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
一直以來,這個時間段都是一天中陽光最強的。可是這一天的這個時候,卻是倒了過來。
就像滄海變成了桑田。
太陽變成了月亮。
看不見明媚的陽光,只有那陰冷的月亮。
日蝕!
新時代的人類已不像過去那般愚昧,儘管有些愕然,但是已不再盲目地搞什麼祭拜,更別說什麼恐慌。某機構也是淡淡定定的繼續着常規工作。只是這外表的風平浪靜,並沒有掩蓋得住那暗涌的洶潮。
江氏大樓內的走道上,靈鷲與雪鷹很努力地左衝右突試圖擺脫幽靈軍隊的糾纏。彷彿東西都讓他們引了過去,凌天恆遇到的反而是失去頭頭指揮的行屍團隊,對於這些沒頭沒腦的傢伙,他輕輕鬆鬆就搞掂了,不過更多的是爲了節約時間,壓根子就當沒看到它們,自它們身邊擦身而過,可是無論他怎麼找,也找不到通往頂樓的接口,急得他只能在通道上狂奔。而另一邊,了空則是靜靜地坐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洛絳雪,瞧着她的眼、她的眉,一點也不去管身邊之事,彷彿要將外界隔離,永遠就這樣下去。而在這個時候,卻有兩人出奇順利去到了他們想去的地方。
“妹妹——”
凌天宇仰頭看着那個懸空平躺着的女子,他知道那定是他的妹妹——宙。
洛玄霜託着他的手臂,使了個法,兩人便離地而起,往那邊飛去,可是卻無法靠近。似是電流般的光條纏繞在女子身上,散發出五色的光芒。洛玄霜隨意拈了個訣打了過去,如泥牛入海般消失無蹤。
“妹妹,我是宇,你聽得到嗎?”明明知道希望不太,凌天宇還是試圖喚醒她。
女子在空中輕輕地飄浮着,並沒有回答……
那一邊江一山把手一招將御龍冠取了過來,指腹撥着上面的珠子,隔了這麼多年,這東西還是到了他的手上,只不過他並不打算用它。毀不掉,那也得讓它不要發揮它的作用。
“你不應該帶它來的!”
像是惋惜,又像是感嘆。可是聽在燕若夢耳中,卻是另一番的感受,她咬了咬脣,手腕一翻,召回了伏魔棒,就這樣直刺過去。沒有任何的變化,就是平平的一招。
江一山搖了搖頭,似是在說她的不自量力。
就像是巨龍一般,明明擊中對方,傷的卻是自己。
“噗——”
傷上加傷,燕若夢再也受不了,於半空中噴出一口血,才跌了下來。
“我真是不明白你是怎麼想的。”
江一山並沒有下殺手,對她,他從來就沒想過要她死,這一次只是警告,是示威,是招攬。
“你是不會明白的。”穩住了身子,燕若夢捂着胸口苦笑了下,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她不是那種不懂進退的人,以卵擊石這種事,她還是知道不可行的。可是她自己所做的,偏偏好像就是這樣。
浩瀚宇宙有着無數的星系,每個星系都由數量龐大的星球組成。而星球上,則存在着各種不同的生命體。江一山揹着手,仰首望着眼前的這一片星空。他知道這並不是真的太空,這只不過是周郅斌以異能開創出來的。造得很真實,只可惜他們似乎忘記了他們的能力是誰給的。
他微閉着眼,感受着這虛幻空間產生的流動。
該結束了。
如同離地而起般,江一山又往上升高了幾丈。御龍冠自他手中飛出,於虛空中盤旋。原本像花瓣般綻開的周邊,一塊一塊脫離中心。
這,可是毀壞前的現象!
燕若夢臉色煞白,提氣掐訣,卻無法使出力來。
她,無力阻止!只能眼睜睜看着。
忽地,像是黑暗中劃過的閃電,一道白光破入,瞬間將御龍冠裹起。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旋轉着的光球。一旁的江一山似是想不到會有意外發生,不悅地擰了下眉,正要施術,可一擡眼瞧向那處,不由得定住了,嘴脣微顫,良久才吐出兩個字:“鳳兒。”輕輕的,輕輕的。
打着轉的御龍冠被白光裹着,根本就看不清形體。那團白光,先只是御龍冠般大小,漸漸的,明亮和擴大起來。光暈裡若隱若現地化出了一個朦朧的影像,漸漸的,漸漸的,形成了人體,越來越清晰。
那是一名女子。
一個超乎世間任何美態的女子。
一雙鳳形紫瞳純淨清澈,垂地的長髮是和瞳色一模一樣的帝色紫。她的輪廓身形遠勝於任何畫師筆下的維納斯女神,高貴中卻又帶着悲傷。
“鳳兒,是你嗎?”
江一山降了下來,手擡起,緩緩地、輕輕地,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像是怕驚擾了對方。
“無崖,是我。”
如清風拂過,如珠落玉盤,明明平平淡淡,偏又激起了千層浪。江一山的驚喜,燕若夢的詫異,瞬間寫在臉上。
“真的是你?”
