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亞平寧半島並不寒冷,在散發着樹木浸雨的微腐味道的空氣中,桑德斯大學校園顯得格外寧靜。帝釋天天一個人走在校園裡面,走過路邊淌着寒露的艾草地,呼吸着泥土的腥甜味道,心裡卻一直想着剛纔那場比賽。
他在這之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輸,至於說那種毫無還手之力的輸法,就更加沒想過了。帝釋天天相信,那個見鬼的H-00636號恐怕是哪位不出世的高手調教出來的弟子,說不定真的就是那個傳說中的諾天王的高徒,只不過被自己碰見了而已。
大概今年參加海選的八萬多個選手中,再也沒有一個人像他那麼強大,但是偏偏,八萬多個人裡面選八個,自己就碰巧和他分在了一起。
想到這兒,帝釋天天不禁惆悵了起來,不管對方再怎麼強大,自己輸了比賽,心情當然不好。
帝釋天天覺得自己不能一直去想那個強得離譜的傢伙,這樣對於後天開始的比賽非常不利。做爲一個經常參加世界級比賽的職業玩家,做爲一個連林泊都敢噴的職業玩家,毫無疑問,帝釋天天的心理素質是非常強悍的。
但是帝釋天天知道,那個內奸異常強勢的打法在自己心理面留下了不的陰影,短時間之內,自己的狀態恐怕真的會受到影響。
有的時候,並不是說不想去想一件事情就真的能夠不想,往往是這樣的,越是阻止自己琢磨什麼事情,就越是無法遏制地去琢磨什麼事情,隨着時間的流逝,這種糾結會被慢慢淡忘,但是短時間內,卻會一直纏繞在腦海裡面。
偏偏是選秀的時候狀態受到了影響,這可真是……
釋天天仰頭,輕輕地對藍天說了一句。
白雲無辜而悠閒地飄過,帝釋天天舔了舔嘴脣,回頭的時候,看見了從考場的那邊漸漸出現的人影。
這個時候就結束了考試,而且還有心情跑到這片荒草地閒逛的人……帝釋天天擡起頭,發現了一個老熟人。
話說遊戲界真的是很的,這些年少成名的高手們,在青年組的比賽當中已經不知道相遇過多少次了,彼此之間都非常熟悉,在遠處淡薄的霧氣中,那人還沒露面的時候,帝釋天天就已經認出來了,來人正是自己的老對手G。
面色有些蒼白,臉龐也很瘦削,一雙眼睛清晰明亮,氣質冷冽。
帝釋天天心想,這個傢伙不知道考得怎麼樣,會不會倒黴地遇到了GONDO他們。
過來,只是看了帝釋天天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多問什麼,徑直從他身邊走了過去。或許在來,帝釋天天的考試結果根本就不需要多問吧。
帝釋天天看着漸走遠,撇了撇嘴。
真是裝X的傢伙。
楊海和加查林約好在足球場門口碰面,他在門口等待了片刻,便看到加查林緩步走了過來。
楊海觀察了一下加查林的神色,那張有些稚嫩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緊張,讓楊海看得微微一愣。
不是恐懼,而是緊張,那麼……
“感覺怎麼樣?”楊海低聲問道。
“我也不知道。”加查林露出了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比賽輸了……但是,我沒有打醬油,老大……不知道系統會給我打出多少分數。”
楊海知道這個時候不適合多說什麼,只能給一個勉勵的眼神。
“大哥肯定贏了吧?”
“那是當然。”
“大哥……”加查林忽然沉默了下來。
“怎麼?”
“爸爸媽媽要來接我了,”加查林抿着嘴脣:“我們以後還會見面麼?”
