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

不知道過多久,戰烈從黑暗中醒來,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頭頂方突出的山石,石頭上方頂着些許雜草,正在風中搖曳。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葉子飄落的聲音。

是已經到黃泉路上麼?

他微微扭頭,目光極渴求的搜尋着什麼,半響,有些失望的收回視線。

原來即使是死了,他也是孤獨的。

他從來,都只有自已。

突地想到什麼,他飛快的睜開眼,眼裡的光如寶石般燦爛流轉。

沒有看見她,那麼她還活着吧?

她活着,那就好了,即使他那麼想與她同生共死。戰烈的臉上是漫綻放的喜悅。

遠處有腳步聲響起,戰烈漫不經心的側了頭過去,只是想看看別人變成鬼是什麼樣子。

只是,那身影慢慢走來,戰烈的眼睛慢慢睜大,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就是狂喜。

“淇安!”他猛地撐起,就要往那方撲去,卻因爲身體的劇痛跌倒在地。

“淇安!”他趴在地上,手卻固執的向着那方伸出,使勁了全身力氣想要靠近,全然不顧被扯裂的傷口,已經又涌出了新的一波血液。

“不要動!”遠處的淇安顯然看到了這一幕,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放下手中的草藥,連忙去看他背上的傷口。

“剛醒來就這麼不安份,你不想活了嗎?”心中焦急,淇安一邊給他重新上藥,一邊不停的數落。

戰烈也不回嘴,只偷偷伸出一隻手捏住她衣角,癡癡的望着她,只覺心中歡喜無限。

淇安看看他神情,也罵不下去了,嘆了口氣,“以後,要乖乖的,聽到沒?”

戰烈眼睛笑得彎彎的,使勁點頭。

躺在一旁看淇安轉來轉去,戰烈這才問她,“淇安,我們不找個山洞嗎?”就這樣躺在石下,吹風下雨的估計也擋不住。

淇安臉上起了紅暈,瞪了他一眼,“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你那麼重,我可搬不動。”

說到這裡,淇安滿是懊惱,以前看書上電視上說的,隨隨便便就找個山洞的全是騙人的鬼話。她找了好幾天,也沒找着有什麼山洞,想來那山洞也不是天生的,沒有前人居住,自然也就沒有他們這些後人享福了。

“還有,”淇安又,“你快點好起來,打點獵物捉點魚什麼的,光天天吃素,我不喜歡。”

“嗯!”戰烈滿足的笑着。

好一會兒,戰烈纔有點回過神來,奇怪的問道,“淇安,人死了也要吃飯嗎?”又努力的動了動自已的胳膊,“還有我的傷,怎麼死了都要痛?”

“死了?”淇安疑惑的望向他。

“對啊,我們不是死了麼?”戰烈看起來比她更疑惑。

淇安硬是半天沒說出話來,戰烈還在那喜滋滋的說,“我就知道淇安最喜歡我,就算是死了也要照顧我的。”

淇安高高擡起的手,就要敲到他腦袋上時又生生停住,只得咬牙切齒的說,“誰告訴你我們死了,朗朗白日就在說什麼鬼話!”

戰烈似乎愣住了,半響,卻又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戳戳她的手背,又緩緩收回來,過一會兒,又試探着伸出去輕輕碰觸。

淇安看得好笑,“感覺到是熱的了嗎?”

戰烈愣愣的點了點頭,臉上卻滑過奇異的失落,“原來我們還活着。”

還活着的話,意味着還會有人來跟他搶淇安。

“淇安,你還記得我哥哥嗎?”沉默很久之後,戰烈問她。

“你哥哥?”淇安喃喃的重複。

戰烈一雙眼睛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嗯,就是我哥哥戰青。”

淇安沒有說話,只微抿了嘴。

心懸了起來,戰烈有些緊張的看着她,“淇安,你恨哥哥嗎?”或者,你還愛他嗎。

淇安沉默了一會兒,纔開口道,“你替他易容成我六哥的?你是怎麼做到的,一絲破綻也沒找到?”

