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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空是陰霾死寂的,像是有一張密不透風的網將上天罩起來一樣,沒有一絲陽光。呼喊的狂嘯的烈風,一張厚厚的紗幕遮住了永遠清醒的碧空。
《玫瑰風雲》代言廣告拍攝現場。
“卡!重來!”張導演的視線離開監控器,不滿意地瞪着T臺上表情僵住的廖佳倩。
這已經是張導演第十二次叫停了。
“抱歉啊。”一身白色的長裙,嬌媚豔麗的廖佳倩竊竊地偷窺了身旁舉止冷漠的朱力安一眼,然後尷尬地低下頭去。不知怎的,一看到朱力安漫不經心的眼神,她就渾身酥軟,根本進入不了狀況。
新拍出來的片段根本就難以達到他心目中完美無暇的要求,張導演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頹然揮了揮手臂,示意暫時休息一下後重拍。
朱力安剛走下臺,就被從側面跑過來的經紀人柯理司急匆匆帶走了。
看了遠去的人一眼,廖佳倩長長地吁了一口氣,然後提着裙子娉婷地走下了T臺。
“靖晚冰,給我端一杯咖啡。”坐在了專用的高腳椅上,她皺起眉頭,頭也不回地喊。
“好的!”細柔的聲音從不遠處迴應了過來,場上所有人都應聲望了過去。
待看清楚了端着咖啡走過來的女孩,正是這則代言廣告原定的明星新科玉女靖晚冰時,所有人都驚呆了。
她現在是廖佳倩的助理嗎?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空氣是緊繃的,彷彿被黯淡惋惜的氣息凝固了,場上所有的工作人員都驚大雙眼,畫面定格般地僵住。
“啪——!”
靖晚冰端過來的東西被毫不留情地揮到在地板上。鮮紅滾燙的咖啡液濺了她一身。瞬間,靖晚冰白皙的胳臂上便浮出了一大片燙傷的嫣紅。
廖佳倩這一動作手臂幅度很大,在她的手臂打上靖晚冰端着托盤的手的瞬間,空氣中彷彿有熾烈的火光迸射出來,那巴掌聲音響得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靖晚冰霍地睜大眼睛!
她定定凝視廖佳倩,臉色蒼白如紙,心底開始打鼓,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你想燙死我啊!”
廖佳倩瞪着手臂上的一滴飛濺而上的紅色殘汁,驚慌地回頭怒叱:
“對不起,對不起。”靖晚冰心裡很清楚是怎麼回事。她閉上眼睛,努力着,淡定地讓呼吸平靜下來,並且儘量理智地處理這種突發事件。
“真是笨手笨腳的,連這點小事也做不好。沒用!”似乎沒有意識到周圍的人全都對她投來了鄙視而不解的眼光,神態高傲而狠毒,廖佳倩理直氣壯地訓斥着自己的新助理。
嘴脣緊緊抿成沉默的線條,靖晚冰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渾身的血液彷彿是麻木的。
各工作人員紛紛不安地望向靖晚冰,見她僵硬地站在廖佳倩的椅子前,臉色雪白,眉宇間卻依然是淡漠冷靜的。
“你有沒有頭腦,你怎麼做事的?”廖佳倩斜睨沉默不語的靖晚冰,看着她手臂上鮮紅的燙印,語氣坦然而輕屑地高聲道,“我身上這件裙子是拍這則廣告特意定做的,如果被你不小心染污了,耽誤了整個拍攝工作,你承擔得起這個責任嗎?!”她咬牙切齒地瞪着一臉沉靜之色的新助理,兇狠的目光似乎恨不得將她活生生吞掉。
眼前漸漸變得黑暗,靖晚冰沉默地站着,面孔煞白煞白的,慢慢地把那種被羞辱的痛楚感沉澱到心底。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雙腿彷彿是麻木的,場邊的陰影裡有幾個人,那些人望着她,好像已經在那裡站了很久。
“好了,好了,重來!”
