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叫聲傳到岸邊,親兵、禁衛們側頭看去,便見到晉陽公主一頭從船頭栽下河中,緊接着房俊一個猛子扎進去……
“不好!”
親兵、禁衛們只覺得腦袋一瞬間被一個無形的錘子狠狠敲了一下,“呼啦”一聲一齊涌到河邊,來不及找船更來不及脫衣,“噗通噗通”下餃子一般跳入河水中,向着河道中心遊去。
游出去不遠,便見到房俊已經從河水中露出頭來,手裡拖着晉陽公主……
衆所周知,水中救人最危險的便是被救者驚惶失措之下死死的拖住施救者,這會對施救者的游泳姿勢帶來巨大障礙,直至耗盡力氣,同歸於盡。
眼下便是這等情況,小公主驟然落水,倉惶不已,幾口河水灌下去更是魂飛魄散,整個人完全慌了神,待到捉住靠近的房俊,哪裡還肯撒手?拽住房俊的衣襟便緊緊的靠上去……
幸好房俊水性優良、體力驚人,硬生生將晉陽公主從水中拖出,但晉陽公主四肢八爪魚一般纏在他山上,扒都扒不下來……房俊無奈,只能奮力打住船舷,連帶着晉陽公主一同翻上船頭。
然後用力將她的手掰開,捧着她的臉頰急聲問道:“殿下,可還好些?”
晉陽公主眼神呆滯,顯然被嚇壞了,頭髮溼漉漉的貼在臉上,衣服溼透滴滴答答的滴水,哪裡還有半分先前的絕色姿容?簡直落湯雞一般……被房俊拍了幾下臉頰,這纔回過神,先嘔吐了兩口,然後“哇”的一聲哭出來,一頭扎進房俊的懷裡,死死摟住他的腰背放聲嚎啕。
房俊長長吁出一口氣,見到親兵與禁衛遊了過來,便揮了揮手:“衛鷹上來搖櫓,其餘人退回去!”
此刻小公主衣衫盡溼,緊貼着肌膚,身軀曼妙曲線盡露,可不能被別人給瞧了去……
兵卒們都反應過來,聽到晉陽公主哭聲響亮,也都放下心,趕緊掉頭遊向岸邊。衛鷹則向前遊了一段,來到船尾處搭着船舷翻上甲板,目不斜視,搖櫓將小船駛向岸邊。
……
河邊帳篷裡,紅泥小爐燃得正旺,一壺水已經煮沸,“咕嘟咕嘟”的冒着白氣,房俊將水壺提起,沏了一壺茶,斟了一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放在晉陽公主面前,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殿下,喝杯熱茶暖暖身子、祛祛寒氣,免得染得風寒。”
對面的晉陽公主一言不發。
剛剛洗了一個熱水澡的小公主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衫,臉色略微有着紅暈,精緻的髮髻已經打散,模樣有些狼狽。身上披着一個碩大的斗篷,將脖子以下遮了個嚴嚴實實,但依舊可以看出此刻很沒形象的鴨子坐……
一雙眼眸幽幽的注視着房俊,略微泛白的嘴脣緊緊抿着。
渾不見平素端莊幽雅的風姿氣質,巴掌的小臉兒上寫滿了“我不開心,後果嚴重”……
房俊訕訕將茶杯放下,擡頭與晉陽公主眼神對視,又趕緊扭過頭,心虛道:“這個……雖然保護殿下乃是微臣之職責,微臣自應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可落水乃是意外,好像也不能完全怪罪於微臣一人吧?瞧你那眼神,好似微臣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兒似的。”
小公主抿着嘴脣,眼神犀利,淡淡道:“你做了。”
房俊委屈道:“當時是殿下奮力掙扎,微臣這才一時護衛不及,豈能是微臣一個人的錯呢?”
“哼!”
晉陽公主瓊鼻裡嬌哼一聲,幽幽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房俊一愣:“殿下何意?”
晉陽公主眼神不善:“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知道,敢做不敢認,還是不是男人?”
房俊一臉尷尬,心虛的爭辯:“這怎麼能怪微臣呢?當時情況緊急,微臣急於將殿下自水中救出,肢體接觸在所難免,自然算不得無禮。再者說來,是殿下死死纏住微臣,害得微臣差點施展不開被你拖着同歸於盡……”
“咳咳,可你救人便救人,那手碰了不該碰的地方也就罷了,爲了揉揉捏捏?”
