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誒!
您好歹追上去也廝殺幾場,給咱們掙回來一個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呀……
“全軍聽令,用飯之後,即刻出發!”
“喏!”
右武衛稍作休整,簡單的用了一頓飯,便沿着右屯衛前進的道路一路向北追逐。
等到抵達諾真水的北岸,看着佈滿河牀的薛延陀人、戰馬的屍體,看着天空之中盤旋的禿鷲,看着紛紛揚揚的大雪漸漸將人畜屍體慢慢掩蓋,所有右武衛的兵將盡皆站在堤岸之上,一片沉默。
人間地獄啊……
這到底發生了什麼?
何以縱橫草原大磧的薛延陀鐵騎,會遭遇此等殘酷的屠殺?
在長安一直不顯山不漏水,採用與大唐其餘部隊府兵制盡皆不同之募兵制的右屯衛,究竟強大到何等程度?
風聲呼嘯,大雪飄飛。
所有右武衛的兵將盡皆內心巨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從接到右屯衛兵出白道的消息,他們便一路馬不停蹄的追趕,他們趕到武川鎮的時候,武川鎮已然被右屯衛攻陷,城內的硝煙尚未散盡,右屯衛便在諾真水之上演繹了這樣一場震人心魄的屠殺,一舉將武川鎮潰逃的軍隊悉數殲滅。
太強了……
薛萬徹深深吸了口氣,大手一揮:“即刻出發!”
必須追上房俊的腳步,不然按照目前這個態勢,恐怕等到人家直搗龍城犁庭掃穴之後,自己才追得上。
跟在人家屁股後頭吃屁呀?
薛萬徹可沒那個愛好!
此等千載難遇的攻勢,自己怎麼也得趕上去,就算吃不到肉,也得喝一碗湯啊!
不然自己豈不是能悔死?
右武衛數萬大軍一個個的也都紅了眼睛,聽到命令之後,根本無需動員激勵,哪怕天氣再冷,風雪再大,胸膛之中沸騰的熱血也使得他們眼中唯有這橫掃漠北的蓋世功勳!
數萬人站在諾真水的河堤上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懷揣着一顆燃燒着的追求功勳的萬丈雄心,頂風冒雪追逐着右屯衛袍澤的腳步,向着北方極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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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鬱督軍山就像是上天賜予人間的屋樑,自西北斜插東南,與數百里之外另一座由東北斜插西南的狼居胥山遙遙相對,呈一個“八”字之勢,緊鎖住餘吾水向北至瀚海之間的廣袤草場。
這裡是漠北的核心,受到天神賜福,有山嶺環繞,有河流湖泊,有肥美草場,有健碩牛羊。
這一片土地被所有漠北的部族視爲“聖地”,匈奴、突厥、薛延陀……幾乎每一個草原之上霸主,都不約而同的將牙帳設立與這一片區域之內。
從匈奴人祭天祈神、大會諸部的龍城,到突厥號令羣雄、稱霸漠北的單于庭,乃至於薛延陀夷男可汗設立於鬱督軍山北麓安侯水之畔的牙帳,這一片豐饒的土地,始終是漠北胡族的神聖所在。
這些時日漠北連降大雪,鬱督軍山下的帳篷連綿數裡,被積雪幾乎掩蓋了一半,風雪之中時有裊裊炊煙,孩童嬉鬧,遠方山巒白雪皚皚,頗有一副世外桃源之安逸美好。
山腳下,夷男可汗的牙帳。
牙帳之內佈置奢華,隨處可見的金銀器具、珍珠瑪瑙,將這一處寬大的牙帳襯托得珠光寶氣華美異常,便是大唐的一些王侯府邸,怕是亦多有不如。
來自大唐的香炭在銅爐之中燃得正旺,外頭寒風凜冽,賬內溫暖如春。
夷男可汗穿着一套絲綢長袍,腰間纏着寬寬的腰帶,綴滿了美玉,頭髮不似尋常薛延陀人那般骯髒油膩的梳着小辮,而是打理得整整齊齊,帶了一頂漢人的進賢冠。
望之有若一個漢人富家翁,渾然沒有一絲一毫漠北雄主的迫人氣概……
此刻,夷男可汗正端着一個金樽,笑呵呵對着坐在他左手邊一側的契苾何力,說道:“來來來,我的契苾兄弟,美景良辰,自當尋歡作樂,何必如此一副怨天尤人之怨憤?快快滿飲此杯!”
