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毒與藥

萬丈高空,狂風呼嘯。

大地之上傳來隱約的震盪和轟鳴,死亡和毀滅,如此遙遠。可高天之上你死我活的廝殺和爭鬥,卻又彷彿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向上眺望,天穹晦暗,彷彿神明君臨,可神明卻在彼此鬥爭。

向下俯瞰,塵世皚皚,一切都渺小如螻蟻,可螻蟻卻自無休廝殺之中咆哮或哀鳴。

天上地下,動亂的世界,一切都被鬥爭所充斥。

宛如棋盤。

可究竟又是什麼樣的無形之手在操縱這一切?

更高的天穹之上,又有何人?

難道說,這也是所謂的天命?

季覺擡起頭來,看向兼元面前破碎的界膜,乃至那一具嘶吼的龐大引擎,卻不由得心亂如麻。

兼元忽然回頭,碧綠的眼眸中焰光升騰,審視:

“你似乎很緊張?”

“是啊。”

季覺眼眸低垂,無聲的按着輪椅的握柄,“此情此景,如何不緊張?”

兼元瞥了一眼他的輪椅,彷彿看得見輪椅之中所隱藏的利刃,提醒他:“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

“我知道,所以才緊張。”

季覺微微一笑,並不掩飾,視線看向他的身後:“這是什麼?”

“曾經輝煌的遺留,僅此而已。”

兼元伸手,撫摸着熾熱運轉的引擎,感慨道:“盧長生以此爲酬,請我助陣——最後一代矩子之遺留,據說就在這裡。

後人追尋了那麼多年,卻又徒勞無功。”

季覺嘲弄一笑:“這種東西,你做不出來?”

“就算能做得出來,又能如何?”

兼元搖頭,“它所可貴的,不是這一具形骸,而是它自身的使命,它背後,曾經一度聯通整個世界的天軌……”

有那麼一瞬間,季覺想要撲向引擎,跨越近在咫尺的距離,喚醒囚籠之中掙扎的殘靈。

可他卻動彈不得。

理智剋制着身體,強迫他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

當他視線的餘光掃視周圍的時候,卻發現,總裁消失無蹤,心中愈發沉重——狗是真的狗,狗領導還特麼是狗,而且還是個領導。

世界上最討嫌的倆玩意兒,它都佔全了,自己怎麼還瞎了心指望它呢?

兼元就在眼前,引擎就在眼前,機會只有一次。

他必須等。

可自短暫的寂靜裡,他卻聽見兼元嘲弄的聲音:“你難道不正是爲此而來?”

死寂。

他僵硬在原地,動彈不得。

“昔日墨者不過是一個總括的稱呼而已。

他們之中,絕大多數反而來自永恆帝國之內,譬如最後一代矩子,在他捨身攔在皇帝面前的時候,誰又能想到皇帝之手會對皇帝拔劍相向?”

兼元回眸,望向季覺,他緊握着扶手的雙手,戲謔嘲弄:“你既然身懷非攻,揹負聖賢的傳承,又怎麼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季覺未曾沉默,只是不以爲意的搖頭:

“倘若我真的一無所知呢?”

兼元沒有說話。

只是看着他。

這究竟是季覺在故弄玄虛?亦或者戲謔調侃?

他都不在乎。

“不論是否知曉都無所謂。”

他發自內心的沒有將所謂的矩子遺產放在眼裡,“往者已去不可追,更不可倚。真想要開創時代,又怎麼可能寄望於曾經的餘輝?”

兼元擡起了手,向着天穹:“今日,就讓你看看吧——以我兼元之造,又能重現幾分昔日的天軌之輝煌?”

那一瞬間,無窮幽暗之光奔流,自工坊之中噴薄而出,衝上天空,灑向大地,彷彿通天徹地的巨柱,貫穿了天和地的軸心。

恰似舉世正中。

所謂,天元之位!

界膜徹底崩潰,坍塌,消融如雪,而自其中,引擎高亢運轉的轟鳴如雷,響徹天地。

雷鳴之中,季覺下意識的想要起身,可緊接着,眼前陣陣昏黑。

動彈不得!

脖頸、心臟、雙臂、雙腿、右眼、肺腑……

曾經兼元施加的所有懲罰,那些陰冷漆黑的符文此刻驟然運轉,彷彿活物一般,自行變化,當彼此接續在一處時,就瞬間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化爲了一把鎖,貫穿血肉和靈魂,將他徹底鎖閉,桎梏其中!