素來隱藏得很好的江一山,此時卻像是個毛頭小子般,見到了久別的愛人,驚喜之下再也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
“是我。”
這,不是別人,正是那個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無風。
她的聲音很好聽,但是卻說得很少,不知是不是她們這類人都十分吝嗇自己的話語,即使是對着相熟的人,也不會多言。她如此,無憂也如此。
“你……你,可有不適。”
很想很想像別的戀人那般擁抱着她,可終究還是忍了下來。
“無礙。”
她只是沉睡避世,並非是重傷昏迷。相比之下,倒是他,於塵世奔波勞碌,身與心又是受到了何等的折磨,轉而加諸在他人身上,纔會幹出這種種事來。漸漸的,淡漠的臉上再也掩不住內心的波動,泄露出她的情緒。
她們來自同樣的地方,有着完美無瑕的絕世之姿,同是懷有濟世渡人之心,她們的作爲以及情感從未偏移過。
只是她們依然是兩個人。
無憂,前線的戰士,看多了死亡,便不再有對死亡的耿耿於懷,也就不會有對逝者的悲嘆。戰士,只有對戰友的信任和對敵人的尊重,其他的情感,皆不會輕易流露出來,也不會隨便就有。所以,婚宴之上,當她知道公子旦的作爲後,並沒有嚴辭斥責他,因爲她理解他爲什麼要這樣做。但理解並不代表接受,所以她不再妥協。燕若夢仍記得在夢境中看到無憂那時的眼神,那憤然地甩手轉身,是那麼的決絕。那時候她以爲她是惱怒他,是生氣,是憤怒。可是經過了那麼多事,她隱隱也明白了些。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他,所以不會有恨。他對她來說,僅僅只是當時一個勤政愛民的領導者。他不是她的上司,她也不是他的下屬。如果不是因爲龍族,因爲龍戰,她甚至乎不可能與他再有任何交集,更別說會有那個充滿陰謀的婚禮。可是她又不能做到真正的無情,當她與龍戰相愛之後,她就再也不是那個可以冷眼旁觀的異世女子。其實,在很久之前,他們相處的日子裡,她對他是帶有敬意的。不曾想,多年以後,那個曾被她敬重的人,被她賞識的人,竟會做出那等事來。她傷心、失望、難過。她眼中的悲,是因爲他,那個對她耍了心計、手段的人。
那無風呢,她是後勤的支援,是呆在室內的研究者,是生命的創造者。看到了很多生命的誕生,看着一個個完美的產品綻放出他們的光華,她是欣慰的。世界不乏創新,她可以接受優勝劣汰,可以接受消失毀滅,卻獨獨受不了對生命的不尊重。所以她看到那些人自傷殘殺的時候,她會難過,她去阻止,她來拯救。最終的結果卻仍是不理想,她唯有選擇沉睡。眼睛一閉,看不見了,心就不煩了。素不知,她留在這個世界,仍是不可避免的感知到一切。江一山,也就是無崖,他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愛這個世界,愛那些生命。如果不是因爲自己,他或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愛到極至,就是恨。或許很多人都會以爲他是貪戀權勢,想主宰這個世界,其實只有她知道他一點也不想。他要的只是與她一起看日出日落,花開花謝。可是她卻選擇了逃避,獨留他一人面對世間種種。
“難爲你了。”
纖手緩緩擡起,撫着對方的臉。是她,才讓他變成如今這樣的。心中的顫動漸漸涌了上來,是內疚、是虧欠,更是自責。這時,無風眼中的悲傷,不再是賦予他人他物的悲天憫人,而是獨獨爲他,這個愛她極深,爲她自傷、自暴、自虐的男子。
“不,這是我……”他想說他是心甘情願的,爲了她,不管做什麼都沒有關係,不會辛苦,不會埋怨。可是,眼光的餘光卻掃到了一旁。
御龍冠回到了燕若夢的手中,她又要啓動它。
他絕不會讓她進行下去!
“啊——”
白光閃過,黑暗中看不清同色的人落在何方,卻見到那件神器在虛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將要墜入無底黑暗中時又被白光籠罩着,像被什麼吸引般“嗖”地一下升到半空。
“別——”
無風按着江一山的手,攔着他不讓繼續。
江一山略略低頭瞧着她,有些不解。
那可不是什麼傳家寶、族中寶,別人不清楚,他可不會不知道,所謂的御龍冠其實就是一個通訊器。它可以與他們的星球直接聯繫!
如果讓他們收到這兒的信息,知道這兒發生的事情,那他和鳳兒還有什麼將來,他所做的一切,就會白廢。
“放棄吧。”無風仍按着他的手,紫眸定定地望着他。
江一山搖了搖頭,她可知,一旦他們被總部找到,那他們將要面對的就是審判。他不怕刑罰,只怕與她分離,只怕他的心裡從此忘記她,忘記在這兒發生的種種。
周圍的空間開始變化,像天空般那樣寬廣深邃,慢慢地暗黑下來……
如果有人對洛絳雪說,她會讓燕若夢打得無還手之力,她一定會嗤之以鼻。就算當初她變異時,能力暴發也未能將她打倒,何況是平時。想她苦練了數十載,若然被一個只是修煉了兩三年的外行人打敗,她還用不用混的。然而世事無絕對,不管她多麼的不想承認,但她還是讓她制伏了,儘管是偷襲。
自負如她,又豈能允許自己有一點點的失誤,更別說會接受弱者的施捨。
其實那不是施捨,那是保護。可是驕傲的她,又怎能接受別人的保護?而且那個人還是燕若夢。就算她的初衷是爲了她好,可是她不接受,絕不接受!
