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後,秦太師在刑部大牢畏罪自盡,但這是對外面的說法,實則是北周皇帝派了親信到牢中將其賜死。
秦府的家眷流放出京,永不得再入京都,一代權臣短短數日便倒了,這讓秦府的死對頭馮遠欣喜,又後怕髹。
他和秦太師鬥了這麼多年,一夕之間秦家就這麼倒了,而且說是那麼多的罪名,皇上也沒有讓刑部一件一件去追查,人死在了牢裡便說畏罪自盡,連去查明真相,是否清白都不願過問,想到這些,他又實在高興不起來了蠹。
不過,秦家一倒,朝中風頭正盛的就是葉西林了,年紀輕輕就是御前紅人,深得皇帝依賴。
這些年,他們也多次想把他拉攏,可是那小子看着年輕,倒是滑頭的很,每次都打哈哈唬弄過去,這不知不覺他都已經在朝中有了一席之地,他才反應過來。
按理說,他那樣的年紀也不可能有那麼深的心計和手段,可是從他引薦入朝的一個不起眼的武人,到現在深得皇帝信賴,這之間……當真只是靠運氣?
他很難相信,可是馮家也一直有派人盯着他,也不見跟朝中什麼大臣走得近,也曾蓄意去接近聖駕,可是他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已經快要在朝中與他平起平坐了,想當初他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才爬到了這個位置。
早朝散去,馮元從大殿出來,遠遠看到葉西林正同幾分朝臣說着話,於是舉步走了過去,“葉大人,多日不見,你又高升了。”
秦太師這纔剛死,皇帝就把原來屬於秦太師的好些事兒,都交由了葉西林去辦,雖然還沒有明確的升官的意思,但誰都看得出來,這是在得皇帝重用了。
“馮大人哪裡的話,下官能有今日,也是得馮大人引薦的。”葉翎輕笑,朝着對方施了一禮,這馮元嘴上說着恭喜的話,可眼裡卻看不出絲毫恭喜他的意思。
現在秦府倒了,他得皇帝重要,他必是要將他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了。
“葉大人哪裡的話,這也是葉大人時運到了,本官哪當得起。”馮遠笑意高深地打量着眼前的後起之秀,明明年輕的臉都還有少年稚氣,可是他就這麼短短三年就她已經有了別人入仕十年都沒有的運勢。
甚至,他都想不通,他到底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葉翎面上客氣應合着,同他一道朝宮外去,但心裡又有着自己的盤算……
秦家倒了,葉家的仇也報了,只是這條路還要再往下去,將更加生死難料了,他想着回頭望了望氣勢恢弘的大殿……
不久的將來,他要坐在那個地方。
兩人一道出了宮,剛到皇城外,馮府的馬車上一妙齡少女從馬車上下來,“父親!”
葉翎淡淡看了一眼,認出是曾在馮府見過一面的馮家小姐,馮依依。
“葉大人,好久不見,你也在。”馮依依過來,打量了他好一陣,落落大方地打了招呼。
三年前,他初到馮府之時,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如今已經是聲名雀起的朝中新貴,翩翩兒郎。
“葉大人,這是小女依依,你初到京都在馮府見過的,那時小女的紙鳶掛到了樹上,還是葉大人幫她給拿下來的,這一晃都三年過去了。”馮遠笑語,悵然嘆了嘆氣。
葉翎打量了一番馮家父女兩個,客氣地笑了笑,“還記得。”
這幾年在朝中行走,察顏觀色的本事已經學會了,於是馮遠要說的事,他也就猜出了七八分了。
“你不在府裡待着,跑這裡來幹什麼?”馮遠溫聲問着女兒,少了在朝堂之上爭權奪利的犀利,倒真有幾分爲人父的仁慈。
馮依依挽着父親的手臂,眼睛卻不住地往葉西林那邊瞄,說道,“女兒剛從城外上香回來,想着父親差不多時間下朝了,就在這裡等等看,聞香樓新釀的酒出來了,我帶你去嚐嚐。”
馮遠看出了女兒的心思,於是對葉翎道,“葉大人,不如一道去小酌幾杯?”
“謝馮大人好意了,家姐還在家中等着,下官要回府了。”葉西林婉言謝絕道。
馮依依面上笑意微僵,輕輕拉了拉馮遠的手臂,馮遠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先去馬車上等着吧,爲父跟葉大人說幾句話,咱們就走。”
她這才鬆了手,朝葉西林道,“葉大人,告辭。”
葉翎微微頷首,客氣有禮,“馮小姐慢走。”
馮遠看着女兒上了馬車,方纔說道,“本官幾個兒女裡,就這一個小女兒最是孝順了,不知……葉大人可有婚配了?”
