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何時,山峰上都不是一個適合說話的地方。紅玉將馮孤帆帶進了她辛苦挖出的山洞裡。這個山洞其實就在他附近,只是洞口有一層結界阻擋,不知道的人,很難能夠察覺到。紅玉就是坐在洞口,看了一夜的馮孤帆,只是他並不知道。洞穴深有二三十米,約兩米高,寬則比兩人並肩要稍稍寬二十公分左右。整個洞呈條形,只有一個出口,如果被敵人發現了,把守住洞口,那麼他們幾人就再難逃出去了。
洞穴的底部,躺着兩個人。雖然整個洞穴裡都黑漆漆的,但是馮孤帆依然能清楚地看到洞裡的景象。那兩個人,就是舒星和銀星。紅玉大概與他講了他們之間的關係。紅玉是龍倩的朋友,她有義務照顧這兩個無辜的孩子。
看着他們兩人身受重傷的樣子,擔心的馮孤帆立即問了一個問題: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麼?
紅玉讓他先坐下,然後慢慢將那日裡發生的一切都與他說了。結合他自己的經歷,他很快就將整件事的始終都瞭解了。
“我知道你以前是騎士,所以,昨天看到你的時候,我很猶豫是不是該讓你進來。”紅玉將事情敘述完,又補充說道。
“昨天?”馮孤帆稍稍愣了一下,心思也從對戰爭真相的猶豫不決中回到了現實。他望着紅玉那絕代的佳容,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心裡也是矛盾極了。他心想道:“原來你昨天就發現了我。果然是這樣。如果你認爲我是你的敵人,我可能在昨天的景色中就已經命喪黃泉了。真的是這樣啊!佑尹和盤零。他們和教會。”
從他被選中成爲預備騎士的那天起,他就已經宣誓要永遠效忠他的信仰,要永遠效忠他的神明。事實上,在剛剛得知佑尹他們就是殺害愛神的兇手時,他腦海裡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殺了佑尹替神明報仇。
在小鎮的經歷讓他心頭的熱血冷靜了下來。特別是看着那個騎士遺孤,在他的規導下逐漸變得受人喜愛,甚至受人尊敬,他就什麼怒火都沒有了。如果他還是個騎士,如果他還沒有脫下那件白袍,那他就絕對不可能去規導那個孩子。他會把他交給更嚴厲的教師,讓那個教師來約束他,管教他,如果還是不行,他可能還會把他送進監獄。
教規裡明文規定了騎士的準則,他曾一度將其視爲聖律,並且從未有過違反。但是,當他陷入牢獄之中,看着自己的上司因爲自己而被連累時,看着曾經的下手,本來已經將自己繩之以法的隊長,居然對自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時,當看着那個孩子在他的身邊逐漸成爲了一個人才時,他不禁對以往的聖律,產生了懷疑。
他開始懷疑聖律是否是對的,所以,他纔會藉故留在小鎮,他要在小鎮上想清楚,到底什麼纔是對的,什麼纔是錯的。在此之前,他不想做出任何決定,也不想去面臨決定。如果一輩子都無法想明白,那他有可能就會在小鎮上居住一輩子。
數日前的那天夜裡,他終於發現自己找到了一些東西。他不知道那是
什麼,但是他覺得是時候離開,去尋找自己的命運了。他低下頭,目光突然瞥了一眼舒星和銀星。
如果沒有碰到佑尹,可能銀星現在都已經死了——要麼死在他手裡,要麼死在地牢。他絕對不可能呆在這裡,也絕對不可能和自己成爲朋友。一想到在佑尹結界裡的那幾十年時光,他的心裡就充滿了愧疚,爲他曾經想殺了他而感到愧疚。幾十年的相處下來,他已經非常清楚這個年輕人了,他除了出身被教會通緝以外,身上根本就沒有會被教會通緝的特質。他雖然性格不好,但是心地卻極爲善良,而且他還很熱心,對別人的事,總是比對自己的事更加在意。能拋開身份的侷限去跟他相識一場,馮孤帆都有種覺得自己不虛此生的感覺。而舒星呢?無疑,她是一個武學的天才。而且她有一個非常嚴厲,同時又非常負責的師父,和師叔。要不是因爲她,自己也不可能與佑尹相識。
一想到佑尹,馮孤帆低垂着的頭,突然又擡了起來。
“他們呢?”他問道。
“他們?”紅玉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兩個人,臉上掛滿了疑惑。
“就是,”馮孤帆有些急了,他指着舒星道,“就是她師父和師叔。”
“哦,他們進了結界後就沒有再出來過。我不是跟你說過了嗎?龍倩被蛇咬了一口,性命攸關,她丈夫急得什麼都忘了。也把我們都關在了外面。”
“這樣哦。”馮孤帆點點頭,沒再說話。
時間就這麼慢慢地流逝了過去。因爲擔心敵人去而復返,他們誰都沒有再出過山洞,而洞外的光線又無法穿透進來。他們兩人相坐無言了幾天,不免有些無聊了。因爲擔心舒星和銀星突然醒過來,所以他們誰都沒有進入修煉的狀態。時間在他們的身邊,就像是湖裡的水一樣平靜,而且流淌得極爲緩慢。
不知道因爲什麼,紅玉突然在地上畫起了畫來。她畫得很好,整個山洞,幾乎都被她給刻畫上了美麗的壁畫。她一開始畫的是山川,樹木,還有動物。後來,她開始畫起人來。她第一個畫的是龍倩,在她的畫裡,龍倩正笑容滿面地坐在一塊大石頭上,側着頭似乎正在跟人說話。緊接着,她在龍倩的身邊又畫了一個人,是她自己。然後她又在龍倩的身邊畫了佑尹,他們兩人緊緊挨着肩,手牽着手。過了不久,她又畫了一座山壁,山壁上有兩個人正在打鬥,從他們的身形和舉止來看,他們似乎就是舒星和銀星。再接下來,她在山壁的旁邊畫了一座山峰。緊接着,是一個陡峭的斜坡,一輪月亮懸在頭斜坡的上方,在斜坡上坐着一個人。這個人只是一個背影,看不見正面。馮孤帆知道她這是畫得他自己,看到它的時候,他不禁心想:“那天夜裡,你的眼裡就是這樣的一幅圖吧?”