了空當然瞭解她的性子,所以他並沒有帶她走,更沒有阻止她的醒來,但是卻沒有第一時間將她喚醒。所以現在的他就必須要承擔住她的怒氣。
凌天恆站在一旁,斜斜地瞧着他倆,目光冷冷的。他不是猜不到這兩人在糾結什麼,但此時的他已沒有心思去管別人,他要找的人就在前方,若非剛纔了空那一聲“別過去”,他連站在他們旁邊都不願。
洛絳雪並不是沒有察覺到凌天恆的怒意,但她卻無暇去平息。她打量着四周,開了天眼,她可以看到濃濃白霧中遠處的那幾人。她沒有來過這兒,並不知道面前的與之前的有何變化。不過,她能確定的是,所見的未必就是那麼的簡單。
手按向腰間,準備取出盤龍劍,卻被按住。她微微垂下眸,掃向手臂上的那隻手掌。
“救出她後,隨我離開,不要再管了,可好?”
依然是那一把聲音,好聽得令人着迷,可是任誰都聽得出語氣中帶着的懇求。誰能想得到,曾經的不羈、狂妄、傲然的他,竟也有低下、卑微的一刻。
洛絳雪動了下手臂,卻甩不開,反而讓對方抓得更緊。她狠狠地甩了一記目光過去,卻看到對方那帶着哀求的眼神,心中稍稍一軟,偏開頭,不再看他。
“答應我。”
帶着磁性的聲音灌入耳中,像魔音般繞着心頭,差點沒讓她點頭。然而最終她開口的卻是:“你可以離開,沒人攔你。”連喊帶吼的衝着他像是要把心中的惱發泄出來。
“你到底要我怎樣?”像是被她所激,了空的聲音也微微有些高了。
洛絳雪睨了他一眼,沒應他,只是用力地甩開他,把頭偏過一邊。她不明白爲什麼他會變成這樣。他可以輕而易舉就破了這樓裡的陣法,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滅了那些邪靈,他的實力有多深,她不知,但他明明不該是懦夫,卻在這時候選擇後退,這完全不是她認識的他。到底是她從來都看不懂他,還是這纔是他。
了空定定地看着她的側臉,看了好一會,終還是一嘆:“每個人都有他的責,過了便是劫。”
洛絳雪怔了一下,眼裡微微一黯,她又何嘗不知。洛家的子女,降生於世,註定不會平凡一生,從小接受苛刻的訓練不斷,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都是很明確的。打着驅魔的旗號低調入世,其實只是爲了尋人,尋找那一雙不知還在不在的人。幾千年來堅持不懈,他們的執着便是他們的責任,其他無關重要。可是異世一闖,龍飄雲帶來了燕若夢,破例收其爲徒,最終卻落得個魂飛魄散的收場。再看淩氏兄弟,原本可以好好的避世避事,卻還是要摻入這滾滾紅塵,最終卻被奸人利用,凌天宇差點異變失控消失於世,凌天恆也好不了多少,情關一道,左右搖擺,終還是捲入塵世紛爭。
在其位,謀其事,古訓仍在,然步入紅塵,終還是進了局,迷了心。
那本是他們糾纏千年的恩怨,與他又有何關,她又何苦總要強求他的出手。
“我答應過姑姑要保護她的。”
語氣變得柔和,然眼神卻變得更加清澈、堅定。
不管曾經心裡有多麼的不忿,她始終都沒有忘記自己的身份,還有責任!
了空苦笑了一下,他就知道是這樣。但也就正是這樣的她,才能吸引到他。
殿裡的霧越發的濃,若是細看,就會發現這些霧並非是像平時那般從地面升起,或是從一邊出來的。分立的三人被霧裹着,一層又一層,他們的身子就像是一個製造棉花糖的機器,吸引着糖粒從四面八方撲過來,卷着卷着,越卷越厚。不同的是機器的軸是旋轉的,他們卻是靜立不動。霧繞着他們的身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厚,直將人纏成蛹狀。
人就在前面,然卻又無法直接將人帶出。雲霧無形,卻又擾人。像是有道無形的屏障擋着濃霧的漫延,兩步前就不見蹤跡。是陣法,若然他們就這麼闖進去,那又將是另一番光景。
突然,了空開聲道:“那塊記憶晶片,可還在?”
洛絳雪莫名地瞧了他一眼,有些不解,可隨即看他把手掌攤開,凌天恆便有些瞭然,可還是不知他葫蘆賣的是什麼。
(才知道原來今天是520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