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因爲下午停了半天電,一直到晚上纔來電,所以這一章現在才補上,)
……
白花花的紙錢在雨中飄散,招魂幡吹得啪啪直響,在這悽楚的長街中,傳來道士那聽得讓人斷腸的長聲幺幺:“魂兮,歸來……”
馮府籠罩在一片蕭瑟慘淡之中,大門上掛着白花,連燈籠都換成了白色。高力士一身素白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宦官忙撐開傘給他遮雨,卻不料他鐵青着臉沉聲喝道:“拿開!”
高力士長得身材高大,臉型有棱有角,眉毛猶如兩撇濃墨,且膚色較深,如果不是沒有鬍鬚,根本就不像個宦官。他就這麼站在大門口,任冰冷的雨水打在頭上、臉上,雨珠順着他的眉毛從臉頰上滑下,猶如眼淚。這時馮家的奴僕開大門跪在門口迎接,高力士才緩步走進去。
馮元俊是他唯一的親人了,但現在已經魂歸九泉。世上有很多人,親人在身旁卻不知珍惜……誰理解高力士此時的心情呢?他沒有親人了,他的孤獨,他的傷感,猶如這冰冷的雨,叫人傷心斷腸。武則天時,馮家全家獲罪死散凋零,只剩下高力士和馮元俊二人,高力士還成了宦官,不會有後代了,他的堂弟馮元俊成了馮家唯一的希望,不料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走進靈堂,裡面披麻戴孝的人哭得更加響亮了,特別是那些通房丫頭小妾等女人,比死了親爹還傷心。但高力士知道,她們是哭給他聽的,無非是靠山塌了,想重新有個靠山罷了,真正傷心的又有幾人呢?
只有高力士一人罷?但他卻沒哭,一滴眼淚都沒有。高力士跪在靈牌前面,默默地拜了幾拜,但見牌位後面的棺材還未蓋棺,便站起身走了過去。
馮元俊的屍體靜靜地躺在那裡,眼睛還睜着!高力士的牙關咬得咯咯直響,一縷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流了下來。他伸出顫|抖的右手,輕輕在馮元俊的眼皮上拂過,想讓馮元俊瞑目,可是那眼皮好像還是活的一樣,怎麼也閉不攏。
高力士捂住胸口,眼睛裡閃出了淚光。
他咬牙忍住,站了起來,飛快地離開了靈堂。此時此刻,高力士不願意別人看見自己的反應,急忙走進了院子裡的一間廂房,反手將房門閂住。
見案邊有一把椅子,高力士便坐了上去,深吸一口氣,意圖平息自己快要失控的情緒。良久之後,他突然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從椅子上暴起,一劍插向大案。“哐!”那結實的櫚木大案竟然被一劍刺穿,木削翻飛,隨即那柄寶劍也“喀”地折斷了。
高力士的臉上、脖子上的筋都突了起來,仰起頭大張着嘴,彷彿在忍受着什麼酷刑一樣。他看着手裡的斷劍低聲道:“賢弟,我不將薛崇訓碎屍萬段,便如此劍!”
過了一會,有人敲門,高力士扔掉手裡的斷劍,開門走了出去。來人是馮家的管家,一個老頭子。管家躬身道:“馮府裡的人如何安排,要搬到高公府上去麼?”
高力士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府上的人已經夠了,過幾日發點銀兩,把人打發走,你去安排,完了到我府上回稟。”
管家不解道:“薛家的人害了咱們的主人,全府上下都願意爲阿郎報仇……也許高公還用得上……”
“不必了,天子腳下自有國法,官府會給人一個公道。”高力士淡淡地說道。
管家:“……”
就在這時,又一個奴僕急衝衝地走了過來,說道:“高公,太子來了!”
高力士忙起步向一邊向外走,一邊說道,“到了哪裡?”
“太子殿下到來,咱們都不敢阻擋,他已經徑直到靈堂了。”
高力士急忙回到靈堂,只見太子李隆基正在那裡鞠躬。李隆基向死者執禮之後,看到了高力士,便走了過來。高力士感動道:“殿下日理萬機,怎麼親自來了?”
李隆基唉了一聲:“元俊是力士唯一的兄弟了吧?”
只見李隆基長得是高大英俊,面相正派,臉部線條剛毅完美,劍眉之間英氣勃發,當真是一個人間少見的美男子。舉止之間從容大氣,又有貴族特有的優雅華貴,王者之氣大概便是如此罷。
高力士抹了一下眼睛,“嗯”了一聲點點頭:“殿下,裡面請。”
高力士將李隆基迎進客廳,請他上坐。李隆基坐定之後說道:“力士節哀順變,不要傷了身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我也有兄弟,前幾天我還特意叫人縫製了一個長枕頭,夠五個人睡的,咱們五個兄弟情如手足,相聚的時候同袍同衾。”
聽李隆基說起兄弟之情,不論他是爲了政治需要還是真那麼在乎兄弟情誼,高力士也是情難自禁,掩面而泣。
高力士明白現在這種緊張的關頭,太子是不願意看到他爲了私人恩怨影響大局的,所以高力士不能表現出太多仇恨和報仇心切的情緒。不過傷心一下是沒有關係的,兄弟死了,還一副沒事模樣,這樣反而更假。
李隆基看着他悲傷的樣子,不禁說道:“這事牽扯到太平公主家,官府恐怕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力士打算怎麼辦?”
高力士泣不成聲道:“這事兒不用查也知道,肯定和薛崇訓有關係;還有宇文家的那個女人,不知羞恥的害人精,都脫不了干係!這個仇我先記着,遲早得還!”
李隆基聽他這麼說,鬆了一口氣道:“別急,時候到了,我會爲你做主的。力士,你不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的朋友,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
高力士用力地點點頭,“太子一定是最後的勝利者,我絕不懷疑這個結果。到那時,新仇舊恨,咱們再一起算。”
“哦?你如何肯定?要知道現在朝廷內外都不看好我李三郎。”李隆基不禁問道。
“仁者無敵!”高力士毫不猶豫地說道,“仁者無敵是恆古不變的道,無論他們用什麼陰謀詭計,都逃不過天道。太子是仁者,是大唐億兆臣民心之所向,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希望大唐能重新穩定繁榮,所有的人都渴望衣食無憂的太平盛世到來;而太子殿下您,就是那個萬民翹首以盼的聖人、救世主!有這樣的人心,誰能阻擋?!”
李隆基聽罷心道:高力士果然不愧爲我的知己,道相同啊!他的臉上流露出了自信和樂觀,雖然世道依然險惡,但是他的鬥志亦依然積極向上。
如果不是高力士的兄弟還挺在外面的靈堂裡,李隆基真想爽朗大笑一聲。他仰起頭,自信地說道:“曾祖父太宗皇帝言,天命在我,若天將興之,非人所能除。”
“好一個‘天命在我’!”高力士讚道,“太子殿下有大唐祖宗遺風,定是上天選定的真命天子,天降大任,當仁不讓。即是天命,我這點私仇算得了什麼呢,終有一天善惡有報,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
李隆基聽罷滿意地點點頭:“你能這樣想,我就放心了,萬萬不可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