再然後,他便看到了,兼元擡起了雙手。

自那那一具千瘡百孔的殘破軀殼之中,紛繁茂盛宛如巨樹根系一般的矩陣延伸而出,自空氣之中變換,化爲了繁複的靈質構造。

驟然之間,貫入了引擎之中,把控一切。

恰如鑰匙插入鎖孔。

嚴絲合縫。

咔!

那一瞬間,清脆的聲音響徹天地。

引擎的噪音和雜響消失不見,曾經的一切反抗被盡數壓制,抹除,再也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無以計數的鋼鐵震顫重迭在一起,所顯現的宏偉頌歌!

泉城劇震。

再緊接着,天穹崩裂。

一道紫黑色的裂隙,無聲開啓,橫貫整個泉城之上,再然後,又是一道,彼此交錯,彷彿血染的十字。

世界的傷口。

傷痕之後,是無窮陰暗和詭異流光所匯聚的龐然大物,僅僅只是顯現出微不足道的一分邊角,便彷彿要將整個世界徹底吞沒。

那一瞬間,季覺終於看到了。

所謂,【漩渦】!

焚燒亦或者凍結、坍塌亦或者破裂,傾覆亦或者湮滅……只是看着,便有無以計數的幻想亦或者曾經的歷史從眼前浮現。

觸手所及,只有無窮幽邃淵暗。

就像是,墜向了看不見底的深淵……

當那引擎所噴薄出的流光向着四方飛射而出的時候,便落入了泉城之內,將埋設在各處的龐然大物接續其中。

令一座座巨大的鍊金造物過載運行,焚燒至灼紅,將無以計數的流光散播向四面八方,突破了天元的封鎖之後,順應着看不見的軌道,飛向了早就架設在整個海州各處的設施……

剎那之間,遍及所有!

那是……兼元所再造的天軌!

不知究竟爲此籌備了多少年月和時光,化邪教團工於心計的流轉游走在城邦之間,在城市裡,在荒野中,在廢墟里,埋下了一座座沉寂的鍊金造物,架設秘儀。

等待約定之日的到來。

此刻,只是彈指,一根根無形的流光之軌如網,將整個海州徹底籠罩在內,還不夠,甚至向着無盡海還有各方延伸……

泉城幽暗之下,諸多活祭和屍骸供物之間,赤裸着上身的老僧緩緩擡起了眼睛,嘴脣之上的經文縫線根根斷裂,張口,吟誦着早已經被孽化污染的經文,眼眸之中迸射雷光。

聽不見他的話語和聲音,只有海量靈質奔流。

而當延續了七日的誦經結束的那一瞬間,無以計數的話語彷彿自此刻重迭在了一處,升上天空。

投入到交錯的創口之後。

於是,自無窮邪念邪見邪聞邪想交織而成的讚頌裡,漩渦震盪,迸發轟鳴。

恰如鐘聲被敲響。

陰暗猙獰,順着兼元所造之軌道,響徹整個海州,擴散。

發起呼喚……

於是,舉世一滯,萬般寂靜。

鐘聲所過之處,所有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在城市間,在荒野中,在廢墟或者是田畝,曾經的戰場和埋骨之地,泥土裡、屍骸間、墳墓中、地下教會的所謂聖堂裡,甚至人身之中,絲絲縷縷的漆黑如霧氣一般升起。

天元桎梏之苦、白鹿暴虐之怨、升變不得之渴、機關算盡之貪、紛爭所造之痛、災害荼毒之死、沉迷虛幻之妄……

漫長時光以來,那些沉寂在土地和靈魂中的惡孽,彷彿潮水一般的涌動着,響應呼喚。

再然後……

——四海之孽,向此而來!

那一瞬間,天穹之上,在烈光絞殺之下岌岌可危、瀕臨崩潰的幽暗虹光裡,傳來了一聲嘆息和輕笑。

“陶公,這一局,是我贏了。”

伴隨着盧長生的話語,大地動盪,無窮之暗噴涌!

沉孽如海、衆惡如潮。

當窮盡數百年來整個海州所存之孽,匯聚於一處的時,就化爲了將整個泉城都籠罩在其中的漆黑天瀑!

籠罩所有,寸寸降下!

浩蕩烈光未曾有任何的遲滯,轉瞬間抵擋在漆黑天瀑的正前方,死死的撐起整個海州的惡孽,就像是曾經撐起整個泉城時那樣!

毫不猶豫。

此刻,泉城之內,所有的人擡頭仰望天穹時,便不由得顫慄。

倘若天瀑降下,連同泉城一起爆發……海州偌大,又有多少地方能夠倖存?

