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亡靈神術
060、亡靈神術
折射入腦海的意念不是一條兩條,而是萬千人的禱告與祈求交織,對心神是一種巨大的衝擊,無法分辨清楚都是誰在想些什麼,甚至連自我意識也被淹沒其。這是直接印在腦海浮現出的種種想法,就似阿蒙自己的所思所想,他也被激起了種種慾念,心神隨之動盪。要保持一種絕對的清醒狀態,明晰自我意識的存在,纔不至於迷失其。
這條“路”很不好走,阿蒙要時刻清晰自我意識、衝擊入腦海的、自我意識被意念激起激起的**。比如阿蒙的內心也涌起起一種渴求,渴求自己的親人在死後得到安寧、甚至是死而復生。
又不知走了多久,似是又穿越了一道無形的門戶。內提轉身說道:“女神,請留下您的項鍊。”這是冥府的第三道門,穆芸女神的天青石項鍊憑空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進入第三道門戶之後,映入阿蒙腦海慾念起了微妙的變化,不再是衆人的自我祈禱,變成了對他人、對外界的更多的索求和**。
比如一位兒向冥府女神祈禱,希望富有的父親早日死去,他好繼承龐大的家產;一個女人希望她的情敵早日進入冥府,好讓她心愛的男人愛上她並娶她;也有人向冥王祈禱自己的親人朋友能夠健康長壽;還有醫生向冥王祈禱,希望自己的病人能夠平安康復……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阿蒙的意識裹挾在這紛繁的慾念裡,只能守護自己的心神不被吞沒。種種慾念只是一閃而過,他不可能詳細的分別、更不敢去一一追詢,不禁開始苦笑。神靈能聽見這些嗎?應該是能聽見的。但那位冥府的女王埃雷彼會理會這些嗎?阿蒙明白了一件事,至少神靈不會刻意去理會的,因爲無時無刻已經聽到了太多太多。
向前走又穿過了冥府的第四道門戶,內提轉身道:“女神,請留下您的耳環。”穆芸女神閃耀着星光的耳墜也消失了。
走入這道門戶之後,印入阿蒙腦海的不再是祈求與禱告,變成了各種詛咒、怨恨與謾罵。這感覺讓人非常的不舒服,很多人的咒怨交織在一起直接衝入心神,彷彿形成一種力量,幾乎能夠把靈魂的自我意識擊散。
神靈也會被謾罵嗎?這很正常,比如人們失去親人時,會痛罵冥王的殘暴,認爲這一切都是她的所做作爲;也有人在質問冥王,爲什麼這世上有太多該死的人卻沒死、不該去的人卻去了?說來也有意思,這第四道門戶後的慾念,遠沒有前兩道門戶後那麼龐雜,或是因爲世人大多都是怕死的,珍惜自己的生命,既信仰冥王又敢咒罵冥王的人畢竟不多。
繼續往前走,穿過了第五道門戶,阿蒙突然一陣恍惚。假如不是行走在這如虛空的世界裡,他幾乎會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因爲這道門戶之後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了。他看見了、也聽見了很多東西,就是剛纔祈求與咒罵者一生的種種經歷——
他們的祈求與他們自己的行爲、他們希望別人做的事情以及自己所做過的事情、臨終那一霎那的心念閃回,所有的追思、遺憾、憤懣、絕望或安詳。這不是直接用眼睛看見,也不是直接用耳朵聽見,甚至不是偵測神術所感應,就是浮現於腦海的世界,將芸芸衆生觀望的這麼清晰。
理論上這是阿蒙閱歷人間的絕佳機會,他不必去行遊大陸也能見證人間種種,但實際上他不可能也不敢觀望這些,哪怕在最深層次的冥想,也沒有能力在瞬間分辨明晰這麼龐然的信息。阿蒙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安定心神,讓着人間萬千景象在腦海自然流淌而過,不去想也不去理會。
這時內提又轉身道:“女神,請留下您的手鐲。”穆芸女神手腕上那對金色的手鐲也消失了。
進入了冥府的第五道門戶,阿蒙就像什麼都能看見,卻又什麼都不能去看,這似人間最痛苦的一種煎熬。又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突然一陣輕鬆,就似死而復生一般的解脫。然後又聽見內提的聲音說道:“女神,請留下您的胸飾。”
穆芸女神長裙上的那朵胸花也彷彿被一隻無形之手攝去,消失在虛空裡。——原來他們在不知不覺已經穿過了第道門。
這第道門戶之後,竟和剛進入第一道門戶時的感覺幾乎一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空,什麼都不存在,除了清晰的靈魂,彷彿連自己的身體都消失了。阿蒙卻莫名覺得這裡與第一道門戶之後有所不同,但其微妙的變化還不是他能感應清楚的,已超越他的靈魂意識所能察覺的極限。
繼續往前走,似乎又有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冥冥總有一種力量在阻擋着他,虛空裡自然不會有什麼東西能夠阻擋有形之物,但他需要繼續收束精神才能跟上內提的腳步,而穆芸女神容光照人的身姿是他的方向指引。
運轉偵測神術感應虛空,不再是無邊無際的深不可測,周圍瀰漫着一種力量形成了壓迫感,使他彷彿孤立的存在於這個世界。阿蒙又想起這裡是冥府、傳說的亡靈歸宿之地,自古以來的人們就有一種自我盤假如一個人死了,是他離開了生活的世界、還是原先的世界相對於他而消失?
