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天上的驕陽放射着萬丈光芒,地上的兒郎英姿勃發汗流浹背,馬蹄聲中一聲聲陽剛之氣十足的怒吼直上蒼穹。
羽林軍將領士氣大振,與薛崇訓兄弟一起左衝右突,木球一次次地破門而入,場上的氣氛熱烈到了極點。吐蕃人個個垂頭喪氣,鬥志被打擊之後發揮得更爛,弄得氣喘如牛,面如豬肝。
有個吐蕃人惱羞成怒,故意從側後衝撞薛崇訓,薛崇訓勒馬避過之後,十分鄙視地罵道:“傻|逼!”可惜那吐蕃人聽不懂。
壓倒性的優勢,歡呼一直沒有停息。臺上的吐蕃使節見到場上一邊倒的尷尬,又當着其他番邦使者的面,他們的臉色是難看到了極點。
與此相反的是,太平公主笑得幾乎合不攏嘴了。她不僅是因爲比賽的事高興,而且見到薛崇訓和場上的羽林軍將領有說有笑關係不錯,她就覺得很愉快。可別小看了擊鞠這種戲耍玩意,那些武將的頭腦沒官場上的複雜,很多時候只憑直覺做事,擊鞠時的合作努力會讓他們產生親近感。
皇帝李旦也是龍顏大悅,連說了幾次:“妹妹家的薛郎當真俊才,好!揚了我大唐國威,一會朕一定重重賞他。”
一旁的李隆基有些鬱悶,臉上雖然也跟着大夥一樣掛着笑容,但細看之下他的笑容很是勉強。扭轉逆勢出盡風頭,這樣的場面何其熟悉,幾年前他帶領四個隊員擊敗吐蕃十人隊的情形彷彿就在昨日……可是,今天怎麼就找不到感覺了?
一種隱隱的恐慌籠罩在李隆基的心頭,他害怕自己會慢慢喪失銳氣。
擊鞠結束,大唐大獲全勝,全場歡呼,在場的漢人們都很喜歡揚眉吐氣的感覺,興奮異常。
李旦下旨召見參賽的隊員到臺下,高興地說道:“每人都有賞賜,以薛郎功勞最高,你想要什麼獎賞,儘管在朕面前說。”
薛崇訓擡起頭看了一眼金城,只見金城也正看自己,金城的顧盼生輝的目光清澈明亮叫人心頭髮|顫,她觸到薛崇訓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急忙看向別處。
不知哪裡來的膽子,薛崇訓今天因爲興奮過度頭腦都有點發暈了,當下便大聲說道:“回陛下,臣先前說爲金城公主而戰,實出誠心,願爲公主效犬馬之勞!臣沒有給讓金城公主丟臉,請公主獎賞。”
“啊!”周圍的人都驚訝起來,因爲這樣子的話很是曖|昧,大家都品得出味來的。其他公主和宮廷貴婦見薛崇訓這樣高大俊朗的年輕男人跪在面前表露心跡,她們又是羨慕又是妒嫉,但想到金城公主將要出國門和親的悲慘,女人們便大多沒有惡意,都笑嘻嘻地看着金城公主。
那邊的吐蕃使節們心裡本來就憋氣,聽到這邊的話,當下就很不服地嚷嚷道:“金城公主是吐蕃王子的未婚妻,衛國公豈能如此說話?”
這時下邊一個大臣大聲道:“衛國公是臣,又是皇親,他說爲大唐皇室之人爲戰,有何失禮之處?我大唐泱泱帝國,嫁你們公主是恩,難道還要嫌朝廷待你們不厚?”
薛崇訓轉頭看時,原來是京兆府尹李守一,這硬石頭當初和自己差點幹起來,居然不記仇幫起自己說話來了,但片刻之後他就意識到李守一不過是公心而已,並不是要幫誰。
就在這時一個吐蕃使者冷冷地說道:“我吐蕃國控弦百萬,兩國聯姻是爲增進關係。”
薛崇訓心裡頓時生出一股子火來,對那使者怒目而視:“我大唐血性男兒豈止百萬?對付你吐蕃無須百萬,有三千鐵騎,便能讓你們聞風喪膽!陛下,臣聽聞吐蕃王子已於去年意外身亡,贊布卻隱瞞不報,是想騙取金城公主和番,此等無信義之人,就算把咱們大唐的女人都賞他們,也無濟於事!臣請陛下問吐蕃欺君之罪,如其不服,臣願爲陛下前驅,率兵討伐!”
這番話一出,周圍頓時議論紛紛,女人們多爲金城抱不平,七嘴八舌地責問吐蕃使者。金城公主的臉色頓時變白,但她仍然沒有說話,眼睛裡的憂傷看得叫人心疼。
吐蕃使者變色,抱拳道:“陛下,您是要對我們吐蕃開戰了?”
“崇訓!”太平公主喝道,“兵者,國之大事。國家大政豈是你應該說道的?戰和大略只能由皇上和朝臣慎重商議才能決定,不是誰一句話的事!你給我退下!”
薛崇訓這時心情才稍稍冷靜了一些,他自己也意識到說錯話了,現在朝廷的內鬥還未見分曉,是死是活都說不清,邦交大事自己有什麼資格指手畫腳?不過剛纔實在是太氣憤了,人總有衝動的時候。
這時只聽得李旦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們號稱控弦百萬,是在威脅朕?不管你們號稱百萬還是千萬,誰要是說吐蕃能強過我大唐,那真是天大的笑話!不過太平剛纔也說了,邦交之事乃國之大事,須得慎重處置,口舌之爭傷了和氣,都是小事罷了。”
李旦這句話倒是說得非常得體,既沒有傷大體,也沒有失面子,衆臣頓時高呼道:“陛下英明!”
