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眸光,含滿警惕。
慕子昇斂神,風吹過,亂了他額際的碎髮,在那眸底,盪漾開絲絲波瀾。
他深吸了一口氣,撩脣,極輕,極緩,又極其認真的道,“辛雅——”
“幹、幹嘛?”
不可否認的,喬辛雅慌了拗。
連話都帶着哆嗦。
她的神情,比他還緊張,這一點,惹的慕子昇不自禁的皺眉,“你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就算是‘吃’,我也會挑個在你心甘情願的時候,絕不勉強你。跖”
一席話,似是而非。
拐着彎兒的在嘲笑她是她想多了,而他壓根就沒那意思。
喬辛雅微惱,咬着下脣反駁不出半個字,慕子昇輕笑出聲,忽的,又收了笑,默了半秒,才繼續開口,“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給我好好聽清楚,不許走神,知道嗎?”
她有個臭毛病,讓他深惡痛絕。
每當她不想或不願做他交待她的事時,她就會走神想別的,或者,故意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跟他賴。
所以,這一次,他想讓她好好聽他說,別再逃避自己的感情。
慕子昇警告她,喬辛雅摸了摸鼻子,眼神有點晃,“你要說什麼?”
“說我藏在心底裡的話。”
“……我不想聽。”
“……”
喬辛雅本能的拒絕,慕子昇就知道她會這樣,眸,沉了沉,“我不想再錯過,所以,不管你想不想聽,這些話,我都要跟你說。”
此刻,他的神態,在她看來,是可怕的。
凝重的可怕。
她努了努嘴,想說什麼,卻愣是發不出一個字音,索性,偏過頭,別開他深邃如海的眸光。
適時,耳畔,響起他沉涼,又溫柔的嗓音——
“我想告訴你,這輩子,我只愛過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叫做喬、辛、雅。”
末尾三字,一字一頓。
聽的喬辛雅的心,漏跳了一拍。
攥着西服衣襬的指節,緩緩收緊,她回頭,眸光,含着複雜,迎上慕子昇那雙漆黑的眸子——
“你又想幹什麼?”
這輩子,只愛她?
簡直天方夜譚!
真當她是傻子麼?
對他而言,她到底還有什麼用處?
值得他編這種謊來騙她?
喬辛雅眸含諷刺,慕子昇微沉了口氣,“你是不是想問我,如果我真的只愛過你,那蘇婧算什麼?”
“……對你們的事我不感興趣。”
“……”
她的態度,充滿敵意,慕子昇欺近她一分,不讓她避開他此刻灼熱的眸光——
“你生產的那天,把蘇婧當生日禮物送給我,那一晚,我才徹底的意識到,你喬辛雅,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不知不覺的走進了我的心裡。”
“當時,我就後悔了,我拋下了蘇婧,去醫院找你,讓你醒過來,結果,醫生告訴我你難產死了,我不信,找了溫覃過來確認,我想,那個時候,你連他也說通了,所以,他纔會告訴我你是真的難產死了。”
“如果,我能早點認清楚我的感情,我和你,就不會硬生生的錯過四年。”
“至於蘇婧,我以爲她對我有恩,所以,纔會想娶她報答她,如果你沒出現,我想這輩子我就這麼過了。”
“直到你來到了我身邊,我才知道,愛情長什麼樣,對蘇婧,我是報恩,對你,我是真的想跟你在一起,想跟你一起生活一輩子。”
他和她,是一場錯過。
如果他能快一步,如果……她能等一等,那麼,就不會造成現在關係僵化的局面。
但,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如果。
錯過,就是錯過了。
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挽回她。
然,喬辛雅接下來的話,如一盆冰水,澆滅了他所有美好的幻想。
“抱歉,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
震驚過後,她的神情,是一片冷漠,“我曾經說過,你的話,我不會再信,這一次,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又怎麼樣呢?你覺得,我們還有可能在一起嗎?之前的傷害,真的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幾句話,就可以磨滅掉他對她所做過的事嗎?
喬辛雅牽脣,苦苦一笑。
她跳下礁石,脫了身上的西服還給他,“慕先生,以前的事,我不想再說,更不會回頭跟你在一起。”
她擡步欲走,他伸手拽住她,“就不能給我一次彌補的機會嗎?”
“我不怪你,你也不需要彌補我。”
“……非得這麼跟我犟嗎?”
“你以爲我這是在跟你使性子麼?”
