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賢妃眨着一雙清澈的眼眸,好奇的盯着長樂公主,似乎想要在自己誇讚房俊之後自長樂公主這邊得到回饋。
隋唐兩代,主宰天下的政權皆出自關隴門閥,而關隴門追根溯源又皆是胡族出身,血統之中便是草原胡族豪邁奔放的風格,治國之後自然難免從上而下的沾染這種不拘一格的開放風氣。
兩朝宮闈之內秘辛不斷,皇族、門閥之間風流韻事不斷,漢家注重的倫理綱常並不是很受重視,連帶着整個社會的風氣都受到影響,女子可以拋頭露面、地位漸高,便可見一斑。
也正是此等社會風氣,才締造出華夏曆史上唯一的女皇,否則歷朝歷代宮禁之內權謀之術不下於武則天者不知凡幾,卻爲何再無第二個女皇出現?
所以對於長樂公主與房俊之間早已流傳天下的緋聞,徐賢妃並不覺得不可接受。
況且長樂公主如今和離尚未再嫁,不存在“不守婦道”的惡評,至於房俊更是無從指摘,男兒漢三妻四妾分內之事,有幾個紅顏知己亦是風流韻事,再者似房俊這等頂天立地的男兒,就得有女人趨之若鶩那才正常。
紅粉配英雄,此乃千古不變之至理,徐賢妃固然年過雙十,但自幼出身於長城徐氏,名門望族大家閨秀,自是天真爛漫不染塵俗,入宮之後李二陛下甚爲寵愛地位頗高,依舊保持着那份少女時代的爛漫之心,對於房俊這等英雄人物自然甚感興趣……
……
長樂公主面對徐賢妃灼灼目光,有些難以招架,瑩白如玉的俏臉略微有些紅潤,心裡將那棒槌腹誹一番,深恨其居然連父皇的妃子都能俘獲成爲“擁躉”,口中淡然道:“所謂‘時勢造英雄’,如此而已。局勢緊迫,社稷危難,總會有英雄豪傑挺身而出,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之即倒,縱然沒有越國公,也必然有其他傑出之士,此乃天理。”
“呵呵……”
方纔是長樂公主冷笑,這回卻變成徐賢妃冷笑。
這位江南才女、帝王愛妃秀美的容顏流出一絲少女一般俏皮的笑容,故意拉長聲音:“殿下說得也是,這男人嘛,究其根本也都是大差不差一個樣,即便沒有越國公,想必也還是會有其餘男子俘獲殿下之芳心哦……”
“哎呀,娘娘說的什麼瘋話!”
長樂公主俏臉通紅,面紅耳赤,啐了一口。
先前韋尼子話裡話外的提及她與房俊之事,她淡然相對雲淡風輕,可是此刻被這位平素溫婉端莊的父皇妃子調笑揶揄,卻是覺得麪皮發燒,大感難以招架。
一旁的豫章公主亦是掩脣輕笑。
徐賢妃握住長樂公主纖手,笑容明媚,語氣溫婉:“世人總是憐你無、妒你有,流言紛紛惡語中傷,無需管他。日子是咱們自己的,只要自己過得舒坦了,管他旁人如何說道?女子本弱,生於世間愈發不容易,只要咱們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大英雄,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溫婉的語調,卻字字鏗鏘,發自肺腑。
長樂公主心中溫暖,反手與其相握……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喧譁,起先聲音不大,但是漸漸連成一片,將雨水滴落屋檐的聲音掩蓋。
長樂公主蹙眉,揚聲問道:“外間發生何事?”
眼下城外大戰,局勢緊張,勝負之間猶如天淵之別,稍有動靜便心絃扣緊。
房門打開,侍女從外頭小碎步走進來,圓臉上盪漾着欣喜之色,語氣輕快:“啓稟殿下,是玄武門那邊有斥候進來,前往太子殿下處稟報軍情……說是越國公大獲全勝,先擊敗宇文隴部,繼而又守住大明宮,擊潰長孫嘉慶,殺敵無算。外面的禁衛、內侍門聽聞自然喜不自禁,到處宣揚。”
“當真?”