李旦轉頭看向薛崇訓道:“剛纔你失禮了,但朕恕你無罪,今日勝球,朕依然要賞你……金城,你賞他點東西。”
薛崇訓跪在地上,膝蓋不由得向前挪了幾步,眼巴巴地看着金城公主。
金城公主擡頭看着薛崇訓,只見他火熱的眼睛裡竟然有種疼痛的感覺,金城的心口頓時一跳,一種彷彿窒息心悸的難受涌上了心頭,但是她又覺得這樣的難受……很好。
她想了想,從頭髮上拔下來一根鑲着寶石的金簪,遞給了旁邊的宮女。宮女雙手拿着金簪走下來,呈到了薛崇訓的面前,那宮女臉蛋紅紅的,走近了之後悄悄偷看了薛崇訓幾眼。
薛崇訓雙手接過髮簪,臺子上頓時一陣躁動,特別是那些女人們,纔不管你國家大事,最喜看這種兒女情長的東西。
“謝公主恩,臣會一直把這枚金簪帶在身邊,願它永伴左右,佑我勇往無前。”
李旦道:“金城賞你金簪,別無他意,只嘉獎你今日在場上的表現,你要記住了。我大唐禮儀之邦,言出必行,不能先失義於別國。”
吐蕃使者也是有任務在身的,聽到李旦這麼說,也不再爭口舌之利了,忙說道:“陛下英明,願大唐與吐蕃永結交好。”
觀賽完畢,罵戰也完了,皇帝先行退場,衆人高呼萬歲,然後大家才陸續散去。武二郎迫不及待地跑到了薛崇訓的面前,“啪”地一聲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大笑道:“長兄,你今日的事真夠勁,我服!以後幹什麼事,叫上兄弟一起,咱們兄弟連心,其力斷金!”
薛崇訓微笑了一下,“說這些幹甚,我們原本就是兄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好!”武二郎又一掌拍在薛崇訓的肩膀上。
薛崇訓十分無辜地盯着他的手:“別再拍了!骨頭都被你拍散了。”
武崇敏也走了上來,伸出大拇指,笑道:“長兄,今晚爲你慶功。”
過得一會,那幾個羽林軍將領也走了上來,圍着薛崇訓,要約他一起打球。薛崇訓隨口應了幾聲,特別地對那個傳球的將領說道:“陳大虎,哈哈,我記得你的名字。”
陳大虎笑了笑,抱拳爲禮。
太平公主走上麟德殿的龍尾道時,回頭看了一眼薛崇訓,只見他正和兄弟幾個,還有羽林軍將領有說有笑,太平公主滿意地笑了。
一堆男人說了一會話,便相互告辭,向廊廡上走去。羽林軍將領向北走,分開之後,薛崇訓兄弟三人一路出門。
就在這時,後面一個女子的聲音喊道:“衛國公請留步。”薛崇訓等人回頭看時,只見是個宮女。
那宮女走到薛崇訓的面前,看了一眼旁邊的另外兩個人。薛崇訓道:“都是我的自家兄弟,有什麼事你但說無防。”
宮女低聲說道:“金城要去和親,是陛下和朝臣們商議的結果,沒有辦法的,你別等她了……這個,你拿着,殿下叫我給你的,收好了。”說罷掏出一塊手帕來,塞到薛崇訓的懷裡,轉身就跑。
武氏兄弟頓時大笑,嚷着道:“手帕上肯定繡着名字,給咱們看看,也叫兄弟們羨慕羨慕長兄的豔福。”
薛崇訓搖搖頭嘆道:“別人女孩兒送的,不能隨便給人**,我展開給你們看,不準搶!”
武崇敏笑道:“嘖嘖,長兄還真裝起模樣來了,女人的東西我還不稀罕摸。”
武二郎道:“大哥你不稀罕女人的東西,稀罕男人的?”
這時薛崇訓展開了手帕,只見上面繡着兩個字:霍國。
武崇敏用扇子拍了拍左手掌,沉吟片刻,說道:“想起來了,這可是正二八經的公主,今上的親生女。”
聽罷薛崇訓便把手帕收起來了,回頭左右看了看,沉聲道:“暫時沒機會想這種事了,太子那邊……”
於是武氏二兄弟臉上都是一凝,笑容也消失了,他們相互看了看,氣氛頓時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三人默默走了一會,這時又有一個宮女追了上來,武崇敏強笑道:“這回該是送什麼的?”武二郎和薛崇訓都是呵呵一笑,站在原處等着瞧那宮女要說什麼。
那宮女看了一眼薛崇訓,說道:“我是金城公主叫來的,她說剛纔在麟德殿前人太多了,不好說什麼,想差我給郎君帶句話呢。”薛崇訓問道:“什麼話?”
宮女道:“殿下想讓我帶她對郎君說一聲謝謝。”
武二郎愣愣地說道:“就這兩個字?也不嫌麻煩。”武崇行卻閉目沉吟了片刻,搖頭道:“此情此景,這兩個字可不簡單。”
宮女道:“說完了,我回去啦。”
“等等。”薛崇訓叫住那宮女,嘆了一口氣道,“你去回稟時,代我問她,和親吐蕃,做贊布的一個妃子,真的是她想要的結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