心升起這種盤問時,無邊的陰森瀰漫而來,一種力量包圍侵襲着靈魂,精神彷彿也要受到某種操控。這力量令人感到深深的敬畏,阿蒙又要保持着清醒,恍然不知自己的心神該依託於何處。
就在這時,內提停下了腳步說道:“女神,前方就是冥府的最後一道門戶,埃雷彼冥王大人在那裡等你,請您先留下法袍。”
穿過第七道門戶時情況有些變化,以前都是在門戶之後才讓穆芸女神留下東西,這次卻讓她提前留下。穆芸女神身上已經沒有什麼東西了,只有一件金色的長裙。
隨着內提的聲音,女神的長裙消失了,她就像一個初生的嬰兒般完全赤luo。阿蒙站在她的側後方,女神嬌美的身體是無邊的陰森唯一的、也是極美的剪影。正當阿蒙心神恍然不知依託於何處時,見到如此動人的女體,很乾脆專注的欣賞起來——美,美極了,美得就像世上每一個男人夢的幻想,阿蒙也是男人
接連穿越冥府的道門戶,一直都沒有走神的阿蒙終於走神了。他在心問自己——這是我的夢想嗎、作爲男人的夢想?隨即不經意間升起一個念頭:“我能否見到這樣的艾蔻?”
這個的念頭一升起,眼前的一絲不掛穆芸女神彷彿變成了艾蔻?瑪利亞。阿蒙遇到艾蔻時,她還是一位柔弱的少女,他從未見過她的身體,卻將她擁抱在懷感覺過,是這樣的嗎?
應該不是穆芸很美,美極了,卻不是阿蒙心最想擁有的美,或者說不是他夢最渴望欣賞的美。假如穆芸知道阿蒙看到她的**會這樣想,還不知會被氣成什麼樣。但正如這位女神自己所說,她能察覺到阿蒙心的各種情緒與情愫,卻不能完全清楚他具體在想什麼。
正在阿蒙出神的望着穆芸嬌美的身體,心涌起難以抑制的渴望時,耳邊突然響起了穆芸的聲音:“壞小,便宜你了但現在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見到我的姐姐不要說話,她也不會問你什麼的。”
然後這位女神又向前方呵斥了一句:“內提,假如你敢回頭的話,我就永遠封上你的眼睛”
不公平啊,真是不公平阿蒙什麼都看見了,而內提連頭都不能回。就在這時突然眼前一亮,似從虛無的世界又穿越回真實的世界,阿蒙這才意識到自己剛纔並沒有去別處,就在那個巨大的山洞行走,因爲眼前是一個岩石洞穴形成的大廳,卻被各種珍寶裝飾的金碧輝煌。
在洞穴的頂部,有很多枚神石發出柔和的光芒,就像一片星空。前方的高臺上有一張華麗的椅,一個女人半躺半坐的倚在上面,手持法杖頭戴金冠,似笑非笑的望着剛剛穿過門戶現身於洞穴的穆芸。她的面目與穆芸依稀有幾分相似,長長的棕發披在扶手上一直垂到地面。
阿蒙居然見過這個“人”在阿卡德鎮的神殿,他曾見過一面牆壁上的浮雕,其就有穆芸女神,才意識到爲什麼會覺得伊南娜特別眼熟。而那些神靈的浮雕也有眼前的女人,她的五官與身材近乎完美,只是鼻樑有點高,鼻端有些尖,眼神帶着一種深邃的,令人敬畏的氣息,應該就是傳說阿努納啓神系的冥府女王埃雷彼。
“我的妹妹,很高興見到這樣的你,你爲何來到我的神域?”埃雷彼半躺在椅上並沒有起身,眼睛卻直視着穆芸赤luo的身體。她的神情分明帶着嘲笑與羞辱之意,在洞頂遍佈的神石光芒照耀下,穆芸動人的身軀纖毫畢現、無所遁形,飽滿的**、纖細而結實的腰身、小腹下收束於兩腿間淺淺的恥毛,都看的清晰無比。