.

世界好像在下一瞬間就將毀滅。

末日降臨了。

天穹崩潰,大地動盪,一切都在分崩離析。

正如同數十年前,這一座城市裡所迎來的一切那樣……

那些埋藏在九地之下的哀鳴,那些被廢墟所掩埋的哭號,還有無人收斂的屍骨,徘徊不去的殘靈,此刻好像再度活過來了一樣。

在未曾有過的孽化侵蝕之下,往日的殘影重現在了眼前,又迅速消散,恰似浮光掠影,一閃而過。

就在季覺的面前。

破碎的面孔之上,鮮血緩緩流下,落入看不見的泥土之中。升騰的烈焰裡,一個個哀嚎的身影消失不見。

彷彿有哭聲響起了,在踐踏之中,無人在意。

跌坐在地上的孩子徒勞的掙扎,茫然四顧,呼喊,所看到的只有一片廢墟。直到有踉蹌又纖細的身影撲過來,跌倒又爬起,手足並用的向前,將她抱緊了。

那麼用力。

低下頭,柔聲安慰,她微笑着,彷彿說了什麼,可是卻聽不清晰。

只有眼淚,從那一張蒼白的面孔中緩緩落下。

劃過笑容。

折射出最後的殘光。

季覺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想要觸碰,可幻影又迅速消散了。

他們早就死了。

死在了很多年前。

被人所遺忘,被人所忽略,被人所掩埋……

自死寂裡,他失神的環顧着四周,沙啞的問:“……海州會怎麼樣?”

兼元思索片刻,“污染盡半吧。”

“崖城呢?”

“運氣好的話,會躲過,畢竟距離那麼遠。”

兼元滿不在意的回答,“可就算如此,又跟你有什麼關係?”

季覺擡眸怒視,想要說話,卻看到他的笑容。

如此嘲弄。

“你真的如你所想的那樣在乎嗎?還是說,你又真的挽留住了什麼東西?”

幽邃的宗匠傲慢的擡起眼眸,俯瞰:“非攻之造,實乃天授,萬物爲十指所成,無所不能,無所不有。

可缺點在於你,因爲你把手伸向虛無的地方,所以才抓不住任何東西——你所見的,你所選的,便只有一片荒蕪。”

他說,“這就是你的本質。”

“時至如今,宗匠還指望用那一套滯腐之說動搖我麼?”

季覺冷聲反問:“言語何其無力,不如故技重施一番,也好看我是否會向你低頭?!”

兼元的眉毛,緩緩挑起。

疑惑,恍然,乃至,抹不開的嘲弄。

再忍不住咧嘴,大笑。

前合後仰。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件事情,我忘記告訴你了……”

兼元幾乎笑出眼淚,斷續的說道:“或許是你有所誤解了,可之前你所經受的燭照之式並不是指向滯腐的秘儀啊。”

他停頓了一下,笑意越發猙獰:

“恰恰相反,那是餘燼之道傳承了數千年的精髓纔對!

即便是我這個主持者,也難以知曉你究竟看到了什麼東西。因爲它所映照出來的,是你所想要看到的未來,你所想要創造出的世界。

它所指引的,是你心中想要走的路……

可你所看到的,又是什麼?”

他嘲弄質問:

“——是毀滅還是死亡?!”

季覺毫無動搖,冷漠怒視,“在這之前以滯腐之說灌輸的,難道不是你麼?”

“區區三日之功,如何同你誕生至今所堅持的人生相比?如何比葉限對你日積月累耳提面命的教導?”

兼元踏前一步,俯瞰着他,一字一頓的發問:“這其中有幾分是我的引導?有幾分,是你心中的真實所想所求?又有幾分,是你的本質所流出?

你所看到的,難道不正是剝去粉飾和僞裝的自己麼?!”

就這樣,在季覺的沉默和呆滯裡,他欣賞着那一張漠然神情所隱藏的動搖和怒火,笑意更甚,如同看着爐中漸漸淬鍊完成的利刃一般。

“我早說過,工匠從不會弄錯素材。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怪物——”

兼元彎下腰來,和季覺對視,碧綠的眼眸之中光焰涌動,戳破一切僞裝:“我從未曾見過如此扭曲的靈魂,從未曾見過如此矛盾的構造。

你的心裡是空的,你對一切冠冕堂皇的東西嗤之以鼻,以一個不存在的東西爲支柱,如同囚徒一般,畫地爲牢。

我看得見。

你就像傳說中的西西弗斯那樣,日復一日的循環,疲於奔命的向前,卻不知去往何方,又不敢停下。

直到有一天,自己徹底面目全非爲止……

正因爲如此,你纔會如此痛苦,如此渴望死亡!”