戰烈的臉色有些黯然,“我將蕭六的屍體用藥物保存好,研究了很久,我的手指,熟悉他的每一根骨頭,及至身上的傷口。因此可以將哥哥易容得一模一樣。”

“至於,那滴血認親,卻是我們先在哥哥手指上塗了藥,血混着那藥一滴下,便是什麼血都能溶在一起了。”

淇安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這裡我都能想通,可是我當初見,見他,似乎真的是失去記憶了。”

戰烈微低了頭,“二皇子他們怕露出破綻,便讓哥哥真的失去了記憶,等到取得了信任,再讓他恢復。”

說完又有些着急的拉着她的手,“其實哥哥心裡還是很看重你的,他失去記憶後我看得出來他喜歡你當他的妹妹的。還有後來,他強押了洛懷禮也是要幫你出氣,淇安你也不要讓他死好不好?”

淇安看他一眼,“你喜歡這個大哥?”

戰烈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我只有這一個哥哥,哥哥對我很好的,他還叫人來照顧我。只是哥哥總是很忙……。”

笨蛋啊,那哪是叫照顧,淇安憐惜的拍拍他的頭,深吸一口氣,“戰烈,你覺得蕭家的人還能原諒你哥哥嗎,在他做了那樣的事之後?”

淇安的心思轉得極快,戰青要想取代蕭六,必定是要極熟悉蕭六才行,而且當日在戰場上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偷走蕭六的屍身,必定就在附近。

聯想起之前聽過的,蕭家軍中出現內奸的事,一切都不難理解了。

只是沒想到,戰青竟然連對自已都那麼狠絕,居然願意忍受捏骨重塑之痛,又受記憶缺失之險。那戰青對二皇子,還真是死心塌地啊。

兩人在谷中慢慢養傷,渾然不知塵世中,那些人已經快要將京郊之地翻個底朝天。

懸崖之上的山道,已經被仔細搜索了無數次,卻無人往這之下看過一眼,都徑直朝着前方山道和濃林中搜去。

戰烈身上的傷慢慢好起來,已經可以在淇安的幫扶下慢慢走動了。

“淇安,我們一直這樣好不好?”戰烈含了笑,期待的望着她。

淇安伸出手去,掩住了他雙眼中奪目的神采,才道,“戰烈,你愛過人嗎?愛着的時候,就希望對方也同樣愛着你,一心一意,只對你哭,只對你笑,任旁人再好,他的眼光也一直一直望着你。”

微翹了嘴角,“我已經有了夫君,我想要他一直陪着我,眼裡只看着我,心裡只能想我。所以同樣的,我也會只看着他,只想他。”

“對不起,戰烈,我已經許了別人,再不可能許你一個未來了。”

“可是,淇安,我喜歡你,我也會永遠只看你一個人,只想你一個人,你改來喜歡我好不好?”

“愛如果可以朝令夕改,便不值得我們如此珍惜了。只要他不負我,我的承諾,便是一生。”

戰烈慢慢的變得沉默,再不講那些要淇安永遠陪着他的話。

只是夜裡偶爾醒來,看着淇安抱着膝蓋望着星空的側影,臉上多了幾絲悽楚和絕望。

“淇安,你想那兩個小鬼了嗎?”

他輕輕的問。

“是啊!”淇安的臉上噙着淡淡的溫柔,扭頭笑着看他,“朗兒一定很傷心,整日閉嘴不說話,也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寶兒那個小傢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好好吃奶沒有,說來也不知道這孩子性格像誰,又固執又霸道。”

嘆口氣,卻只能苦笑,這萬丈懸崖,她得長雙翅膀才能飛得上去。

“淇安,我會好起來的,等我好起來了,我帶你上去。”戰烈扯着她的衣袖。

黑暗裡,星目閃閃光,戰烈笑得燦爛,“淇安不要嘆氣,我也要對你好,絕不輸給他。”

淇安仍是音訊全無,軒轅杉身着單衣,揹着手站在山側。

短短十多日,人已經瘦下去一大圈,衣服都有些空蕩蕩的了。

“王爺?”鳳定又喚了一聲,不敢擡頭去看他酸楚的神情。

軒轅杉卻轉過頭來,對着長卿比劃了幾下。

輕五連忙開口,“長卿,你再把當日的情況講一遍。”

軒轅杉聽着長卿的講述,一邊打量着四周,朝着前方走去。

如果是他的話,他會怎麼做呢,在那種情況下?

慢慢的出了山谷,本來要繼續往前走的,卻又停住了腳步,往旁邊的懸崖瞟了瞟,若有所思。

如果是他,即使是粉身碎骨也要護得她安好吧!

眼中光亮閃過,他作了一個手勢,“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