楊海點了點頭,肯定地說:“會的,加查林,我很看好你。”
加查林松了口氣。
兩個人於是沉默了下來。
最後,分別的時候,楊海拍着加查林的肩膀,說:“別想太多。加查林,考不好大不了明年再來;但是如果你想太多,今天沒休息好,明天發現自己過了考試結果沒有狀態,那不就虧大了麼。”
加查林點了點頭。
“老大,你是個好人。”加查林很認真地說,然後跟着父母離開了。
拿波里,雲水海灣深處。
這裡有拿波里最美麗的海景,嬌媚的陽光照耀在海面上,隨着海水不斷晃動、迸濺、復甦,就像是無數閃亮的寶石碎落滿地,令人賞心悅目。邊岸被地中海的柔浪研磨地有些破碎,十多里美不勝收的長灘上,一座由大理石堆砌起來的雙層樓安靜地立在岸邊,海風輕柔地飛掠而過,掠不掉那一絲絲安然與靜謐。
這棟雪白的樓是十里長灘上唯一的建築,此間主人獨自霸佔了那不勒斯最美麗的海岸,就像諾天王深居在太行山之巔一般。
在意大利,每一個遊戲迷都知道拿波里的雲水海灣,十里長灘,這是意大利遊戲界權勢最重的男人居住的地方。這個地方的主人名字叫TONY。
這是意大利的遊戲迷們心中的聖地。
長灘別墅裡。
TONY披着似乎永遠不會改變的白色的亞麻布長袍,倚着牀頭坐在榻上,閉着眼睛。眼睛偶爾睜開的時候,就像死人一般毫無光澤,瞳孔全無焦距。
而TONY的助理明顯是早已經習慣了TONY的樣子,視若無睹,繼續說了下去。
“……華夏的張氏財閥也有了進入遊戲界的打算,他們聘用POSEIDON爲幕僚,在龍族與DARK公會展開了合作。”助理拿着手裡的資料說道:“先生,張氏財閥的話……”
“我們不去理會。”TONY搖了搖頭。
“可是……”
“POSEIDON,大概是不會亂來的,我注意過這個人。”TONY輕聲道:“就算是張氏財閥想要亂來,POSEIDON也會阻止他們的。嘉力士公司也是一樣的,還算靠譜,跟德雷克家族不是一路人。”
TONY說着,眉間驟然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他的臉色有些紅潤了起來,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也閉了起來,輕聲道:“你繼續說。”
說着,臉色重新恢復成了蒼白,眼睛又睜開了,彷彿剛纔那一瞬間根本沒有發生過一樣。
“還有就是醫生的建議。”助理臉上露出了擔心的神色:“今年莫斯科的大師賽,您不要參加了。莫斯科苦寒之地,您現在的身體情況,如果去了那裡——”
“我要去的。”TONY平靜地說。
“你想死麼?”一個聲音突兀地穿插了進來,白朮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TONY皺起眉角看着白朮,眼神渾濁而茫然,白朮卻沒來由地感到了很大的壓力。
“TONY大哥,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盼着你死麼?”白朮認真地問:“你知道莫斯科是什麼樣的地方麼?拿波里的冬天零上十度,莫斯科的冬天零下二十度。你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崩壞到了什麼樣的地步麼?”
TONY閉上眼睛,沒有答話。
“TONY大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吧?”白朮盯着TONY的臉龐。
從維斯康蒂那裡得知TONY居然堅持跑去莫斯科參加比賽,白朮立刻就決定來十里長灘勸說TONY打消這個念頭。TONY也真是個不怕死的傢伙,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TONY依然沒有被說服。
白朮知道自己得出絕招了。
“TONY大哥,你還不可以死。”
TONY默然片刻,嘆息了一聲,道:“我知道了。”
TONY明白,白朮說得沒錯,自己還不能死。有的時候,咳嗽起來的時候,有那麼幾次TONY都以爲自己堅持不住了,但還是艱難地熬了過來,就是因爲TONY明白自己還不能死。
不知道有多少金融巨梟在盯着遊戲界這塊大蛋糕,也不知道有多少大老闆等着進入網絡遊戲裡集資洗錢,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動手,因爲凡是這麼做的人都被TONY弄死了。
白朮所說的,“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多少人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死”絕對不是開玩笑,“你還不可以死”也深刻地說明了TONY在遊戲界當中的地位。今年之前,TONY還沒有完全壓制GODIKE的時候他就已經有這種威懾力了,而如今,TONY差不多已經讓整個遊戲界都籠罩在自己亞麻布袍的陰影之下,這種影響力就顯得愈發恐怖。
TONY只要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氣,就能保遊戲界一時平安。職業玩家們看似風光,其實真正高端的職業玩家日子也並不好過,GODIKE已經到了必須用離家出走來逼宮,爲自己尋找有實力的隊友的地步,可想而知,這個時候職業玩家在遊戲界的地位,確實是不如諾天王的那會兒了。
活在現實的世界裡,職業玩家們需要吃飯,需要養家餬口,有的時候就不得不屈從於現實,諾天王退役之後,資產實力一開始是心翼翼地重新開始接觸遊戲界,然後心翼翼地要到了一部分話語權,再然後是心翼翼地恢復着自己的地位。
然而當他們心翼翼地想要動一些別的心思的時候,TONY就站出來把他們全都弄死了。