張導演咳嗽一聲,看了看拍攝現場早已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員們,又看了看盛氣凌人的廖佳倩和神色迷濛,一聲不吭的靖晚冰,說:“各人員準備就位!”
站起身來,雙手抱肘而立,廖佳倩居高臨下似的冷冷打量着面容蒼白的靖晚冰,得意地輕哼一聲,頤指氣使道:“你還愣在這裡幹嘛?還不快點把地板收拾乾淨,這裡是攝影棚,不是命案現場。”
既然是新人,就應該明白,娛樂圈的規矩是由我們前輩來定的!跟我搶角色,會死得很慘。
安靜得沒有呼吸,微微咬了咬嘴脣,靖晚冰避開她的眼睛,沉默地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杯盤殘汁。
看着她一幅卑微屈服的樣子,廖佳倩滿意地笑了笑,然後大步繞過她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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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夾雜着一絲冷風,辦公室裡光線有些昏暗,歐陽司聽了直隸下屬回報的廣告片場情況後,只是淡漠地笑了笑。
“呵呵,靖晚冰是個聰明的藝人,她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忍什麼時候不該忍!”
“……”工作人員反應有些遲鈍,想了想又道,“可是,也不能一直就讓靖小姐做一個小助理吧…?”
“我已經看好她了,靖晚冰的歌聲很好。”微微一笑,歐陽司感嘆地說,“我專門將半年前那次選秀大賽的錄像帶調出來看了看,靖晚冰的聲音裡有種很細柔的顫音,空靈毓秀的讓人感動的顫音。這樣的音質才能夠打動人,她之所以能夠拿到天使新聲代比賽第一名的桂冠,完全靠的是她自己歌聲的魅力。”
“但是,她這次出道卻是沿着戲劇方向發展的……”嘆息一口,工作人員遺憾地搖頭。晚冰這個女孩子,容貌、個性做演員,當歌手都合適。
辦公桌前的歐陽司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拿起筆,在文件夾裡“靖晚冰”的名字旁邊,打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刺目的對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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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時候,天空出現了明媚的太陽,白色的蝴蝶在陽光中飛舞樹葉在風中輕輕搖動,但是稀薄的空氣卻依然讓人感到煩躁不安。
恭敬地送走廖佳倩以後,靖晚冰微微僵硬地打開休息室的門,走進去,坐在化妝鏡前的白色沙發椅裡,默然地坐着。鏡子裡她面容雪白如丁香花瓣,眼珠子淡淡的,整個人彷彿被一層白紗般的霧氣包圍着。
“吱”一聲,休息室的門隨後被推開了。
靖晚冰下意識地擡起眼睛來,只見朱力安正一臉深意地含笑凝望着她,她心中一驚,頓時別過頭去,有些茫然無措。
這幾日忙碌得都沒有時間跟她好好說話,這會兒靜下來了,朱力安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麼。他靜靜地坐在了晚冰身邊,安心愜意地微笑着。
靖晚冰垂下眼簾,屏息着,眼底有瀰漫的霧氣,雙手緊緊交錯在在一起卻說不出話。突然她想起來,昨天的事,她甚至還沒有跟朱力安說上一聲謝謝。
“Leo,謝謝你,昨天要不是你及時出現,我恐怕會有大麻煩……”