喬辛雅擡眸,臉部線條緊繃成弦,“我不
是在跟你鬧,我想的很清楚,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性,以後,我只會把你當成兒子的父親,我不會多想,希望你也別多想。”
“我辦不到!”
要他不多想,沒可能!
慕子昇拉着她不肯鬆手,喬辛雅掙扎,面色慍怒,“放手!”
“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他問,手上用力,將她整個人兒拽進了懷裡,“我喜歡你,兒子也需要父親,你爲什麼就不肯給我一次機會?”
他和她,還有血緣牽扯。
就算看在兒子的份上,她就不能退一步嗎?
慕子昇強硬,霸道,就連這表白表的,也非得逼着她接受才肯罷休。
而喬辛雅,偏偏不吃他這一套。
“爲什麼?因爲我答應過霍向風不會跟你在一起!這個答案,你滿意了?”
“……”
話音方落,她明顯的感受到他的身體僵住。
也……感受到了他的怒氣。
“我跟你的事,關他霍向風什麼事?他是你爸還是你媽?!”
“他是我親人行了嗎?!”
“……”
慕子昇臉色陰沉,原本噙着溫存的眸此刻銳利無比,“他是你親人,那我呢?是你仇人嗎?!在你心裡,他比我重要是不是?!”
“是!他當然比你重要!”
“喬辛雅!”
他厲聲吼出,喬辛雅絲毫不懼,擡眸,落落的跟他對視,“在我最無助的時候,你在哪裡?在我有危險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這四年裡,陪在我身邊的是霍向風,寸步不離護着我的也是霍向風,就算他在感情上背叛了我,在我心裡,他依舊是我的親人,跟天天和小北一樣重要。”
“他跟天天和小北一樣重要,那我呢?對你來說,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還是,寧可無的陌生人?
慕子昇抿脣,沉在眸底的憤怒,逐漸化爲破碎的沉痛,在她開口前,他率先一步截斷了她那冷漠的讓他心痛的話,“你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他鬆開她,手,頹然的垂下。
喬辛雅握拳,別過眼,忍着心裡的痛楚不去看他。
擡步,她離開。
隨着她身影的移動,慕子昇側身,眸光,自始自終深鎖着她倔傲的背影,終是忍不住追上去自背後抱住她,“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會放棄。”
雙手,緊緊圈着她。
下巴,抵在她的發心,慕子昇閉眸,感受着懷裡小人兒身體的僵硬,半晌,才啞着嗓音出聲,“辛雅,以前的一切,都是我的錯,現在你這麼對我,也是我自作自受,我甘願被你這樣折磨。”
他抱着她,喬辛雅輕怔,下脣,因爲隱忍,緊緊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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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最深愛的人兒,抱着你,說出那番動聽的情-話,對一個女人而言,無疑,是最具有殺傷力的。
她的心,不是石頭。
會痛,會疼,也會……甜的感動。
只是,她怕啊。
她害怕這一切都是假的,今晚他的話,都是誘惑她的甜言蜜語,她不敢輕易信了。
掩去眸底浮光,喬辛雅轉身,輕輕一推,便掙開了他,而後,揚手,利落的給了他一耳光,“慕先生,請你對我放尊重點,我不是你女朋友,也不是你老婆,請你以後,別做這些不合規矩的行爲。”
哪怕抱,也不行。
喬辛雅做得決然,慕子昇驚怔,等她走出很遠還沒有反應過來,手,緩緩的覆上那疼到麻木的臉,半晌,才呢喃出聲,“要是早知道會挨這巴掌,剛纔我就該直接強吻啊……”
還玩什麼純情擁抱啊!
跟着她韓劇看多了!
……
喬辛雅回到原處,手心,仍是麻麻的。
慕子昇的話,對她的衝擊太大,她需要,好好的理一理。
但,越理,思緒越亂。
頭,也開始疼了起來。
喬辛雅心煩意亂,索性起身跑去海邊吹風,她也需要一個人靜一靜,而另一邊,慕子昇坐在礁石上悶悶的抽着煙,神情,並不明朗。
適時,杜芷若走了過去,背,輕靠着礁石,偏過臉,看着他,“看你的樣子,似乎……跟她鬧不愉快了?”
“沒什麼,一點小別扭而已。”
慕子昇深吸了口,緩緩吐着煙霧,但那緊皺的眉眼,依然沒有逃過杜芷若的眼睛,“如果你搞不定的話,要我幫你去探探她的口風嗎?”
