傻-逼了?
他心中腹誹着,慕子昇覺得以這小子的智商,應該懂他的意思了,於是,拍着他的肩又強調了句,“這事辦好了,爸爸有獎,而且……還是大獎。”
有了喬辛雅的日記本,他就能知道她心裡的真實想法,也就能……對症下藥。
更可以,最行之有效的,打開她心裡的結。
……
白日裡的清吧,很安靜。
霍向風坐在吧檯前,一杯接一杯的灌着自己。
混雜的酒,最容易醉。
他眸光迷離,腦子,卻清醒的很。
他可以輸,也輸得起,但是,如果和四年前一樣,他霍向風,還是敗給了慕子昇,這樣的結果,原諒他不能接受,也不能承受!
空杯,再次被滿上。
他舉起杯子就要喝,卻在半路,被攔了下來,鳳眸,半挑,不悅的看向來人——
是慕希年。
一個,和他幾乎沒有交集的人物。
霍向風悻悻的垂眸,眼底,掠過一閃而逝的失落,他以爲,會是喬辛雅,會是她擔心他而過來找他……
只可惜,不是。
有慕子昇在她身邊守着,她又怎麼會過來找他呢?
他,至始至終,從來都只是一個備胎啊。
一個,可有可無的備胎。
霍向風牽脣,笑容苦澀,厭惡地甩開慕希年的手,仰頭,將杯中的酒,喝得一滴都不剩。
慕希年點了杯雞尾酒,優雅的抿了口,而後,偏頭,眸光淡淡的落在霍向風低垂的側顏上,“有什麼傷心事嗎?”
慕希年挑起話頭,霍向風懶懶的睨了他一眼,修長的指,握着杯沿慢悠悠的轉着,“老-子的事,關你……屁事!”
“能讓你霍公子在意的,恐怕只有辛雅這丫頭了,我知道,這段時間她跟子昇走的近,也難怪你會堵心。”
慕希年一語中的,霍向風輕哼了聲,不答,只喝着悶酒。
對於霍向風的不理睬,慕希年也不惱,待杯中的酒見底時,他才揚脣笑看向他,“我想要慕氏,你想要喬辛雅,所以,我們有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慕子昇。”
轉杯的手,一滯。
霍向風邪魅勾脣,就着他的話問了下去,“所以?”
“所以——”慕希年頓了頓,習慣性的,推了下鏡框,“聯手吧,我幫你得到喬辛雅,而你,要幫我奪得慕氏,這個買賣,在別人眼裡很不划算,但在你霍公子眼裡,想必……是沒有什麼東西比喬辛雅更重要的了。”
“聯手?跟你?”
霍向風嗤笑,偏頭,看着他,眸光,含着滿不在乎,“你是慕子昇的手下敗將,四年前那一仗,你輸的面子裡子全沒了,你覺得,我會跟一個loser聯手嗎?”
“四年的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自然,也足以改變一個人,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是,我相信,你會來找我的。”
慕希年將名片端正的放在他的酒杯旁,起身,落落的離去。
霍向風無謂的勾脣,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裡,執杯的手,輕擡,而後,放下,那透明的杯底,直直的壓在了他的燙金名片上。
慕希年……
呵。
什麼東西。
……
記者發佈會,如期而至。
也在今天,喬辛雅去了勳音餐廳,找那個叫做宮夜的少年。
這是一家很雅緻的西餐廳,迴盪着悠揚低沉的小提琴聲調,今日的喬辛雅,打扮得體,着了件湖綠色的半長裙,外罩小披肩。
莫名的,和餐廳的色調融爲了一體。
餐廳入口處,站着兩個迎賓小姐,喬辛雅報上自己的名字,立馬從裡走出一個侍者,對着她做了一個標準的請姿,“喬小姐,這邊請。”
走至深處,悠悠的,傳出幾縷清幽的琴聲。
竟是古箏的靡靡之音。
而彈者,正是宮夜。
他坐於榻上,低眉撫琴,輕彈的指尖,每一分,每一寸,都落得恰到好處,如此一位翩翩美少年,若不是穿着襯衣牛仔,喬辛雅必然覺得這是從古代畫裡走出的少年。
充斥着神秘的氣息。
待一曲終了,喬
辛雅莞爾,上前,忍不住打趣道,“小夜,你這琴撫的,只讓我覺得你不僅生錯了年代,也生錯了性-別,如果是女兒身,恐怕那些個男人要爲你爭破頭了。”
聞言,宮夜好看的皺了皺眉,“姐姐這話一點都不好笑,我彈得了古箏,自然也彈得了吉他,下次見面,讓你看看……我狂野的一面,這樣你就不會覺得我像女的了。”
宮夜生的脣紅齒白,生起氣來也是美不勝收,喬辛雅看着只覺得有趣,強自忍笑轉了個話題道,“你父親呢?”
“他在房間裡,只聽聲不看人,姐姐,琴在大廳裡,我帶你去看。”
餐廳的右上角,擺着一架黑色鋼琴,宮夜按着喬辛雅坐下,指尖,輕觸着黑白琴鍵,默了幾秒,才緩緩道,“就在這裡彈吧,我父親聽得到,至於曲子,今天,他想聽……十面埋伏。”
十面埋伏……
是首大麴。
喬辛雅心中想着編曲,待宮夜退下後,試了試琴鍵,覺得還行,便向宮夜使了個眼色,問他可以開始了嗎?