女兒看上了這姓葉的小子,他這個當爹的如何看不出來,現在這葉西林在朝中愈發得式,若是兩家能結爲姻親,那自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葉翎微訝,而後坦言道,“未曾,不過婚配之事一向由家裡作主。”
馮遠想把女兒許給他,藉機拉攏他,一來可以壯大在朝中的勢力,又可以少了他這個對手,只可惜他的女兒對他還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
其實,除卻家姐,這世上的女子對於他都沒有什麼吸引力。
“是嗎,那若是得空,本官再過府拜訪。”馮遠點到而止,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但也看得依依對葉西林有意,可葉西林對她卻並無情意。
與其再去花時間去鬥倒一個對手,相比之下若是能促成這門親更划算些,一來女兒順了心,二來有了這樣的女婿,馮家在朝中也只會越來越順遂,看來抽空去葉府看看他那個做主的姐姐了,畢竟歷來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聽說葉家雙親去世了,只有一個姐姐在,長姐如母,那他的婚姻大事自然是由他那個姐姐做主的。
“馮大人,告辭。”葉翎同對方道了別,很快從皇城外離去。
馮遠上了馬車,瞧見女兒還掀着車窗簾子看着葉西林離開的方向,道,“女兒家,怎麼這麼不懂禮數。”
“依父親看,他會答應嗎?”馮依依緊張地問道。
也許,在三年前之後,葉西林是第一次看到她,可是她卻已經看到他無數回了,她知道他一直在京都,以往他在京衛營的時候,她常會出府在城中的茶樓上坐着,一坐就是一天,就爲了看他帶兵從下方經過。
再後來,他提攜掌管宮中內衛,她便每日下午在城中待着,看着他從皇城出來回府。
然而,他卻從來不知道。
“安心吧,父親會好生給你安排好的。”馮遠並沒有說出方纔葉西林拒絕的事,笑着說道。
馮依依挽住他的手臂,欣然道,“還是父親你最疼女兒。”
母親說她到了婚嫁的年紀了,要幫她張羅婚事,可她一心想着的,念着的,只有葉西林一個。
她想嫁給他,只想嫁給他。
另一邊,葉翎騎馬回了葉府,卻見自己的書房塌了一半,飛林幾人正忙着在幫他修葺,不用猜也知道是霽練術法給弄出來的,最近他非要跟着無極聖尊他們學術法,不是燒了房子,就是推倒了牆,飛林和家姐就忙個不停收拾這爛攤子。
霽兒也知道闖了禍,乖乖地跟着無極聖尊一起幫忙,見他回來慢吞吞地走了過來,“葉弟弟,對不起,我把你的房間弄塌了。”
葉翎無奈嘆了嘆氣,道,“沒什麼,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雖說葉府是掛他的姓氏,但府第是他們母子買的,這書房雖說是他的,但嚴格算起也不是屬於他的。
“明天應該就能修好了。”祝一夕過來,擦了擦手說道,“我就去準備午膳。”
“家姐。”葉翎喚住她,關於馮家的事兒猶豫着要不要告訴她。
“怎麼了?”祝一夕看了看他的神色,問道,“是朝中有什麼變故了?”
“馮遠想要促成我和他小女兒的婚事,藉機拉攏我爲他所用。”葉翎想了想,還是同他說了實話,看馮遠那樣子,就算他現在不說,要不了多久他也會真的來登門拜訪。
祝一夕聽罷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意料之中的事,不過沒想到是要將他自己的女兒許給你。”
通常這個情況下,馮遠最有可能選擇是拉攏他,而不是立即視他爲敵,估計想着怎麼還有點知遇之恩的情份在,可他並不知道,從一開始葉翎的出現都是預謀好了的。
“也許再不久,他會到葉府來一趟,找家姐你說起此事。”葉翎看了看她的神色,繼續說道。
祝一夕微微點頭,道,“我知道了,暫姐會先拖着他,你纔有時間辦你的事。”
因爲燕丘和無極聖尊的攪和,秦太師比她計劃要死得早了,他現在還沒有完全站穩腳跟,還不到與馮遠那個老狐狸正面爲敵的時候,原還想着要用什麼辦法拖延,沒想到他自己就送上門來了,婚事她可以假面應承,先讓他放鬆警惕再說。
至於再幾個月之後,這北周的皇帝是不是還在都難說了,更何況他小小一個馮府。
“知道了,朝中相遇了,我會注意的。”葉翎見她這麼說,立即心領神會了她的意思。
一旦馮家也跟着倒了的話,他離那個位置就真進一步了,只是……當他真的走到那一步的時候,是不是她就要走了?
他希望早日結束這如履薄冰的日子,可是又怕這一切真的結束了,她也就永遠地離開這裡,而他將再也見不到她。
祝一夕帶了霽兒一起去後園的廚房準備午膳,葉翎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一園子的人忙活着在收拾霽兒留下的爛攤子,他羨慕他們的長生,羨慕他們可以長伴她左右,而他也只能永遠羨慕着……
“轉世的西陵曄,還是對媳婦兒念念不忘啊。”百草仙君小聲地朝無極聖尊嘀咕道。
葉翎看着她的眼神,那不是一個弟弟對於姐姐的眼神,他們誰都看得出來。
但是,他們也都知道,他就算念念不忘,再幾十年一過,他又將葬於黃,輪迴忘記與她有關的一切,重新開始新的一生。
所以,他們連爭都懶得同他去爭了,因爲他連時間都爭不過。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無極聖尊聽罷,冷哼道。
他知道她的心在哪裡,他也知道她爲什麼要幫葉西林,雖然多少心裡是有些醋意的,但於他根本沒必要太過計較,畢竟還有那麼硬事的一個燕丘杵在那裡,他哪有閒心去跟一個微不足道的凡人計較去。
畢竟,他一生只有短短几十載,而這裡也不是她會永遠停留的地方,他的存在對於他們都只是時間長河裡的過客,無論他有着什麼樣的執念,也終究會被時間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