很輕柔的聲音,靖晚冰側過頭來,微笑着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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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出點實際行動來,你打算怎麼感謝我啊?”劍眉一軒,朱力安揚聲打斷她,嘴角笑容慵懶而放鬆,“因爲你的事,我可被我的經紀人好好教訓了一頓哦?”他的語氣像開玩笑。
“……”
她微怔地凝視着他嘲弄似的散漫表情。
“你啊,”下一刻,朱力安故作生氣地瞪着她,忍不住伸手颳了刮她的鼻樑,薄怒說,“遇到了麻煩也不告訴我……發生這麼大的事,你一個人怎麼可能頂得過去,還不讓我幫你……我昨天晚上急急匆匆從公司趕回到了家裡,才發現你居然偷偷地溜回自己住的地方去了,你就這麼不想見到我,見到我很不開心嗎?……真的奇怪的人……”
他怒笑着,手指一用力,瞬間把她的鼻子颳得又酸又痛的。
手指無力地絞在一起,靖晚冰的眼眶忽然也酸澀了下來。
“我……”
聲音有些哽咽,就好像冰冷刺骨的疼痛裡,出現了一抹溫暖的陽光。靖晚冰的心微微顫了一下,有些熱熱燙燙的液體翻涌着要流淌進去。她忽然慌亂起來,試圖背過臉去,避開他隱含感情的熾熱雙眸。
怔了怔,身子大幅度偏斜,朱力安探過頭去,追隨着她閃避的柔眸,直到她來不及躲閃的目光靜靜地在他面容上流淌,他的脣角彎出了一抹柔和而溫潤的笑容。
“在你心裡,究竟有沒有我這個朋友啊?!”朱力安眼眶潮潮的,似笑非笑地吸了一口氣,“似乎只有在無法面對宇文楓時,你纔會想到接受我的幫助。”他的目光直直刺進她剪水似的瞳孔裡。
“……”
靖晚冰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那個刻骨的名字讓她的嘴脣瞬間白得透明,心臟也迅速地翻攪抽搐起來,一陣陣寒痛。
玻璃窗外的陽光耀眼而透明,絢爛地揮打在他們的衣服上,頭髮上。
朱力安凝視着她,彷彿是在用他飽滿的生命在凝視她,她卻終於避開了他濃烈的目光。
空氣中似乎有流動的冷風。
“我先走了。”
下一刻,靖晚冰淡漠地站起身來。她努力想要遮掩的傷疤,偏偏有人非要將它再一次血淋淋地撕開。不管是嘲笑還是同情,傷口哪怕化膿腐爛也是她自己的事情,與旁人無關。
朱力安閉了閉眼睛,沉靜了下來。
嘴脣咬到蒼白,靖晚冰的眼珠是失神的恍惚色。忽然,她閉上眼睛,臉上閃過決然的神情,飛快地轉身向休息室門口走去。
“等一下!”
沉默地屏息了片刻,朱力安略略側身,沉聲喊。
靖晚冰彷彿沒有聽到,沒有回頭,她走的很快,似乎是想要逃開。清冷而刺眼的陽光揮打在她嬌弱的背影上,有種冷漠的蒼涼和絕情的味道,就像他的噩夢中那反覆出現的場景。心口驟然痛得難以忍受。朱力安倏然起身,兩三步追上前去用力抓住她的手臂,低喊——
“晚冰,你別走!”
渾身的血液徹底凝結成冰霧,靖晚冰的身子陡然僵住,呼吸停止。
怔怔地任由他拉着自己,她沒有回頭,背脊僵硬地挺直着:
“你放開我。”
語氣生硬而堅決,她的身子很冷,朱力安的手指卻不自覺地越發在她手臂上握緊。
“你真是笨到家了,僞裝起來的堅強會給人很冷血的感覺。你知道嗎?”目光有些哀怨,他冷着聲道,胸口劇烈地起伏着。
靖晚冰緊緊地握住手指,嘴脣咬到毫無血色,她越咬越緊,脣片突然被咬破了,一滴鮮血如櫻花花瓣般輕輕溢了出來……
下一刻,她用力掙開他的掌控,倉惶失措地跑了出去。
朱力安怔怔地凝望着她遠去的楚楚身影。
纖長的影子空洞地斜映在光潔的地板上。
他站了很久很久……
臉色微微發白,胸口翻涌的血氣如冰涼的海水般緩緩淹沒他的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