宮夜點頭。
喬辛雅瞭然,十指,緩緩覆上黑白琴鍵,那微垂的眼眸,隨着第一個音律的響起,而緩緩閉上。
這首曲子,她彈過。
卻……總彈不好。
後來,一氣之下便賭氣的閉着眼睛彈,想不到,效果卻出乎意料。
十面埋伏,講究的,便是一個“氣”字。
自然,此氣,是氣勢,而非,她的賭氣。
琴音,緊扣心絃,堪稱迴腸蕩氣的琵琶曲,聽得在座用餐的人皆頓住了動作而傾耳聆聽,就連坐在房間裡的人都緩緩睜開了眼睛。
宮夜開門進來,見男人睜開了眼睛,恭敬的在他身側站定,偏頭,對着他頷首,“宮先生,小姐的琴,彈得很不錯。”
被稱爲宮先生的,是襄城大家極富神秘且低調的宮家的當家人——宮無塵。
宮無塵神情淡漠,聽了宮夜的話,只微微彎了脣角,“太小家子氣了,既無冷意,也無殺意。”
“……”
宮夜識趣,乖乖的閉嘴,等着宮無塵的下一步指示,“告訴她,讓她每逢週五晚來這裡彈琴,至於彈什麼曲子,到時自會給她。”
“是。”
……
勳音餐廳,琴音肅殺,而,慕子昇召開的記者發佈會上,正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閃光燈,攝像機,噼裡啪啦的響個不停。
這次記者發佈會的主題,是道歉。
依舊,是現場直播。
對着g市所有民衆。
慕子昇噙着輕淺的笑意,端坐在臺上,每一個側面,都是恰到好處的三百六十度無死角,他面對着記者各種刁鑽的提問,都一一委婉的化解着。
記者:慕先生,對於您前妻爆出你未失聰的事,您是怎麼看的?
慕子昇:首先,我想更正一下,我不是未失聰,而是,聽力恢復。
記者:請問,您聽力是怎麼恢復的呢?
慕子昇輕挑了下眉,表情不由得有些幽默,“這都虧了我兒子,兩年前,我抱着他,他一巴掌打過來,就打得我聽見了。”
底下,記者恍悟,又繼續追問道,“既然兩年前已經恢復了聽力,當時爲什麼不公開呢?”
聞言,慕子昇奇怪的看着那位記者,“我既不是國家領導人,也不是耀眼的大明星,難不成我生個病感個冒都要開個記者發佈會然後公告一下嗎?”
話,言之有理。
就如當初他失聰的事,也是被“知情人士”爆出來的,所以,給他扣一個欺騙大衆的罪名,卻是有些冤枉。
不過——
“既然是這樣,那你又爲什麼在法庭上說自己仍是聽不見呢?這不是欺騙法官了嗎?”
“是嗎?我想你沒有好好看那場官司,那句話,我是對我太太說的,她要跟我離婚,我確實很生氣,所以,也想着這個法子氣氣她,不過,似乎事情鬧得有些大,所以,在這裡,我想向我的太太說聲……對不起。”
對着鏡頭,慕子昇站起,深深的鞠了一個躬。
此舉一出,全場譁然。
記者更是大跌眼鏡,“慕先生,你跟喬小姐已經離婚了,爲何到現在還稱呼她爲太太。”
“抱歉,叫習慣了。”
“……”
記者啞言,慕子昇微微一笑,極盡紳士禮貌,“在我的心裡,她始終是我的太太,一個……不讓人省心的小丫頭。”
說到喬辛雅,他的語氣,是寵-溺的。
又包含了很多的無奈。
記者自然也看出了這其中的苗頭,“慕先生,聽你的語氣,是有望跟喬小姐複合嗎?儘管她爲了要跟你離婚而把你送到別的女人的牀-上,這一點,你完全不介意嗎?”
“介意?介意什麼?”
慕子昇好看的挑眉,那性感而薄涼的脣,微微撩起,“我太太愛玩,你們也是知道的,平日裡她就愛這麼跟我鬧,我也慣着她寵着她,慣多了膽子就大了,敢跟我來真的了,離婚的事,是我給她一個教訓,這麼多天了,你們罵她也罵夠了,今天,我澄清一下,我太太,喬辛雅,並不是你們先前報道中的那種女人,出現在法庭上錄音裡的霍向風,也是我和我太太的共同朋友,在這裡,我向大家道個歉,希望你們能原諒我和我太太……幼稚的行爲。”
話落,又是震驚全場。
他這一襲話,是在爲喬辛雅開脫,也是將大部分責任,攬到了自己頭上。
可以說,是讓整件事情,變得更加撲朔迷離起來。
記者羣裡,鬧成了一鍋粥。
慕子昇靜靜的看着他們,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中,然,就在他自信滿滿的時候,音響,驀地傳出一道刺耳的聲音,似乎,是話筒出了故障。
只一秒,便恢復了平靜。
而,話筒,卻失了聲音。
場景,似曾相識。
慕子昇的心中,咯噔一下,似乎,意識到了什麼,然而,就在這一刻,音響,被人操控,傳來經過變聲處理的粗嘎嗓音,“慕子昇,你說離婚官司是你和喬辛雅幼稚的行爲,不過,你似乎忘記了,在這件官司中,還出了一條人命,兇手,到現在都沒找到。”
慕子昇讓林平去了音控室,而他自己,則處變不驚的落座,眉頭,都不曾皺一分,“那條牽扯的人命,是場意外,我也沒料到會出這種事情。”
“死者,叫何翰之,是你的朋友,對嗎?”
隱在暗處的聲音,像是法官,在拷問着嫌疑人。
慕子昇輕叩桌面,眼瞼微擡,應了個字音,“是。”
“他的死亡,造就了你們這場離婚官司裡的死無對證,也造就了你在這場官司中的雖敗猶勝,我很懷疑,何翰之的死,是你遊戲中的一步,慕子昇,是你……殺了他嗎?”
拷問,比任何記者都犀利。
何翰之,這個至關重要又無關緊要的男人,他的死,早已被人遺忘。
卻在這時,成了最關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