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持天朝上國的威儀,這是中原王朝歷來的傳統。
這種事情不是誰一句話兩句話就能消弭掉的,那是來自於文化的一種根深蒂固的偏執。
房俊有些不爽,果斷的轉化話題,指着面前波濤盪漾的昆明池說道:“即將在昆明池畔建起的這些房舍,並不會第一時間成爲水師學堂的軍營,而是會租賃給因爲東市拆遷而暫停經營的商賈,待到東市翻建完成,這邊纔會正式成爲水師學堂的軍營。”
馬周表示理解,如此巧妙的佈置,即解決了因爲東市翻建而不得不被迫停止貿易的問題,更解決了水師學堂建設的一部分資金。
若是不出所料,這裡的租賃費用必然是個天價……
可是即便是天價,那些商賈也不得不來此租賃店鋪房舍。東西兩市爲何這般興隆?一個最重要的原因,便是規模化。天南海北中外東西的貨殖匯聚一地,所產生的規模效應造成了東西兩市的商業神話。
離開這種規模效應,貿易量將會一落千丈。
所以商賈們明知房俊將會揮舞着刀子割肉,照樣得乖乖的再此租賃房舍設立店鋪,在未來的兩到三年當中保持自家的貿易額不會萎縮。
仔細算算,先後興建了東西兩市以及昆明池的水師學堂之後,京兆府非但不會因此揹負巨大的負擔,反而有可能大大的賺一筆……
房俊之才能,可見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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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春雨忽降,纏綿的雨絲淅淅瀝瀝的將長安城洗刷一新,清涼之中帶着淡淡的春意。
長孫府綿延的出殯隊伍足足有幾裡地長,前頭到了城門,後邊纔剛剛出得府門。
連綿的白幡被雨水打溼,溼噠噠的無力垂下,倍添淒涼。
長孫家的嫡子出殯,這顯然是一件大事,城中大多數的世家門閥達官貴人皇族顯貴都按照禮數擺設路祭,甚至是派出家中子弟參與到出殯隊伍之中,幫忙張羅事情。
嚎哭聲碎,喇叭聲咽,滿城喧囂……
房俊窩在府中,並未出門。
這一陣京兆府事務雜亂繁多,他卻並不忙碌。杜楚客、李義府、甚至王玄策皆是幹才能吏,拆遷翻建東西兩市之計劃又綢繆日久,早已方方面面盡皆顧全,完全可以快速的推進。
誰都知道看似風平浪靜的現象之下,隱藏着洶涌的暗流。
東市大火不僅將諸多商家的貨殖錢財付諸一炬,亦將世家門閥們的顏面燎了一層灰,怎麼可能坐視房俊順順當當的翻建東西兩市,成就一筆震古鑠今的政績?
所有的一切都在等待一個恰當的時機,便會洶涌的爆發出來!
房俊卻也並未在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在乎的?他執掌京兆府,有皇帝的支持,有三省六部的批文,誰敢作對就是螳臂擋車,真以爲不敢往死裡收拾你們?
一力降十會!
就不信還有哪一家當真能爲了幾間房子扯旗造反?
每日裡去京兆府點卯,處理一下事務,而後不到午間便返回府中,陪伴嬌妻美妾。所有應酬盡皆取消,誰的宴請都婉言謝絕,他想要好好陪着妻妾,感受着與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降生之前的神秘而美好的感覺……
這是前世所不曾經歷過的,房俊分外珍惜。
只是今日春雨忽降,本應是清爽安寧的日子,城中卻被長孫家出殯一事鬧得喧囂,令房俊的心情有些煩躁。
這還不算,甚至尚有惡客登門……
嚴格來說,李承乾無論如何也算不得惡客。長安城中哪一家哪一戶不盼着太子殿下登門?這是現在的儲君,未來的皇帝,不上趕着巴結好了惠及全家,誰敢稱呼一句“惡客”?
怕是隻要太子登門,老婆閨女都能拿出來……
但是李承乾今日登門房府,的確是來勢洶洶。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滿口胡言,不知所謂!”