晉陽公主紅着臉兒,努力將罪責都推在房俊身上。
方纔落水之後確實有些丟人,她素來視平陽昭公主爲偶像,希望做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女中豪傑。但是落水的那一剎那迅即被恐懼湮沒,腦子裡只剩下“我要死了”這樣一個念頭,當房俊靠近試圖營救,自然拼了命的抓住他死死纏住……
但這也不能作爲你胡亂揉捏的理由吧?
小公主羞惱交加,恨恨瞪着房俊,斗篷下的手掌隱秘的扶了扶在水下被用力揉捏的部位一下,現在還有些疼呢……不知憐香惜玉的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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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無奈了,跟一個不打算講道理的女人爭辯什麼呢?
乾脆兩手一攤,破罐子破摔:“既然殿下說是微臣的錯,那便是微臣的錯……只是不知殿下打算如何懲罰微臣?”
晉陽公主瞪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承認自己做了就好,誰說要懲罰你了?”
房俊無語,知道你捨不得懲罰我這個姐夫,這麼多年寵溺着不會沒有回饋的,但你既然不打算懲罰,又爲何非得較真兒?
女人心海底針,真是摸不透……
房俊將茶水推到她面前,溫聲道:“不冷不熱,多喝一些,回去之後讓太醫熬一副驅寒的湯藥,你身子骨弱,可不敢染了風寒。”
“嗯。”
晉陽公主乖巧的應下,伸手捧起茶杯放到脣邊呷了一口,而後眼眸垂下,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細聲細語道:“姐夫,要不……我不嫁人了吧?”
少女情懷總是詩,這個年紀的女孩子春心萌動,往往不會考慮太多世俗規則,知會追逐本心,猶如飛蛾撲火一般完全不考慮後果。
她只是想着既然長樂姐姐可以,爲何自己不可以?
反正這長安城裡裡外外那些所謂的簪纓子弟、名門公子加在一起也沒一個能比得上姐夫的,而自己又不能被姐夫明媒正娶,那就委屈一些沒名沒分好了,只要跟姐夫在一起,又豈會在意那些呢?
從小姐夫就疼我,也必定是對我有着那樣的心思的,而且剛纔還那樣……只是怕姐夫不肯委屈了我。
少女心中千迴百轉,細膩的心思轉換了無數個念頭,終於鼓足勇氣說出這樣一句表露心意卻違背了世俗禮法的話語,心情忐忑的等待着最終的答案,耳邊卻聽到房俊隨意問了一句:“殿下說什麼?微臣沒聽清。”
沒聽清?!
我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表露心跡,你居然沒聽清?
那麼大的聲音沒聽清,你是聾子嗎?
晉陽公主霍然擡頭,秀美的臉上殺氣凜凜,雙眸寒光閃閃,咬着兩排小銀牙,醞釀了半晌,終於心一橫,咬牙道:“我剛纔說……”
帳外忽然傳來一陣喧囂,房俊一躍而起,大罵道:“哪個兔崽子一驚一乍?”
帳外瞬間一靜,稍後衛鷹的聲音傳來:“啓稟大帥,是王方翼王校尉率領麾下弟兄回來了!”
房俊一聽,趕緊對晉陽公主略微一抱拳:“微臣有軍務處置,還請殿下稍候片刻。”
言罷,轉身走出帳外。
晉陽公主張張嘴,見到房俊已經快步走出去,心頭又是失望又是鬆了一口氣,旋即垂下頭,將熱得發燙的臉蛋兒埋在自己臂彎中,“嚶嚀”一聲,羞得不敢見人。
晉陽啊晉陽,你的矜持呢?
好不要臉啊……
……
帳外,走出去反身將門簾掩好的房俊長長吐出一口氣,伸手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心臟砰砰亂跳。
這小丫頭平素矜持端莊,最是知書達禮,今日莫不是落水遇了撞客,發了失心瘋?
居然表露出這般令人驚心動魄的心思……
不過身爲男人,即便沒有那種想法,驚駭之餘也難免升起幾分志得意滿、得意洋洋,畢竟能夠讓這樣一位鍾靈毓秀的女孩兒鍾情,實在是莫大的成就。
然而他了解晉陽公主的性情,這丫頭看似柔弱,實則外柔內剛,與長樂幾乎一模一樣的性子,一旦認準了事情,縱然悖逆天下、違反倫常,也絕對不會輕易罷休。
房俊愁的不行,這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