他和喬辛雅的事,本質上,他並不想讓外人介入,但是,現在的情況,於他而言,真的很棘手,若是有杜芷若的幫忙,說不定,事情會有轉機。
慕子昇點了點菸灰,側首,看着她若有所思道,“好,你幫我探探她的口風,不過,別把她逼得太緊,能探就探點,探不
出就算了,自從出了車禍後,她對感情的事很敏感,你別太刺激她。”
“嗯,我拿的準分寸。”
杜芷若揚脣,笑容淺淺,唯那心底,泛起漸漸苦澀。
喬辛雅沒出現前,他和她,有很多話可以講,但現在,他已經不需要她了,因爲,他的抑鬱症,隨着喬辛雅的回來,已經漸漸轉好了。
心結,因人而系,也因人而解。
杜芷若沉氣,和他無關痛癢的說了幾句話之後便往喬辛雅靜坐的方向走去。
拂裙,在她身邊坐下。
杜芷若彎脣,綻開一個柔和的笑弧,“辛雅,介意和我聊幾句嗎?”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
喬辛雅理了理情緒,偏頭,展開的笑,仍是有些僵硬,“你想和我聊什麼?”
“聊聊慕先生。”
她口中的慕先生,自然,指的是慕子昇。
喬辛雅瞭然,也懶得跟她繞彎子,索性直接問出口,“你喜歡他?”
“你別誤會,我跟他只是朋友,那種……能談心事的朋友。”
末了,加了個後綴。
能談心事的朋友。
是紅顏知己嗎?
喬辛雅勾笑,這種能互吐心事的關係,想必,是比情-侶更親密的知根知底吧。
她擡眸,悠悠的,眺望着遠方,“你想跟我說什麼?”
聲音,很輕,彷彿,來自另一個時空的悠遠飄渺。
她的心,是感傷的。
這一點,杜芷若察覺得到,所以,在喬辛雅的心裡,想必……還是有慕子昇的。
她心中思忖着,斟酌着字詞開口,“辛雅,我看得出來,慕先生喜歡你,但是,他現在的內心很痛苦,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還喜歡着他?跟他……是不是還有復婚的可能?畢竟,你們還有兩個兒子不是嗎?”
“這是他讓你來問我的?”
喬辛雅眯眼,杜芷若搖頭,“不是,是我自己想問的。”
“我喜歡他如何?不喜歡又如何?”
喬辛雅反問,感情的事,她和慕子昇的看法一樣,不想外人介入太多,有苦,自己吃,何必說給別人聽?
扮小丑惹人閒話麼?
她豎起了刺,語調,有着明顯的排斥,杜芷若掂量着她這話,脣角的笑,緩緩收住,她斂眸,神情,驀地變得認真,“如果你喜歡他,我希望,你能放下過往的一切接受他,和他好好的在一起,如果不是,我也希望你別給他任何希望,哪怕一點也不要,既然要斷,就斷的徹底些,你現在拖着他,又不想跟他在一起,對他來說,是毀滅性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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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拖着他?杜小姐,我想我和他的那場離婚官司你也看到了,我做到那個份上,你還覺得我是在拖着他嗎?”
“欲擒故縱這把戲,對男人來說,一向很受用。”
“……”
杜芷若是玩心理學的,喬辛雅,自然不是她的對手,被她的話一激,心情難免起了很大的波動。
欲擒故縱?
呵——
她倒是真看得起她!
喬辛雅抿脣,不語。
杜芷若側身,對着她,眸光,帶着抹銳利,“或許,你是真的想和他斷絕一切關係,但是,在外人看來不是這樣,在他眼裡,更不是,就比如今晚,你咬了他,又讓他背,這些小動作,從心理學上說,都是有好感的暗示,所以,我的猜想是……你喜歡他,卻又做不到跟他在一起,對嗎?”
話落,喬辛雅怔仲,眸光,亦隨着閃了閃。
喜歡他,卻又做不到跟他在一起。
她說的很對,可謂……一針見血。
塵封在心底的情感,被人一舉揭開,喬辛雅頓覺無措,十指,不由得絞在了一起。
這,正是她一直以來不能正視也害怕正視的情感。
她垂首,沉默。
杜芷若見她這般,自知猜對了,脣角,微微勾起,繼續說了下去,“如果我說的是對的,那麼,對你們而言,最好的方法是你冷落他,如果可以,哪怕是半個字,你都別跟他對話,不與他說笑,漠然待之,這樣,他纔會知難而退,也會死心。”
只有喬辛雅不肯複合,她杜芷若纔有機會上位。
這,便是她的目的。
而喬辛雅,似乎聽進了她的話,眉宇間,開始猶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