穆芸就這樣羞恥的站在另一位女神的面前,這是一幅多麼尷尬的場景,但她卻挺起胸板着臉道:“我的姐姐、冥府女王大人,我帶來一個孩,他是都克鎮的倖存者。我帶他來見遇難的親人最後一面,他們是我神域守護的民,我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
埃雷彼用嘲笑的語氣道:“孩?我看他不是孩了吧?嗯,確實是個孩……穆芸,你的確可以提出這樣的要求。”也不知這位冥府女王的話是什麼意思,她口雖然說着阿蒙,但是眼睛始終沒有看她一眼,好像是根本無視阿蒙這個凡人的存在。
埃雷彼輕輕一擺手,阿蒙突然離開了兩位神靈所在的大廳。他不清楚自己又來到一片怎樣的世界,有點像冥府第一道門戶之後的情形,被無邊無際的虛空所包圍,彷彿世界並不存在、或者是自己已不存在。
阿蒙展開偵測神術查看周圍,發現虛空有一片幽暗的陰影散開,又凝聚成很多人的樣。阿蒙一眼就認出了自己的父親,急忙撲了過去,展開雙臂企圖擁抱他。
然而阿蒙卻抱了一個空,父親的靈魂就在眼前,卻似乎又是極遠,不是他可以觸碰的,他急忙喊:“父親,是我,阿蒙您的兒到冥府來見您了”可是父親並沒有迴應,彷彿聽不見阿蒙的聲音。
阿蒙情急之下使用了信息神術,將自己要說的話化成神術信息直接映入父親的靈魂。那毫無感應的靈魂就似突然被驚醒,父親低下頭,老淚縱橫的看着阿蒙道:“我的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這是在哪裡、我又是怎麼了?”
難道父親不清楚自己已經死了嗎?或者他的靈魂一直被禁錮在某種奇異的狀態?阿蒙哭喊到:“父親,這裡是冥府,我來尋找逝去的您……”他已淚流滿面,有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父親聞言卻似受了巨大的震撼,擡起眼睛望向前方,喃喃的自言自語道:“是的,我已經死了……洪水,從敘亞高原衝來的洪水……兒,我的兒,我只想告訴你最後一句話,不要像我這樣活着”
阿蒙虛抱住父親的雙腿,含淚答到:“父親,我終於見到您了,也聽見了您的心聲”
父親低下頭看着阿蒙露出欣慰的笑容,阿蒙仰頭看着父親,發現父親的容顏漸漸變化成他這一生最年輕英俊的樣,然後就在阿蒙的懷抱消散了。有淚珠滴下穿過阿蒙的身體,卻不知落於何處。
阿蒙想放聲大哭,這真的是最後一面,再也無法相見但他同時又有一種感應,父親的靈魂應該是解脫了,從這個冥府世界離去,不再受某種力量的操縱與控制。
阿蒙跪在虛空流淚,明白自己再也見不到父親了。完成這最後一面的心願,是否留下了更多的遺憾呢?他的心變得空蕩蕩的,什麼都不願意再想。就在這時,重重陰影走出來一個人,來到阿蒙身前道:“是你,阿蒙?你沒有死,卻能進入這冥府”
阿蒙吃了一驚,父親的靈魂剛纔毫無感應,自己用了信息神術纔將他喚醒,而這人的靈魂卻能夠直接走過來說話,擡頭一看,居然是達斯提鎮長。
達斯提鎮長彷彿看出了阿蒙的驚訝,向他解釋道:“我也不知道爲何能看見你,可剛纔突然聽見了你的聲音,就像從沉睡被喚醒,意識到所發生的一切。我曾經是一位神術師、都克鎮的神官,知道怎樣守護自己的心念。”
阿蒙站起身道:“鎮長大人,難道您也不清楚自己已經死了嗎?”