“無怪諸多大孽如此鍾愛於你!

同你這樣追逐虛無的傢伙相比,我這種喪心病狂的傢伙又算得了什麼?”

兼元伸出手,指向季覺的心臟:“滯腐的傲慢,絕淵的虛無,狂屠的瘋狂,漩渦的荒蕪、塔的扭曲,狼的飢渴,都在這裡……

你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即便看似多麼頑強的掙扎,總有一天,誰的生命你都不會在乎,因爲你就是這樣的人,你終將成爲這樣的怪物!”

季覺沉默着。

沒有回答,宛如凍結。

自這寂靜裡,他像是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自哀鳴的間歇起落,如此低沉。血液流淌在血管中,像是潮汐沖刷海岸,迴音空曠。

以至於,沒有聽清兼元的話語。

或許他說得對,這就是自己的本質,這就是自己隱藏在笑容之下的醜陋模樣,他就是這樣的怪胎。

他不能再去逃避。

可那些都不甚重要了。

他的視線被更重要的東西所吸引了。

就像是穿過了兼元的阻礙一樣,他專注的凝視着,那些孽化污染之中顯現的飄忽幻影,逝去者們最後的殘留。

那些陌生又模糊的面孔。

爭鬥推搡,亦或者是後退逃亡。

哭喊、咒罵、呼喚亦或者吶喊,卻聽不見聲音。

就像是在泥潭中徒勞的掙扎,徒勞的向外伸出手,一次又一次,想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抓不住。

只有彼此相擁時,眼淚墜落。

穿過了他的手掌,落在地上,濺起最後的一縷幻光。

季覺低下頭來,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再次伸出的手掌。

空空蕩蕩的掌心,依舊一無所有。

如此徒勞。

可他卻忽然笑起來了。

嘲弄咧嘴。

嘲笑兼元,也嘲笑自己。

“不。”

他擡起頭來,向着眼前的宗匠展示空無一物的手掌,告訴他:

“我在乎。”

死寂,兼元沒有說話。

只是俯瞰着他,眼神漸漸冰冷。

就像是看着一顆終究不可雕琢的朽木,爐中的利刃覆鏽蒙塵,自得其樂的溶解爲扭曲的模樣。

終究是……

不可救藥!

.

轟!!!

九天之上,天瀑噴薄,漆黑的孽潮漫卷,灑下,漸漸吞沒那一片稀薄黯淡的白光。轟鳴聲裡,天元之律令浮現裂隙,一道,又一道……

千瘡百孔。

於是,漆黑的雨水落下,漸漸淹沒整個殘破的城市廢墟。

落入盧長生的手中。

“看啊,陶公,塵世之骯髒,人心之惡孽,譬如海洋。”

幽暗虹光之下,盧長生垂眸凝視着掌心中那一滴滴宛如毒液一般的孽化精粹,好奇的發問:“爲何汝等上善之輩,卻不願意去看一眼?”

陶公沉默,依舊無言。

只有盧長生擡起頭,沐浴着邪孽之雨,漫天虹光擴張,愈顯幽深和詭異。

如是,俯瞰着漸漸被雨水所籠罩的世界,那一道道沖天而起的孽化狂潮,再不剋制,仰天大笑。

“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問題。”

那低沉的笑聲自天穹之上擴散,響徹泉城,迴盪在所有人的耳邊:“既然此世由上善所造,那孽物又因何而成?”

“直到我終於想明白另一個問題——不是人投身於孽,而是孽鑄成於人!

只有活不下去、想不明白、走不通路、容不得身的人,纔會投身於孽中……

可這些人是孽物所造就的嗎?

難道在那之前,他們所領受的,不是汝等上善之恩德麼?!”

無人迴應。

只有悲鳴如潮,哀嚎如雷鳴,迴盪不休。

化邪教團的祭主聖人提高了聲音,質問:“災難最先發生的時候,放棄這裡的是聯邦;畸變擴散開來的時候,選擇封鎖的是安全局;而令一切淪落至如此境地的,則是你們習以爲常又引以爲傲的世界!”

盧長生昂起頭來,環顧四方,輕蔑的展開雙臂,“泉城、畸變、沉淪……

這些都是你們不要的東西。

可既然你們不要,爲何便不能留給你們所不容的人呢?!”

