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出走的太子殿下

離華在夜華宮過得並不好, 這一點玉清一直都知道。

子離最後的那段日子,他沒有參與,但他知道那個傢伙陪着子離, 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東華, 可是經過了許多年許多事之後, 他開始學會不強求, 如果子離認爲這是他最好的歸宿, 就由他去吧。

跟子離出生時一樣,離華出生時做爲男子的玉清沒能去雪狐境,而魔後墨妃則代表魔帝去了, 並且將離華帶回了魔都。這時候,東華已經沉睡了, 他的這一舉動令玉清對他的想法有了些轉變, 他是真的愛子離, 愛到某種地步了的……然而,離華被帶到魔都來之後, 對於怎樣教育太子這件事上,玉清卻輸了。

天狐生性喜歡自由,厭惡拘束的生活,但是離華是個特例,因爲他不僅是天狐, 還是魔帝的兒子, 由於魔帝的沉睡, 他與魔後之間顯然是不可能再有子嗣, 因此離華成了魔帝唯一的繼承人, 不管是出於好意還是其他什麼想法,朝中衆臣的意見這一次是非常一致的:太子應該呆在夜華宮受最好的教育……

玉清雖然位高權重, 但畢竟這一次,支持他的人沒有了,就連他最忠心的下屬白殲都不明白他的意圖:“老大,太子在宮中受教成長對咱們是好事啊!總不能讓墨家那婆娘把持天下,有了太子,好歹能牽制住她,讓天下人都知道陛下是有繼承人的,魔帝之位遲早是太子的,不是他墨家的!再說,老墨自己不去說,可是現在墨家仗着魔後坐大可是咱們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事,如今太子是您的孫子,正是培養一批人才將來輔佐太子對抗魔後的時候啊!”

基於如此種種,玉清最終還是接受了將離華交給魔後養育的結果,雖然做爲太子的祖父,他可以隨時進宮去看望離華,離華也可以去長生宮看爺爺,但是,畢竟不象當年帶着小子離時那般無憂無慮。

離華是個相當內向的孩子,這跟子離完全不象,確切說也不象東華,玉清明白他變成這樣的原因,也因此特別心疼這個孫子,但也卻又很無奈。

離華成年時的冰狐繭是結在長生宮的,這是離華從小到大第一次叛逆的舉動,他故意在成年前夜悄悄跑回長生宮,然後在紅戈的指引下找到了母親當年結繭的那個殿室,在那裡結了冰狐繭。

對此,墨妃顯得並不生氣,玉清忽然明白,其實離華在哪裡成年,在哪裡長大,對墨妃而言絲毫意義都沒有,她要的不過是一個魔帝的繼承人,可惜離華並不知道。

三天的蛻變期過去,離華從冰狐繭中出來時令紅戈和玉清都大吃了一驚,出來的不是少女,而是個年青男子,不僅如此,容貌也與以前完全不同了!

對於自己的異常,離華嘴上不說,但心裡卻一直很在意,可令他傷心的是,他的悄然離家沒有引起母后的擔心,沒有第二相的成年更令原本對他還算不錯的素琦婆婆也疏遠了他……結果,成年後的離華比小時候更加內向自閉了。

雖然不是親生,但離華對墨妃畢竟還是有些親情的,這令他總是儘可能想討好母后,儘管如此,他的努力卻都是投進大海里的石子,得不到絲毫迴應,這些玉清都看在眼裡,但卻不忍告訴這孩子,其實他根本不必如此努力,因爲那會令他更傷心。

關於墨妃對離華的態度,玉清也並不是沒有找墨妃談過,然而墨妃的回答亦令他很無奈:“我的丈夫爲了別人以那種殉情的方式沉睡着,而我除了管理着這個本應由他主持的國家以外,還有撫養他和別人生下的孩子,真王,您教教我,如何和顏悅色的面對離華?是,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我從來也沒有虐待過他不是麼?甚至直到如今,我對他連責罵都不曾有過,更甚者,我自問已盡力將他教導成爲一個合格的魔帝繼承人……您還要我如何呢?”

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反駁墨妃,畢竟做爲元配妻子,是東華負了她,而她爲魔國所做的一切,已經相當難得,做爲繼母,墨妃所爲亦實在不算惡劣,可憐的只是自幼便失去親生父母的離華。

關於離華的個性,玉清原以爲自己是相當瞭解的,因此這次的突然失蹤令他非常意外,以往離華無論受了什麼委屈,離開夜華宮便會到長生宮來找爺爺,這次聽說是跟素琦長老發生了爭執,但爲何竟沒有回長生宮來?這讓玉清着了急,而寒焰看在眼裡覺得挺難過,其實他也說不上來爲啥難過,玉清看起來也不算老,除了那頭白髮,容貌上基本還是中年模樣,但寒焰在人間呆久了,長幼觀念反而比這些因爲壽命太長,又長生不老的神仙妖魔們要重得多,怎麼說這位也是他爺爺,是老頭兒了!就算他長得不老吧,誰知道會不會太着急了來個中風什麼的……好吧,就算他是神仙,不會生病的,可是總是擔心也不好……