達斯提露出了哀傷的神情:“在那一瞬間來臨時,有很多欲念矇蔽了我的心神,就像糾纏靈魂的枷鎖使。感謝你來到這裡將我的靈魂喚醒。孩,我有兩件事,一定要有所交代,才能得到解脫。”
阿蒙:“鎮長大人,有什麼事您就說吧”
達斯提:“我的兒摩西在城邦的學院求學,他身邊的僕從也是都克鎮的鎮民。災難來臨時我恰好派了一批人到城邦繳納貢賦,同時也給摩西捎些東西,他們應該在一起都倖免遇難。我不知道這孩如今怎樣了,如果你能從這裡出去,請找到他並幫助他。都克鎮的所有地契都在摩西的手,希望你能指引他們重建家園。如果都克鎮已不適合居住,那就另尋土地吧,至少它的後人還在。”
他的心願居然和穆芸女神是一樣的,阿蒙也終於明白都克鎮其他的倖存者是誰。阿蒙來冥府尋找自己的父親,又怎能拒絕另一位父親對兒的關愛呢?他點頭道:“鎮長大人,請您放心,我答應過神靈要這樣做,當然也會答應您。我會找到摩西,並指引返回故鄉重建家園。洪水過後那裡將會成爲一片沃土。”
達斯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點頭道:“我要說的第二件事與此地有關。是你喚醒了我的靈魂,我醒來時便意識到這身處的冥府實際上是禁錮靈魂的一個空間。冥府的主人在使用一種操縱亡靈的神術,我雖不清楚她的目的是什麼,但卻清楚這裡並不是死後的靈魂真正的歸宿。……這一瞬間我彷彿看見了一生,明白了這一世的疑惑,謝謝你”
說完這段話,達斯提的靈魂在阿蒙面前緩緩消失了,阿蒙卻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他有一種奇異的感應,穿越了達斯提的一生,這一瞬間卻是如此漫長,甚至能顛覆人們對時間概念的理解。等他回過神來,達斯提已徹底消失不見,阿蒙就像做了一場夢見證了這一切,卻又好似什麼都沒記住。
再往前望去還有很多熟悉的身形,包括曾經陷害過他的蕭咕、還有早在洪水來臨之前就已經死去的馬企。阿蒙突然意識到自己彷彿得到了一種能力,能感受到這些人的種種情緒與喜怒哀樂。這不是穆芸所說神靈才擁有的能力嗎?阿蒙卻覺得這種能力不是獲得,而是從遺忘被喚醒,難道是因爲他面對的是靈魂、而非真正的活人?
阿蒙先沒有理會近處的蕭咕與馬企,越過他們走向了另一個人,是自己鄰居家的大嬸、經常爲他縫衣服的那位婦人,用神術信息將之喚醒……
靈魂不會撒謊,已經無所謂僞飾,就是徹底裸露的意念。隨着與他交談的人越來越多,不斷有靈魂在冥府消散離去。沒過多久,阿蒙突然聽見一個憤怒的聲音喝道:“穆芸,你帶來的人,恐怕不僅爲了見親人一面吧他已經讓太多的亡靈從我的冥府脫身,我不能容忍這種行爲,這個人要留下接受懲罰”
聽見這個聲音時,周圍所有的靈魂都消失了,阿蒙又陷入到無邊無際的虛無世界,然後耳邊又聽見了穆芸的聲音:“冥府女王,亡靈神術自有規則,阿蒙不是有意的。”
埃雷彼:“但他放走了那麼多亡靈,我完全可以扣下他作爲我的奴僕來補償,這裡是我的神域”
穆芸也帶着慍怒喝道:“他是我羊羣迷失羔羊,我一定要帶他回去”
埃雷彼冷笑着答道:“你帶他來,當然也可以帶他走。我的妹妹,你身爲神靈應該知道這裡的規矩,可以用另一人來交換阿蒙。但對於你,我有個附加的條件,送來交換他的人必須是一個男人,且必須是你愛過的男人……內提,送客”
這段話之後,阿蒙再沒聽見穆芸的聲音,冥府迴盪起埃雷彼女王的吟唱,這歌聲阿蒙竟然很熟悉,就是吉爾伽美什遇見尹南娜時曾唱過的——
“你對所愛過的哪個人不曾改變心腸?曾經年輕的情人啊,年年要爲你痛哭幾場?你愛過的牧人,將最美的點心在你面前層層堆放,宰殺最美的羔羊把你供養,而他最終卻受到鞭打化爲了豺狼。你寵愛的鳥兒,被折斷了翅膀;你飼養的雄獅,帶着傷在流浪……”
埃雷彼的歌聲漸漸消散,就似那些消散於冥府的靈魂,一切又陷入無邊的沉寂。阿蒙意識到自己遭遇了預料最壞的情況——陷於冥府不得脫身。
埃雷彼對穆芸提了一個條件,讓她用一個所愛過的男人來交換阿蒙。阿蒙已經清楚自己並非都克鎮唯一倖存的後人,穆芸如果想重建神域未必非找他不可,似乎並不值得也沒必要這樣做。
進入冥府前,穆芸就告訴過阿蒙這種可能,並說可以等待她來救他,也可以想辦法自己逃走。看來這一次阿蒙得自己想辦法脫身了,但他小小一名五級魔法師,如何能逃離這看似無邊無際的冥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