那一瞬間,天地之間偌大,卻又突兀死寂。

自天穹之上,更高遠之處,宛如雷霆一般的震怒和殺意垂落,如此冰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盧長生大笑着,沙啞又狂暴,最後發問:“倘若上善是此世之理,那麼邪孽也應該是世間的一環纔對!

爲何又不能容我與你們,同臺競技?!”

轟!!!

剎那間,伴隨着他的氣息升騰,狂暴的壓力從天地之間降下,彷彿要凍結一起。

那並非是人爲的干預,而是上善之鐵律被觸動的瞬間,所降下的絕罰。

諸孽升騰,烈光霹靂。

就在漩渦的投影和現世之間,盧長生毫不掩飾的,展露出自身的靈魂,伴隨着靈質的浩蕩奔流,邪愚之屬的天人此刻近乎瘋狂的抽取着天地之間無窮惡孽,甚至……

更進一步!

“再無需陶公煩憂……”

“——此世衆惡,我一身擔之!”

漫天虹光,驟然潰散。

盧長生的身軀分崩離析,異化增長,轉瞬間,化爲了一團不定型的龐然大物,隱隱勾勒出了詭異的身軀,沐浴着無窮的天瀑,褪去舊型。

亦或者,顯現出真正的模樣……

彷彿骸骨和血液所鑄就的聖像,四首三眸,紫青靛藍流轉不休,和往昔截然不同,唯獨那一張面孔之上的嘲弄微笑,一如既往。

如此,立足於現世,向着漩渦伸出手。

隔空握緊。

那一瞬間,泉城之上的龐大漩渦劇烈震盪,浩蕩奔流。在漩渦之後,彷彿有什麼龐然大物,垂死哀鳴,分崩離析。

於是,漆黑的神髓奔流而出,落下,融入了他的身軀之中,令那身軀愈發詭異。

神聖且猙獰。

此刻,在他的呼應之下,天穹之上那兩道原本漸漸開始彌合的現世創口,居然再度向着兩側開啓!

在掠取了數個上位之孽的神髓之後,將自身化爲上位之孽!

就這樣,以自身爲錨,孽化泉城,紮根現世!

從現在開始,泉城便是漩渦在現世的延伸,邪愚之屬的聖所!

無需同其他上位之孽一般龜縮桎梏與現世之下的漩渦裡……

他自身,便是人間的存世之孽!

此刻,舉世靜寂之中,盧長生昂起頭來,俯瞰所有,最後回眸,看向身後那一片黯淡光芒之中漸漸浮現的模糊身影。

“看起來,我贏了。”

盧長生肅然發問:“陶公,要反悔嗎?”

倘若想要掃除孽化,挽救泉城的話……

這就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時至如今,伴隨着事態的一次次變化,昔日彼此所約的賭局已經再不能桎梏現狀。陶成大可一把將桌子掀掉,打破最後的默契……然後,令這一切鬥爭,徹底升級!

此時此刻,看似風雨飄搖的泉城,已經幾乎吸引了不知道多少視線。

即便是陶成甩手走人,一旦勝負判明的瞬間,就將化爲又一場殘酷戰爭的導火索。

自四方幽暗裡,上位之孽,在世聖賢、天人亦或者孽物,帝國亦或者荒集……已經不知道有多少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注。

等待抉擇。

此刻,當那個蒼老的身影自天穹之上顯現時,便感受到了,不知多少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看不出堂堂天人容光煥發的模樣。

眼瞳渾濁,白髮斑駁。

就像是個隨處可見的糟老頭子。

可偏偏就在陶成出現的瞬間,盧長生卻瞬間警惕,如臨大敵。

“未曾想到,會淪落到這般境地,但似乎……也不奇怪。”

陶成輕嘆:“論及人心鬼蜮,你勝過我不知多少。以你之氣魄和化邪爲正的野心,這麼多年的籌備和等待……

如今一朝發動,天時、地利與所謂的‘人和’盡在你手。

而我,卻退無可退。”

他看向盧長生:“只論今日你統合諸多,攪動風雲的模樣,便幾近邪類之天元,未存之塔成型的話,恐怕也要爲你投下一縷陰影吧?”

盧長生搖頭,“這不是多虧陶公身體力行的教導麼?”

