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學校大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馮孤帆看了看手錶,不禁搖頭嘆了一聲,輕聲道:“都這麼晚了啊!”
自從數月前他教訓並強硬地歸正了那個桀驁不馴的騎士遺孤之後,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他就在學校裡擔任了生活作風教師。那是一個非常嚴格的職位,每日的任務就是照顧學生,以及歸正他們的不良習慣。不但如此,他還兼任了武術教練的職位——那個騎士遺孤其實就是學校校長的侄兒,他親眼見到自己的“壞侄子”在馮孤帆的手裡迅速變化,當即就做出了邀請。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麼,馮孤帆居然沒有拒絕。就這麼,他當了幾個月的生活作風老師。
因爲公正不阿以及不苟言笑的性格,他很快就成爲了整個學校裡最讓學生害怕的人——也最被尊敬。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搗亂,校外的不良青年,在他擔任生活作風老師的這段時間裡,也從來沒有出現在過校門外。這段時間裡,他一直住在校長的家裡,因爲他幫了他們一個大忙,而且又在學校裡任職,爲人又極爲正直,對於校長來說,免費招待他其實也能算是一種榮幸。不過,馮孤帆不答應。他說:如果不收房租,那我就出去找地方住。在第一個月發工資的那天,剛剛纔接過錢的馮孤帆,順勢就把將近一半的錢都放在了校長辦公桌上。實在拗不過他的校長只能把錢收下。
漸漸的,冬天來了,隨着氣候變冷,天色也暗得越來越早。纔不過五六點鐘,天就好像已經要昏暗下來了一樣。不知道是爲什麼,天氣越來越冷了,夜裡到校園*場上的人,卻越來越多了。因爲是中學,校長方面擔心這些學生會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就讓馮孤帆留了下來,一直到*場的學生都離開了,他才能回去。
不過,才第一天,馮孤帆就覺得無聊了。他總是不停地望表,心裡莫名其妙的非常焦躁。再過幾天,就是期末了,這一學期之後,就是長達一個月的冬假——帝國的大中小學都實行三學期制:春季的第一個月末開學作爲初始,到春季的最後一個月初結束,休息一個月,夏季的第一個月初開學到秋季的第一個月初,休息一個月,秋季的第三個月初到冬季的第二個月末。到了冬假前,就是學生升級或者畢業的時間了。帝國的中學生畢業之後,大部分都是選擇了直接就業,只有極少數學習非常好的人,纔能有機會到更高的學府深造。到*場的學生,其實大多數都是這些即將畢業的中學生。他們不過是爲了能有更多相處的機會而已——比起在老師經常轉進去的教室裡,他們似乎更樂意在沒有老師打擾的*場上閒逛。
這是個小鎮,天黑之後,路上就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膽子稍小的人,出門還要成羣結隊。
好不容易,*場上的那些戀戀不捨地年輕人,終於都聽從馮孤帆的勸解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在將最後一
個孩子送出大門之後,他也準備回去了。
走在路上,仰頭看着昏暗的天空,一縷寒風突然鑽進了他的衣領,讓只是穿了一件單衣的他也不禁微微抖了抖。想起剛剛那些孩子居然忍着這樣的寒風,在黑暗的*場上輕聲訴說彼此的情愫,若不是自己去勸解,他們恐怕還要繼續下去。想到這裡,他不禁笑了笑,又感嘆了一聲:“年輕人啊!”話音剛落,這個原來的白衣騎士大隊長突然愣住了,漫步在巷道上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仔細想來,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認爲自己是個老師的呢?黑暗對於他來說,現在已經毫無任何影響了,他能清晰地看到旁邊是一堵圍牆。每天,他都會從這堵牆旁邊走過。看着牆壁上斑駁的痕跡,感受到它身上歲月的痕跡,突然,他的心裡充滿了一種違和感,他放佛覺得自己好像並不屬於這裡。這種感覺是那麼的強烈,強烈到他連一步都不能再邁開了。
他就靠在圍牆坐在了地上,雙眼無神地平視着另一面圍牆。