命隨行的內侍宮女將送給高陽公主和武媚孃的胭脂水粉、人蔘鹿茸、綾羅綢緞等禮物搬去庫房,李承乾便坐在大堂裡等着房俊一頓訓斥。
房俊有些懵…… Wωω ▪ttκā n ▪¢ O
這位太子殿下是個老好人,性子有些軟,輕易不會發脾氣。而且有感於房俊數次相助,更屢屢言語提點出謀劃策,李承乾對房俊向來都是以禮相待,似這般怒氣衝衝的情形絕對不多。
“殿下何出此言?”房俊不明所以,便問道。
李承乾氣咻咻說道:“你跟馬周說了什麼,你自己不知道?”
房俊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跟馬周說了什麼?說什麼了也跟你沒關係呀!
“還請殿下明言,微臣委實不明所以……”
“你跟馬周說什麼要鼓勵消費、提倡奢華,可有此事?”
“這個確實有,可是這跟殿下有何關係?”房俊疑惑不解。
李承乾道:“剛剛孤前去給父皇請安,正好遇見馬周將此事說與父皇聽,結果父皇便問孤,如何看待此事?孤便說你所言荒謬,自古以來都是勤儉節約爲榮、奢侈靡費爲恥,自然應當艱苦樸素節省民力……”
房俊“啊”了一聲,說道:“說得不錯,有什麼問題?”
自古以來這都是儒家所提倡的出世觀點,沒毛病。
結果李承乾憤然道:“可是父皇叱責孤毫無主見、人云亦云!身爲帝王,便要有氣吞天下之氣魄,一切規則皆爲我用,若是不能爲我所用,便打碎它!非如此,何以手執乾坤、帶領大唐走向輝煌?”
房俊讚道:“陛下好氣魄!即是如此,那殿下便聆聽受教,恭聽聖訓唄?”
誰知李承乾更惱火了:“是啊,孤亦是這般做的,便說房二那廝才華橫溢有宰輔之才,看待事物向來鞭辟入裡,既然說要提倡消費什麼的,想來亦是有一些道理……結果父皇更怒了,罰了孤半年的俸祿,說是孤聽信讒言,這般下去豈非要將大唐的家底敗光?”
我勒個去!房俊張了張嘴,無力吐槽。
李二陛下這該不是房事不舉又或者舉而不堅,故意拿太子撒氣吧?
怎麼說都不對,這分明就是找茬啊!
可問題是,找茬就找茬被,跟我有什麼關係?
房俊眨眨眼,試探着問道:“要不……微臣補償殿下一下的損失?”
李承乾瞪眼瞅着房俊:“孤差這點錢?”
房俊無語。
那你是要幹啥?
兩人對視,繼而,李承乾長長一嘆,一臉惆悵擔憂……
侍女奉上香茗,房俊揮揮手,將所有人都趕走。李承乾今日狀態不佳,愁緒滿面,想來是有心事要說。
果不其然,李承乾捧起茶杯沒有喝,就這麼在手心裡婆娑着,黯然說道:“青雀來信了,西域那邊一切良好。大軍抵達,大敗突厥於高昌城下,原本依附突厥的胡部紛紛改弦更張,英國公率領大軍追擊突厥,青雀則坐鎮後方安撫胡部,成績斐然。相信用不了多久,西域叛亂便會平定……”
大軍德勝,這本是好事,可是李承乾說起來卻殊無半絲喜悅,甚至神情眉眼之間蘊含着濃濃的憂慮……
房俊稍做沉思,便明白了李承乾之所以情緒暴躁、心情憂慮的緣故。
李二陛下又心動了!
魏王李泰在西域大展身手,讓李二陛下看到了其治世之才華,雖則未必便又起了易儲之心,但是對於太子毫無作爲的現狀也必定有所不滿。
房俊也是無語,心說這能怪李承乾麼?
身爲儲君,最緊要的一點便是穩重,出則在朝堂要穩,讓滿朝大臣精心澄慮,安然任事;入則在皇宮更要穩,讓皇帝拋棄猜忌,父子和睦。
若是太子成天琢磨着大展拳腳令天下側目,那是好事嗎?
想造反啊?
房俊對於李二陛下的反應看得極爲透徹,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就只是偏向於李泰而已……
這位皇帝陛下胸懷錦繡、英明神武,怎地偏偏在兒女之事上卻又是這般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