於是出於敬老尊賢的優良品德,寒焰自告奮勇,讓爺爺大人呆在家裡等着,自己出去找那位翹家的太子去了。

當寒焰領着離華回來的時候,玉清有些吃驚,畢竟,雖然是兄弟,但寒焰跟離華之間並不熟悉,能在這麼快的時間內將離華找回來,的確是個意外。

當聽寒焰說是在離華宮找到離華的,玉清心裡又不免唏噓,離華心底裡其實一直還是希望能有個母親關愛自己的,他從來不在玉清以外的人面前提起母親,但他從小就喜歡去離華宮,在那裡想像母親的模樣。

“好咯,人給您找回來了,我回去補覺。”寒焰打了個呵欠,轉身朝自己的殿室裡走。

玉清點點頭,寒焰也就下去了,離華面對祖父擔心的眼神覺得過意不去,沉默了一會兒道:“爺爺……我……失態了。”

玉清嘆氣,標準的離華的思維方式,一切事,離華總會在最後將所有的過錯都承擔下來,跟母后吵嘴了是因爲自己不聽話,跟素琦長老不愉快了是因爲自己太木訥……離華從來不爲自己辯解,忽然發現這樣的性子象誰呢?是了,象千月……

“離華,素琦又對你說了什麼過分的話了,是麼?”玉清直接這樣問孫子,想要離華主動告狀,那是沒可能的,只有直接問他,離華從來不對爺爺說謊。

離華搖搖頭,這讓玉清有些驚訝:“宮裡說你們發生爭執,你還朝素琦大發脾氣,都是謠傳?”

離華臉色微紅:“我是朝素琦長老發脾氣了……可是並不是因爲她對我說了什麼不好聽的……”

玉清想了想,拉着他坐下,柔聲道:“那你慢慢告訴爺爺,爲什麼發脾氣?”

離華咬着脣,低頭沉默了半天,終於鼓起勇氣來開口:“爺爺,若離華不是太子,不是天狐……您還會喜歡我麼?”

玉清愣了愣,眼一熱幾乎落淚,這孩子壓抑了這麼多年,這句話總算問出來了,伸手攬着他的肩道:“當然!在這長生宮裡,你什麼都可以不是,只要是爺爺的寶貝孫子就可以了。”

只這一句話,離華便忍不住哭出聲來:“爲什麼母后和素琦長老都不這樣想?!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他象孩子一般將頭埋在玉清懷裡哭訴着,“她們覺得我沒有預知之力,不是天狐,可當我能預知了,母后卻又不相信我!素琦長老原來冷冷淡淡的,忽然又熱情起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玉清聽他這麼說,又是一愣:“你能預知了?”想了想,知道他此刻對自己的能力可能亦很是無措,也不追問,“那爲何不回爺爺這兒來呢?”

離華抽着鼻子抹淚,有些扭捏:“他在這裡,我想……爺爺有了他,便不要我了……”

這個“他”指的是誰,玉清自然是最明白不過,不由得有些哭笑不得,離華長到這麼大,從來都是受爺爺一個人的寵愛,又不似子離小時候有同齡的玩伴,如今突然多了個兄弟,分了爺爺的關心,居然知道吃醋了!

“你們都是爺爺的孫子,兩個我都要的,怎麼會不要你了呢?而且焰兒是弟弟,流落在外許多年,吃了不少苦,如今能回來,不光是爺爺,離華也當好好待他纔是啊!”玉清試着跟孫子講道理,感覺就象他忽然又變成了小孩子似的,又心疼又憐惜,也許正是焰兒的出現令他終於將心裡的事都發泄了出來吧?想來要是他們兄弟倆能從小一起長大,離華的性情也許不至於如此壓抑,他想。

好不容易將離華安慰平靜下來,玉清道:“不想回去,那便在爺爺這兒住幾日好了。”這麼說時,亦想正好是時候讓這兄弟二人能好好相處一番,寒焰的性子開朗活躍,想必能將離華的性情好歹帶動起來一些。

離華對於住在長生宮,自然是沒有異議,但是玉清要差妖使向魔後報告太子行蹤的時候,離華卻阻止了:“爺爺,我不想回去了!母后想要的是太子,我不是!我不回宮裡去了!”

不管玉清怎麼勸,離華是鐵了心不肯回去,無奈,玉清只得暫時不向夜華宮報告,隨後卻對離華的一些話產生了疑問,離華爲什麼說自己不是太子?

但是怕孩子的情緒再受刺激,玉清沒有問。

離華經常在長生宮過夜,因此玉清在原來子離的院落邊上新建了一個小院子給離華居住,也就是說,現在離華跟寒焰的居室是隔牆緊鄰。

離華自從知道寒焰住進了母親過去住的院子就不太高興,但是在爺爺面前卻沒表現出來,住了幾日,兄弟倆隔着牆,除了陪爺爺一道吃飯的時候,平時各在各的院子裡,誰也不睬誰。

離華習慣了在長生宮裡看書賞梅,寒焰是得空就出門玩樂,他在魔都裡如今是小有名氣,呼朋引類的出盡風頭。長生宮的妖侍們對於這倆位少主都有些頭疼,伺候離華的覺得悶得發慌,跟着寒焰的覺得累得要死。而日子便這般過下去,轉眼一個月過去,魔後的壽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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