這幾個月來的經歷就像是走馬燈一樣在他眼前晃過,他很感激那個照顧自己的校長,也很喜歡那個經自己影響,而變得高尚起來的孩子,他也很喜歡那個被自己救了的孩子,以及他那個說什麼都不收自己修理費的父親——一想到自己居然會想過不付任何修理費,他就覺得羞愧地不行。之所以會強硬地要求校長收房租,其實也有這個原因。學校裡的學生也都很可愛,老師們雖然都有毛病,但是也都非常尊敬他,他們相處的也非常融洽。在這樣一個環境裡生活,誰還能有什麼怨言呢?可是……
馮孤帆對着黑夜嘆了一口氣,手扶着牆站起來,又重新朝着已經住了幾個月的那棟樓走去——校長家是一個四層樓的小樓房,裡面有十二間臥室。
天還未亮,馮孤帆就走到了校長的臥室門前。他寫了一封信,但是又覺得只是用一張紙來告辭,實在是太過無禮了。於是,他便從自己的臥室來到了校長的臥室門口,他要當面向這個女人告辭。校長是一個四十歲不到的寡婦,馮孤帆住進來之後,也曾傳出過一些難聽的話——怎麼可能沒有,孤男寡女,加上一個半大的孩子。不過,誰又能對一個正直的人說什麼呢?曾讓一個無賴迅速變成勞動模範的他,在小鎮裡擁有極高的影響力。甚至有人,還真的願意讓這個男人與校長髮生些什麼事(鼓勵),因爲他們總是感覺到,這個男人在小鎮上不會呆太久。如果有了一個女人,他或者就會被牽絆住。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出的門,不過他一直等到了凌晨六點,才聽到裡面發出了一些動靜。又過了大約二十分鐘,門被打開了。裡面的人突然看見門口立着一個人,頓時嚇得大叫一聲,並往後退了兩步,差一點跌倒。驚嚇過後,定睛一看門口的人是馮孤帆,她才拍着胸口嘆了一口氣。不過,馮孤帆接
下來跟她說的話,卻讓她連呼吸都似乎忘了。
“走?”
“是的。”馮孤帆微微點頭,一臉堅毅的表情顯示他已經做好了決定,並且任誰來勸阻,都不會反悔,“我本來寫了一封信。但是覺得受了你們那麼多照顧,不跟你親口說一聲,實在是有些不太禮貌。所以……希望在我走了之後,你能找到新的生活作風老師。”
“不!”校長有些支撐不住了地緊緊握住門把手,似乎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那結實的金屬上。
“你怎麼……我……你……”
“好了,我該走了。”馮孤帆看了一會兒校長,嘆了一口氣道。
說完話,他便轉頭離開了。只剩下校長那孤零零地依靠在門沿上的身影。因爲她一聲尖叫而趕緊跑出來的侄兒看到了她,好奇地望了一眼馮孤帆的背影,連忙跑過來將她扶起。他看着自己的生活作風老師走進樓梯,不知道爲何,他總覺自己得像是丟了什麼寶貴的東西一樣心慌。
“他終於還是走了。”
隨着女校長的這一句話,只是路過了這個小鎮的馮孤帆,離開了。
騎着摩托車,他很快就離開了小鎮。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對小鎮以及小鎮裡的人產生了感情,驅使着摩托的他在看到熟悉的場景逐漸往後而去的時候,他的心就像是被一隻手給捏緊了一樣難受。
最難受的是,直到離開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校長的名字,一直以來,他都以校長來稱呼那個女人,那個可憐的女人,現在分別了,他才終於發覺到。身邊的景色,一直在不停地向後飛退。但是他的心,卻彷彿還在那個小鎮,還在那個校長的樓裡,還在那間臥室的門口,還在那個柔弱的女人的面前。
他嘆了一口氣,盡力讓自己的心緒不那麼憂鬱。他還在學校的時候,很多老師都曾主動或者無意地給他和校長製造機會。一開始的時候他沒反應過來,但是幾個月下來他就算是塊木頭,也能明白其中的含義。明白後,他便開始躲那些人了。
不是因爲他不喜歡校長,也不是因爲他害怕自己的情感被看透。只是,他對校長,只是有些關愛,就像是長輩對晚輩的關愛。雖然他看起來只有三十多歲,四十歲的樣子,但是實際上,他今年已經有兩百多歲了。如果不出意外,他還要繼續活下去,僅僅只有幾十年壽命的普通人,根本無法陪伴他走多遠。而他也從未對普通人動過心,即便是那個對他有過非常多關照的女校長。他祝願她能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一個跟他一樣正直,但是卻沒有他那麼頑固的人。
摩托車帶着馮孤帆漸漸遠離了小鎮,他的思戀,也隨着不停轉變的風景而漸漸淡漠。
迎着寒風騎車,那可絕對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不過,感受着這份寒冷的馮孤帆,卻無比享受這份寒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