契苾何力一臉鬍鬚抖了抖,心中暗忖你特孃的難道不知老子爲何這般神情?
你將老子軟禁在這牙帳,難道還指望老子對於搖頭擺尾,笑靨如花?
呸!
做你特孃的春秋大夢去吧……
不過他雖然相貌粗豪,性格也有些剛烈,卻絕對不傻,眼下自己成爲階下之囚,固然要堅定立場不肯背叛大唐投降夷男可汗,但也不能一個勁兒的猛懟,否則當真惹惱了夷男可汗,受罪的還是自己。
別看夷男可汗一副溫厚長輩的模樣,好似性情溫潤和藹可親,但是有誰觸犯了他的可汗權威,下手絕對會乾脆殘酷!
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契苾何力端起面前的金樽,強笑道:“在下敬大汗!”
一飲而盡。
美酒入喉,卻倍添苦澀。
夷男可汗哈哈大笑,也飲了樽中酒,抹了一下嘴巴,問道:“我的契苾兄弟,你們兩家乃是鐵勒同宗,當年爲了反抗突厥暴政,一東一西各自爲政,號稱可汗,爲了我鐵勒部人的福祉用鮮血與突厥人搏殺,這才終於能夠推翻突厥人的保證,使得我鐵勒部人重新成爲草原大磧的主人,能夠像天上的雄鷹那般自由的翱翔,主宰漠北衆生!如今,我貴爲薛延陀的可汗,而你是我的兄弟,又何必爲了唐人賣命,卻與自己的兄弟爲敵呢?只要你今日做出承諾,率領你的部衆迴歸汗國,我便傳下諭令,許你成爲薛延陀可汗的順位繼承人,我死之後,可汗之位,由你繼承,強盛我鐵勒諸部!”
此時賬內尚有幾人,聞聽此言,盡皆一臉呆滯。
居然將可汗之位相讓?!
這這這……
於是,賬內幾人盡皆將目光看向夷男可汗右手邊一個豹頭環眼的青年。
盡皆饒有深意。
那青年一張方臉黑裡透紅,神情有些憤怒,卻隱忍不敢發。
契苾何力聽了夷男可汗的話,氣得差點跳起來一刀捅死這個老混蛋!
娘咧!
這是拉攏我嗎?
你這是要將我往死路上逼啊!
契苾何力瞄了一眼那神情隱隱憤怒的青年,趕緊起身,斷然拒絕道:“大汗說笑了,此地乃是大汗之牙帳,漠北之聖地,卻非是在下安身之所。在下蒙受大唐皇帝厚恩,自當以死相報,焉敢背棄諾言,投奔大汗?此事大汗還請莫要再說,左右在下身爲階下之囚,感念大汗以禮相待之恩,然則若是要將在下送與天神駕前侍奉神靈,在下亦絕無怨言!”
別特麼整這些虛頭巴腦的,有能耐不怕所有契苾部造反的話,您乾脆就一刀子痛死我!
那青年聞言,看了看契苾何力堅定的神色,臉上的表情這才微微緩和,卻依舊不爽。
夷男可汗道:“我的兄弟,你這說得什麼話?咱們皆乃鐵勒部人,有着一樣的尊貴血統,即便你誤入歧途投靠大唐,我又怎能忍心對你痛下殺手?若是真有此想,又焉能與你在這牙帳之內把酒言歡,快意暢談?”
他起身,一臉熱切,拉着契苾何力的手,將他拽着坐到自己身邊,臉上換了一副慈祥的笑容:“你且放心,便在這牙帳之內住下,契苾部的族人自有我派人去安撫,即便天降大雪白災肆虐,亦絕對不會虧待了契苾部的任何一個族人!至於你,我的兄弟,你還是應當想一想,何必爲了唐人而背叛自己的宗族呢?你乃是我鐵勒部人,就算爲了唐人鞠躬盡瘁,唐人也將你視爲異族,不值當啊!”
然後,他又手指着身邊的那青年,道:“拔灼是我的兒子,也是你的侄子,更是我特勒部人,今日我就把話跟他說清楚,只要你契苾何力放棄大唐,迴歸汗國,這薛延陀可汗的位置,就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此言一出,那青年的一張臉又陰沉難看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