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

曲不曲,調不成調,倒是那詞,卻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各人心中,有什麼樣的思量,當然不在淇安的考量範圍之內。

一曲既罷,緩緩吐了一口氣,用兩指再拈起琴絃,拉至最緊,又彈了回去。滿意的看到季嫵的臉色變了又變,才彎了嘴角,果然,自已的琴,應該還是會心疼的吧。

故意視而不見,她又胡亂撥了幾下,只覺得心頭之氣慢慢平息下來,才笑着對季嫵說“季小姐,不知這切磋,是不是還要進行下去?”如果還要再繼續,她還有一大堆的歌等着,比如說什麼《姐姐妹妹站起來》,或者,《笑紅塵》?,也不錯,絕對會讓這些古人,度過一個永生難忘的夜晚。

饒是季嫵,也要花很大的力氣,才能勉強維持表面的從容,略略看了那在淇安心中慘遭毒手,正哀鳴着的,微微一福,“是季嫵要求過了,蕭姑娘胸藏大略,自該不屑這等女兒家的靡靡之音。”

淇安勾住琴絃的手又加重了力道,才又笑着說,“哪裡不屑,是當真不擅於此.木知道季姑娘對這個結果,可還滿意?”

季嫵臉上神色一怔,復又低下頭去,“蕭姑娘言重了,是季嫵強人所難。”

“你的確是強人所難。”淇安不想再跟她迂迴下去,也不管別人大家閨秀說話都要拐好幾拐的人是不是能接受這種方式。

只轉過頭看向龍憐,“龍憐,如今是否已滿足你平生願?”三分嘲諷,三分憤怒,餘下的幾分,倒要看她能不能領會得到了。

季嫵卻在此時擡起頭來看着淇安,努力不去注意自己視若珍寶從不身的琴,眼中探究的意味濃了幾分。

龍憐卻已經叩下頭去,“是憐兒當日一時蒙了心,犯下大錯,蕭家軍從來大仁大義,天下皆知。還望姐姐大人大量,原諒憐兒,無論要憐兒做什麼,只要姐姐開口,憐兒必定毫無怨言。”

皇上臉上怒氣愈盛,從鼻子裡重重的哼了一聲出來。

淇安閉閉眼,心頭卻是一陣無力。

蕭家軍的仁義之名,卻與今日之事有何干系。莫非她不原諒龍憐,就有悖於蕭家軍的美名麼?

想笑,卻笑不出來,她閉閉眼,又隨意的在琴上亂劃拉了幾下,才擡起頭來,

“龍憐,你何錯之有?情場如戰場,成王敗寇,誰說得清黑白,分得清對錯。這是我和洛懷禮之間的事,他不信我,我不信他,纔有了那樣的結局,歸根到底,與你沒有任何干系。”

龍憐張張嘴,似乎要說什麼。

淇安卻繼續說道,“龍憐,如果你一定要得到我的原諒才心安,那麼我現在告訴你,我從來沒有恨過你,也從來不覺得是你累我受苦。”

龍憐木然的看着地上,卻不知作何反應。

她設想過無數次,蕭七逮着機會是要如何的羞辱報復,卻不知道當她雲淡風輕的說出她的原諒,卻要比她設想過的任何場景更讓人無法接受。

彷彿,重重的一拳打出去,卻打在棉花上,激不起半點波瀾.

淇安收回視線,龍憐的感受,已經不在她的責任範圍之內。

她將琴往前面一推,不想再說話,只是覺得心裡有些疲憊。

掌心一暖,卻是軒轅杉伸手過來握住了她,她低着頭,看他在桌面上一字一句的寫着,“我,只有你,只要你。”

淇安吸吸鼻子,用力的抓緊了他。

這一次,誰再來搶,她都不讓。

“嫵兒,你過來坐吧!“長久的沉默過後,季太妃終於開口。

“是!“季嫵一禮,腳下卻沒動,眼睛輕微的掃了掃淇安面前的琴。

皇上清咳了一聲,淇安望過去的時候,他的視線正在季嫵身上停了停。

警覺的雙手抓住軒轅杉,這個皇上,該不會又有啥想法了吧?

“皇上!”她出聲。

皇上她,“小七還有什麼事?”

淇安忍了忍,還是沒忍住,“皇上,您去關心國家大事,這個賜婚什麼的,還是當事人自已需要的時候再來求比較好。”要不然,賜來賜去都是錯。當然,最後這句話她沒敢說出口。

皇上看了一眼軒轅杉,軒轅杉目光閃了閃,卻沒有動作。

眼中笑意漸深,皇上點頭,“意也如此。”

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皇弟,你看,是你家小七讓不要賜婚的,可不是我答應了你的事沒做。

老實說,夾在太妃和皇弟之間,雖然皇弟比較重要,但是要將來要承受太妃的哭鬧,還是很讓人頭痛的。

“季姑娘,你的琴你拿回去吧.“淇安開口。

終於等到這句話,季嫵心中隱隱鬆了口氣,淺淺一笑,就要上前來拿。

“且慢!”一個聲音響起。

季嫵手一頓,淇安,卻心裡一緊。

紅衣的少年,徐徐站起,笑容裡帶着清澈的,魅惑。

“我也想聽,你的歌,我也要聽。”

淇安看向他,終於看向他。

戰烈臉上笑容不變,卻暗暗握緊了拳頭。

她的目光,早已想像了千萬遍,可是當真的親眼所見,才知道,原來這般明亮又溫柔,直直的撞進他的心裡去。

“那是誰?”季太妃低聲問道。

皇后看得眼睛都不眨,聽得此問,略偏了頭.“是二皇子手下.前些日子替皇上找着了什麼書卷,很得皇上賞識,是以最近恩寵有加。”

季太妃彎了嘴角,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淇安不說話,戰烈臉上的笑容有些淡,只是固執的重複,“別人都聽了,你的歌,我也要聽.”