又過了許久,舒星終於輕輕的發出了一聲呻吟。紅玉照顧着她,跟她把最近發生的事情都敘述了一遍。一邊安慰着她,一邊攔住非要衝出去的她。
又過了幾天,銀星也醒了。這家
夥一醒來就跟舒星吵了一架。從他們吵架的字面意思上,誰也不能看出他們在吵架,不過他們卻是用吵架的語氣和聲調說出的這些對白。
兩個人年輕人都是修行者,身上也不過只是受到了戰鬥波及而受了一些傷,並沒有直接被攻擊,休息了一段時間,便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可是,直到這時,他們還是被紅玉攔住不讓出洞。她的理由其實很簡單:“如果佑尹他們已經好了,他幾秒鐘就能找到我們,如果他們還沒好,那我們出去了也見不到他們!而且,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走了沒走。”
對於紅玉的這番話,本來就不擅長說話的舒星和銀星,當場便愣住了,他們也完全找不到任何說辭來說服紅玉。就這樣,又過去了一段時間。終於,他們實在是忍不下去了,以銀星的話來說就是:“再在這裡待下去,我就要變成石頭了。”這一天,他們又像以往一樣來說服紅玉,紅玉依然拒絕了他們的要求。
心急的銀星實在是忍不住了,他趁紅玉專心畫畫的時候,偷偷拉着舒星來到了洞口。只是起到了遮蔽作用的結界,一下子居然就在他們兩人的聯手之下被破去了。兩人趕緊欣喜地跑出了山洞。瞬間反應過來的紅玉趕緊追了上去。
就在她抓住了兩個“年輕人”的時候,她突然感覺到有幾雙眼睛正聚焦在自己身上。當即,她擡頭望去,只見到空中,大約隔着數百米遠的位置上,五個黑影正懸停在空中。
因爲他們恰好與太陽重合,所以紅玉沒有能看清他們的身影。但是,從其中一個有牛頭,巨大手臂的黑影裡,她認出了他們。想也未想,這個女人就將舒星和銀星丟回了洞裡。這時,心急地跑過來的馮孤帆剛好到了洞口,他只來得及擡頭看了一眼空中的人影,就被舒星和銀星的身體給撞回了洞。
“原來是個鬼聖!”
“難道你們又想來偷襲?”紅玉擋在了洞口,雙目堅毅地瞪着天上的幾個影子。
其中一個人模樣的影子冷哼了一聲,似乎對紅玉的樣子極爲不屑,道:“要殺你們還用得着偷襲?”
他確實是說得實話,紅玉也知道,所以她現在急得不行。對方有五個人,都是跟她境界差不多的高手。以一敵五?她搖了搖頭,要是自己身邊有惡鬼城堡,或許還能將他們嚇走。
“你是說偷襲?”那個巨大手臂的影子似乎瞪了一眼身邊的人,問道。
“哼,別裝了,就是跟你一夥兒的那條蛇和,一個長着羊角的畜生。他們居然動用了整個軍隊來偷襲我們。”
“原來如此。難怪遠在千里之外,我也感覺到了一股極大的能量波動。想不到,他居然也出來了。是你嗎?”
“不是!”被問的人連忙搖頭。
“鬼聖?”洞穴裡的馮孤帆整個人都驚呆了。“她,她,她,居然是,鬼聖……”這個男人彷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置身於一片泥潭當中,他絕望地癱坐在了地上,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在哪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