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行六人自行走進莊內,我暗自提起水晶真氣,向裡面輕聲說道:“薛慕華,我沈思岷來了!你快來見我!”
我的聲音雖不大,院中也是嘈雜不堪,但人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如有人在耳邊低語。略有見識之人立刻驚覺,來人的武功之高,已是登峰造極之境。而內屋的幾位丐幫長老聞言一驚,接着大喜。當日杏子林中他們已經見到過我這一手功夫,雖然沒見我真的出手,但就憑我嚇走一衆西夏高手,再加上我江湖第一高手的名號,便可想像我的武功究竟有多高。
剛剛與喬峰惡鬥之後,羣雄元氣大傷,幾乎是人人帶傷,現在聽到我到來,皆是面帶喜色。更有甚者已經高聲叫道:“沈少俠爲我們報仇啊!殺了那個契丹惡賊!”
“公子,您來了!”薛慕華聽到我的聲音,連忙迎了出來。
“薛慕華,我問你,你爲何要用我的名義召集衆豪傑?現在死傷這麼多人,你要我有何面目見天下英雄!”我厲聲說道。這些人還有那些死者的家人或多或少都會對我有些怨言,我得先爲自己開脫一下。
見薛慕華一臉懊惱,我連忙對周圍的江湖中人說道:“衆位兄弟,此事都怪沈某,如果我能早一點趕到,定然不會讓大家如此!”
“這事不怪沈少俠……!”
“我們都是那個契丹狗害的,與沈少俠無關……!”
這時候,一個衣着華麗卻極其狼狽的年輕人跑了過來,跪到我腳下,抱着我的腿哭道:“沈少俠,求你幫我父母報仇啊!我父親被那契丹狗殺了,母親也死了!”
我暈,你要哭就哭啊,別抱我腿好不!我將他拉起來,問道:“你父親是誰?”
薛慕華在我一旁說道:“公子,他父親就是遊氏雙友中的遊驥!”
哦,這個就是天龍中一大悲情人物——遊坦之,也就是後來把江湖絞的一團亂的丐幫幫主莊聚賢。
遊坦之是《天龍八部》一個最離奇的人物,每每看來,不是覺得他可憐,便是覺得他可厭。他被阿紫捉來,諸般折磨作弄,自是可憐,但阿紫爲人可憎,他竟遷就討好乞憐,把她作天神般敬奉,使阿紫更加得意非凡。每次看到這個情節的時候,我都覺得他比以往更加可惡。
看這人如何寫成,就不是可憐或可厭那麼簡單,遊坦之是聚賢莊莊主幼子,自幼不喜用功,胸無大志,無論父兄如何督促,也終不成器,後來喬峰聚賢莊一役,遊坦之家破人亡,父母兄長慘死,他渾渾噩噩度日,模模糊糊想着找喬峰報仇,既找着了,報仇的手法卻是又幼稚、又卑鄙,毫無用處,而遊坦之一驚之下,繼而沮喪,以後聽到喬峰在什麼地方,立刻驚慌覓路逃走。
這樣窩囊的一個人,竟然修成絕世神功而不費吹灰之力,喬峰當面錯過的易筋經,他無意練成,阿紫費盡心思,偷來神鼎召集毒物,結果引來最厲害的冰蠶,功效卻全由遊坦之在極不情願的情況下全部獲得。
無數正邪兩派高手在他寒陰掌力下喪生,喬峰失去的丐幫幫主之位他輕易得來,而他不過是個心地卑劣、人品下乘、既無才亦無勇的小子,一生之中最高的理想,就是博得一個歹毒少女的歡心,爲她殺人放火或殘害自身都在所不計。
這個人於是在可憐、可厭之外,又可鄙可怕。他若只是可鄙可怕,不過只是一名歹角,但他偏偏又是受害至深的一個可憐蟲,他本人渾渾噩噩,胸中感情簡單無比,但在讀者心中卻刺激起這麼複雜多樣的感情,不是最離奇的一個人物麼?
遊坦之,他本來就是一個懦弱被動的人,在家庭蔭庇之下胸無大志,遭變之後仍是了無主張,雖雲報仇,一舉不成功,從此就不敢再想。若非機緣巧合,遊坦之一世也不會練成什麼武功。有什麼成就。即使無意中練成神功,他也沒有想過利用這力量去達到什麼目標。
他殺人的主要動機是懦弱:他害怕別人在阿紫面前揭穿他的面目,害怕阿紫會看不起他,離他而去。遊坦之如何迷戀上阿紫,他自己不知道,也沒有人知道。
我認爲,遊坦之愛上了阿紫,是他倒黴。儘管愛上了阿紫,使遊坦之有生以來第一次人生有了目標,有了中心,有了期望、等待,有了狂喜、憂俱。他活着是爲阿紫,受苦是爲阿紫,做大英雄做幫主做小人做壞人,都是爲了阿紫。
他唯一一次不自私的行動,唯一的自我犧牲,亦是爲了阿紫,他的眼睛移植到阿紫身上,她因此而復明,他卻從此失去了她。但是,他哀怨的眼神,也從此在阿紫眼中流露,彷彿他的靈魂,竟與她的肉身揉合在一起,她墜崖赴死,他也活不下去了。
雖然每一次看關於遊坦之的劇情,都那般的惹人深思,次次都說不出的迷惘難受,便不管怎麼樣,對他的討厭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還是那句話,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他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就只能說明他無能。
無論是對於遊坦之還是莊聚賢,他無異是無能又可憐的。但經歷這麼多事的我,不會去無端的可憐任何一個人,即便是這個在原著中最悲情的人物。
“你起來吧!父母的大仇難道還要假手於他人麼?”我厲聲說道,接着語氣一緩,說道,“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教你武功,但你不要想別人去幫你報仇!”不管我如何討厭他,但我絕對不能現在表現出來。更何況在別人眼中,他父母的死與我也脫不了關係。再說,我教他武功也能讓我在衆江湖豪傑的心裡留個好印象。
“沈少俠,蕭峰那惡賊武功那麼高,我怎麼打的過他!你是不是想我我去送死啊?”聽到我的話,遊坦之明顯不願意。
我暈,他是不是秀逗了,這話能這樣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