淇安深吸了一口氣,“我不會彈琴。”

剛剛那歌,純粹是爲了表達她的憤怒和委屈,對那些人可以亂撥一氣,可是對着他,沒有辦法再用這種態度和方式。

戰烈低了頭,聲音漸漸低落,“我就要聽。”

戰烈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只覺得心裡有一股火亂拱,找不到出路,就是要看着她爲難,看着她無措,纔會覺得心裡好受點。

她是他的淇安,所以他難受,她也要陪着他纔對。

那樣低頭站着的戰烈,讓那鮮豔的紅色也添了幾絲蕭瑟。

他的嘴角倔強的抿着,帶着幾分不馴,他重複.“我就要聽,就想聽。”

像個在鬧脾氣的孩子,淇安心中,無奈的笑了笑。

她深吸了一口氣,“這個琴,我的確不會,我換吹,可以嗎?”

“不好。”戰烈搖頭,“沒有歌詞。”

他想聽的,只不過她的聲音。

“我要聽,爲我唱的歌。”

軒轅杉霍然起身,拉着淇安的手,嘴角繃得緊緊的。

眼神銳利如刀,凌厲的射向戰烈。

戰烈也收了臉上的笑容,往他們相握的雙手看了又看,眼中是真正的冰雪。

淇安伸手拉了拉軒轅杉。

軒轅杉停了一會兒,才放鬆了身體,向輕五看一眼。

輕五立馬意會到主子的意思,向皇上一禮,“皇上,王爺想要先行告退了。”

本來軒轅杉第一這樣的宴會沒什麼好感,要不是今晚另有要,他是絕不會耐着性子坐到現在的。

現在連那個讓他繼續留下來的目的也不存在了,他就更不想再多呆。

因此輕五的話纔剛出,還沒等皇上點頭,他便拉着淇安走了。

他的步子邁得很大,淇安幾乎要小跑步才能勉強跟得上。

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隱隱生疼,淇安連忙用另一隻手去拉他,“軒轅杉|”

他充耳不聞,只有胸膛微微起伏着。

淇安一急,使勁的去他的手,“軒轅杉,你抓疼我了。”

一個手指被她掰動,軒轅杉頓了頓,這纔看向她。

“你給我放開。”淇安吼了他一句。

軒轅杉看向她的手腕,已然紅。腳步一停,連忙放鬆了力道,輕輕撫上。

“我叫你放開。”淇安拍開他的手,自已揉了揉。

“你在……,唔!”一句話沒有說完,就消音於他脣齒之間。

他吻得很用力,讓她覺得隱隱生疼。

淇安放在他背上的手,揪了他幾下。當然這種力道對於軒轅杉而言,完全是可以忽略的。

不過因爲是她,他還是察覺到了,片刻之後,低低的嘆息一聲,鬆了力道。

倏然而至的溫柔,讓人心痛。

淇安不再掙扎,不僅是對方熟悉的氣息,更是因爲他的無聲裡,從來不曾宣之於口的肯求和不安

“王爺!”輕五跳過來,險險躲過軒轅杉隨手丟過去的枝條。

連滾帶爬的跪在地上,不敢去看王爺的神色,若不是事出有因,給他天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打。

“王爺,是胡太醫有事。”

“師父?”淇安顧不得臉紅,拉着軒轅杉就往回走。

今晚,還真是多事之秋啊。

此時,胡太醫正站在戰烈面前,嘴巴張得飛蛾都可以進去了。

而皇上,居然也走了下來,明顯的震驚。

看見兩人走回朵,震驚就變成了喜,“皇弟,你有希望了。”

胡太醫早年尚未進宮時,已經在江南一帶赫赫有名,也曾在戰烈幼時爲他診治過。因此對他的病情當然十分了解,他所中的毒與軒轅杉同出一宗。

奈何他雖自恃醫術,卻沒能治好這兩人,一直耿耿於懷。

今日偶然間重見戰烈,開始只覺得熟悉,後來慢慢想起來,這才上前詢問。

才知道原來他的眼睛已然重見光明,當下,更是震驚。

皇上抓着軒轅杉的手都在顫抖,勉強吸一口氣,才能開口,“戰烈,是誰爲你治好了眼睛,馬上派人去請。”

戰烈深深的看了一眼淇安,眼中光華流轉,燦若星辰。

胡太醫卻搖搖頭,長嘆,“怕是無望了。”

“此話怎講”

“生盅最有靈性,那人既然已經爲戰公子引過生盅,恐怕王爺身上的盅已經能聞得出氣息。”

戰烈卻是緩緩開口,“生盅要怎麼引?”

胡太醫捻了捻鬍子,“生盅之引,老夫生平從未聽聞。但據醫術記載,必定是以人血爲,生受萬盅噬心之痛,卻還要保持心脈平緩,纔有可能完成。戰公子,有人願意爲你做到此種地步,當真是有福了。”

“戰烈你……”皇上聲音未落。

戰烈已經一個躍身落在淇安身前,在軒轅杉的手指點上他百會穴的時候,他卻不管不顧的掀開了淇安得衣袖。

果然,瑩白如玉的手上,縱橫交錯的疤痕還隱隱可見。

一滴眼淚迅滑下,打在那傷口上,熱熱的,燙。

“戰烈!”淇安驚呼。

戰烈擡頭看她,笑容一如初見般熱烈.“淇安,我就知道,你最喜歡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