“錯了。”

陶成的笑容漸漸古怪,亦或者,可以稱之爲嘲弄。

“我從沒能教過你什麼,盧長生。”

他環顧着陰暗的世界,遺憾說道:“否則的話,你就會明白——世間雖然混沌,可有些時候,黑白從來分明……即便是戴上再冠冕堂皇的帽子,扯出多麼振聾發聵的道理,也還是一樣。

邪就是邪,魔便是魔,醜還是醜!”

“……”

盧長生沉默片刻,遺憾輕嘆:“士可殺不可辱,陶公不願意同我這種人爲伍,實乃當然。”

“別那麼可憐啦,盧長生,你嘴上說的陰溝裡的蛇鼠要和我們這種無能之輩一決雌雄,要翻天覆地,化邪爲正。

可正道從來就在那裡,你卻不曾走,當自倨爲蛇鼠時,便玩弄鬼祟,不屑於理解活在陽光之下的道德,反而要所有的東西一盤子打翻,將一切否決。

這裡最傲慢的,難道不是你麼?”

陶公擡起眼睛,看着他,倏無憤怒,只有悲憫。

如同看着一個明明曬着太陽,卻要否定陽光的盲人。

“所以,你纔不懂啊……”

他最後釋懷一笑,閉上眼睛。

令盧長生,勃然色變。

看好了,盧長生,這纔是我所要教給你的第一課!

那一瞬間,陶成微笑着,擡起手。

向着自己的脖頸……

斬落。

——所謂,殺身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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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夢醒時分第81章 旺季第162章 不死之症第129章 有始有終第162章 不死之症第117章 手第226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第148章 黑天鵝第209章 同行盼着死同行第199章 妙手回春第218章 全屋智能第201章 昨日重現第112章 意外第44章 好運來第15章 笑聲碧火巢中起(感謝雪柳的盟主)第226章 朋友一生一起走第62章 我會保護你的!第249章 要飯養家第151章 噩夢(感謝破滅之刃的盟主第251章 使命與過往第20章 蟲(感謝唐蘇木 的盟主)第217章 飢屋第50章 你不對勁!(感謝情哥哥我愛你的盟主第107章 菜就多練第3章 大難不死,必有補刀第175章 救贖 死亡和星辰第210章 噩耗與審判第78章 慈悲第103章第164章 相逢恨晚第154章 有職轉生:到了婦產科就拿出真本事第83章 水銀第249章 要飯養家第147章 精神第一性(感謝scary的盟主第186章 下腳料第126章 死吧死吧死吧第203章 勝負第222章 晚安,泉城第179章 驚喜(感謝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的盟主第81章 旺季第2章 修車修表修電腦第164章 相逢恨晚第98章 奴隸與枷鎖第232章 既見宗匠 爲何不拜?第144章 進退第84章 舊時光第34章 牛馬(求追讀呀嗚嗚嗚嗚)第191章 總裁第4章 血與夢(求追讀!)第158章 一切爲了患者第174章 祝福與詛咒第68章 鐘聲第148章 黑天鵝第214章第242章 愛,死亡,機器與人。第14章 殺了她(感謝玉米 君的盟主)第189章 處理與教訓第254章 這是跑,這是跳,這是宗師,幹掉他。第57章 來騙來偷襲第228章 窺探第84章 舊時光第225章 有福同享第160章 Circle Of Life第25章 見面分一半(感謝無雙的混沌的盟主)第123章 崖城無戰事第26章 多事之秋(感謝陰天神隱的盟主)第103章第189章 處理與教訓第136章 長夜漫漫五(感謝約翰內斯範德伯格的盟主第39章 魘第73章 無形第10章 員工餐(感謝時遙火的盟主)第84章 舊時光第198章 遺恨不休第212章 揚升之灰第30章 所謂上善(感謝破滅之刃的盟主)第207章 說季不說吧第130章 歲月靜好?第202章 上科技!第244章 血與淚,鐵與鋼第97章 姓名第253章 賜福連鎖第119章 規矩與立場第232章 既見宗匠 爲何不拜?第16章 最後倖存者(感謝泰瑟拉的盟主)第254章 這是跑,這是跳,這是宗師,幹掉他。第41章 噩夢第246章 終點站第104章 giegie說第9章 卷狗末路(感謝霍古斯的盟主)第74章 鉅子第176章 價值(感謝HY420的盟主第26章 多事之秋(感謝陰天神隱的盟主)第240章 毒與藥第119章 規矩與立場第34章 牛馬(求追讀呀嗚嗚嗚嗚)第76章 先知第25章 見面分一半(感謝無雙的混沌的盟主)第165章 你看我對你多好第125章 葫蘆裡的未必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