豫章公主失聲驚呼,旋即難抑狂喜,撫掌大笑道:“越國公果然是蓋世英雄,此番擎天保駕之功,古往今來又有幾人?嘻嘻,難怪妹妹你心甘情願委身於他,便是姐姐我也喜歡得緊,改日定要拉着他敬上幾杯酒才行。”
長樂公主:“……”
心裡吐槽:看你這架勢怕不只是想要敬酒吧?大抵自薦枕蓆纔是……不過倒也無妨,那廝最是喜歡大姨子小姨子了,多多益善……
徐賢妃一手握着長樂公主的手,一手扶着高聳的胸脯,長吁出一口氣,笑道:“豫章殿下之言,與吾相同。此番大捷,足以扭轉局勢,想必叛軍縱然不會一敗塗地,也定要重開和談,或許就此止息兵戈也說不定。”
雖然是宮中妃嬪,但徐賢妃自有便是名氣遠揚的才女,兵書戰策亦有涉獵,對於當下局勢自然瞭如指掌,清楚的認識到眼下這一場大捷意味着什麼。
旋即又幽幽一嘆,黯然道:“只可惜陛下如今依舊身在軍中,人事不知,否則那等亂臣賊子豈敢行下這般大逆不道之事,導致荼毒關中、百姓遭殃?也不知陛下何時能回到宮中……”
感受到她情真意切的思念與孺慕,長樂公主心中一痛,愈發握緊了她的纖手,無言的給予安慰。
雖然直至此刻依舊是父皇昏迷的消息,但無論她從太子亦或是房俊那邊感受到的真相,恐怕都代表着父皇已然凶多吉少……以徐賢妃對於父皇的愛慕崇敬,若是當真不忍言之事發生,卻不知下半生要如何在這深宮之中孤苦伶仃的活下去?
正所謂“情深不壽”,怕是要難捱了……
……
自關隴盡起兩路大軍向北攻略,內重門裡便氣氛緊張、風聲鶴唳。
東宮之所以能夠在關隴驟然起事之後面對巨大壓力一直支撐至如今,一方面是李靖坐鎮太極宮指揮東宮六率奮勇殺敵、死戰不退,更重要的一方面則是房俊自西域迅速回援,不僅打通了東宮聯絡隴西、河西諸郡的通道,使得兵馬輜重能夠源源不斷運進宮內,而且屯駐右屯衛大營,戍守玄武門,使得關隴軍隊難以越雷池一步。
一旦玄武門失陷、右屯衛潰敗,東宮的後門便毫無遮掩的敞開,屆時關隴軍隊前後夾擊,縱然李靖軍神在世,也難逃敗亡之局。
故而,當下時局之中將玄武門視爲東宮之“生死門戶”並無不妥。
而叛軍調集主力兩路盡出的最終目的,便是希望其中一路牽制住右屯衛,另外一路直接破除右屯衛設置於長安城被的防線,進而直逼玄武門下。
這並非什麼精妙之戰術,但凡有一些軍事才能都看得出來,但關隴憑藉着充裕的兵力優勢一分爲二、雙管齊下,明晃晃的欺負右屯衛兵少,算是堂堂正正的陽謀。
陽謀最是難防,因爲一切都在擺在明面上,沒有任何投機取巧之機會,只能拼實力。
而對於東宮屬官、內侍禁衛們來說,太子擊潰叛軍匡扶朝綱之後他們這些人自然雞犬升天,可一旦太子戰敗、東宮覆亡,他們這些擁躉自然全體遭殃……
自然時刻關注着城外的戰事。
清晨之時,右屯衛將軍高侃率領主力與吐蕃胡騎合力大戰宇文隴部,將其擊潰,消息傳回內重門裡之時,固然羣情振奮、興高采烈,卻都有所剋制,因爲若是另外一路不能低檔長孫嘉慶部,使其佔據大明宮乃至整個龍首原,地利盡在其手,則玄武門淪陷便只是遲早之事。
而隨着長孫嘉慶被五花大綁押解入玄武門,右屯衛固守大和門、並且於大和門外重創關隴軍隊的消息長了翅膀一般飛速傳播,聞者皆喜不自禁,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狂喜,恨不能高呼一聲“越國公萬歲”……
總之,此刻的內重門裡,過往壓抑之陰霾被淅淅瀝瀝的春雨滌盪一空,到處喜氣洋洋,消息傳到太極宮內,東宮六率的將士聞聽之後紛紛在陣地上振臂高呼、士氣暴漲。
與之相對,自然是同樣得到戰敗消息的關隴軍隊垂頭喪氣,士氣萎靡……
經此一戰,關隴軍隊的優勢幾乎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