這些年裡,所有不規矩的大公司、大家族、大老闆全都吃過TONY的虧,有一個算一個,沒任何人跑掉。TONY沒有諾天王那樣的本事,把這些人徹底趕出遊戲界,但是TONY發起狠來,那些資產勢力在遊戲界中的脈絡動輒就是全軍覆沒,鉅額虧損。
遊戲界是一塊美味誘人的大蛋糕,兩倍的利潤就會讓人心動,十倍的利潤就會讓人鋌而走險,沒有人肯鋌而走險並不是因爲這塊蛋糕的利潤不到十倍,而是因爲招惹TONY並不是鋌而走險,而是自尋短見。
不是可能會死,而是一定會死。
GODIKE的實力或許與TONY不相上下,但是聖徒的影響力,以及在遊戲界特殊的地位,並不是GODIKE所能夠比擬的。如果TONY就這麼去了,諾天王又已經退隱,可想而知,一定會天下大亂,指望這個時候GODIKE站出來,接替TONY是沒有可能的。
資產勢力忌憚TONY,可是卻不會忌憚GODIKE。
TONY明白,在真正可以抗大梁的人出現之前,自己必須要活着,要好好地活着。不是爲了自己而活着,而是爲了保護遊戲界不被滲透和腐蝕而活着。
這個時候,就連克洛託和WGA之間的成見都不值一提了。
“我知道了。”TONY嘆了口氣。“我不去莫斯科了。”
白朮和助理相互看了一眼,都鬆了一口氣。
“不過……”TONY說:“讓他們把大師賽的舉辦地點改在意大利吧,去跟主辦方講,就說是我說的。”
助理點了點頭,退了下去。
爲了一個人,改變大賽的舉辦地點,這不合規矩,但是如果這個人是聖徒,那就合情合理了。
其實,包括WGA的人在內,大家都知道這些年裡TONY到底爲整個遊戲界做了多少,這也是TONY得到了那麼多的尊重與認同的原因。
就像他當年離開WGA的時候所說的話一樣。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值得用玷污遊戲爲代價來換取。
TONY任性地不想放棄大師賽,那是因爲。
他不僅僅是一名守護者,他也是一個職業玩家。
他也渴望着戰鬥,渴望能夠與所有高手交手、角逐,尋找自己命中註定的那個對手。
TONY看着窗外一碧萬頃的海岸,明媚的陽光照在臉上,可是TONY卻感覺不到任何暖意。
累了,真的……很累了……
真的肩負起這樣的責任的時候,才明白當年的諾天王到底有多麼偉大。
可是,身體越來越差,我的大限將至……
我所追求的,我所渴望的,我所守護的,我摯愛的遊戲。
我到底在渴望着什麼……
我始終相信,只有最赤誠的靈魂,才能成就最強大的玩家。
我的一切所作所爲無愧於心。
可是,爲什麼會遺憾。
爲什麼會……不甘。
“我要休息一下。”TONY輕聲道。白朮點點頭,離開了房間。
TONY疲憊地躺在了榻上,心中忽然莫名地悲傷。眼角的淚水安靜地流淌下來,滴在枕上,悄無聲息。
明天,這些淚痕就會風乾,再不留一絲痕跡,TONY依然是TONY,今天的話語,今天的悲傷,今天的淚水全部都不會有人知道,聖徒依然是那個神色安然的衛士,鐵血的硬漢,讓一羣饕餮逡巡而不敢前的守護者。
誰也不曾瞭解,聖徒也會像孩子一樣,有自己的悲傷,有自己的渴望……有自己的倔強。
放榜的日子在明天,楊海在旅店裡洗了個熱水澡,等時間一到,收拾心情直接登陸網遊了。日子不能在感慨中度過,N多的事情還等着自己呢。
前些日子正式和張氏財閥簽約了,楊海擔任張氏財閥在遺忘大陸中的C,而張氏財閥需要因此支付楊海8萬聯邦盾的週薪,外加商業收入利潤的6,這個是一份很嚇人的合同了,爲了不在選秀這段敏感時間引發轟動,這次簽約新聞發佈會也沒有,直接就內部簽約了。
八萬聯邦盾的週薪不算什麼,關鍵是那個6的商業利潤,這個絕對是一大筆錢,張氏財閥在遊戲中做的生意越大,楊海賺的錢也越多,用楊海自己開玩笑的話來說,這一票買賣如果做成,以後就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簽約時間是兩年,這是雙方都能夠接受的結果,違約金象徵意義地寫了一個1元聯邦盾,因爲合同裡面必須要有違約金條款……這本來就是友情幫助式的支援,張氏財閥找不到C,而楊海絕對是炙手可熱的C,不愁找不到工作,因此張賁也沒有規定違約金什麼的,他相信海哥是不會留下一個爛攤子來坑自己的。
拿了錢就要辦事,張氏財閥在遊戲裡沒有任何人脈,可以說是兩眼一抹黑,一切都要重頭再來。楊海沒興趣從頭開始扶植一個大勢力,正好借DARK公會的東風。
這回DARK公會是真的風騷了,本來三個大老闆就已經夠有錢了,又來了一個和三個大老闆差不多有錢的贊助商。不過想要把張氏財閥的資金都轉化爲遊戲資源,光靠現在的DARK公會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的,而且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因爲涉及到正式的金融兌換,所以說對DARK公會的的定價也開始正式提上了日程。這個是一件很坑爹的工作,現在不算是遊戲初期,因此遊戲幣與現實貨幣之間的兌率不會產生太大的變化,但是真的要計算起來還是非常非常麻煩的,因爲涉及的東西太多了。
但是這可不是一件事情,要是兌率算錯了,那就有非法洗錢的嫌疑,自己和張氏財閥都會有煩的。別的不說,TONY恐怕就會找上門來。
這種事情,楊海還不敢交給別人去做,只能自己一點點算,最多就是麻煩TIGER幫忙一起算,然後兩個人對照一下結果,如果最後參數之間的差距不超過03,那麼這個結果就算是OK了。
爲了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楊海可是連每天必打的戰場都錯過了好幾場。不過隨着戰場的普及,戰場戰鬥的含金量也在飛速下降,各種坑爹玩家充斥其中,進去也有可能被隊友虐,所以不去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