錚!
琴音忽起!
原本緊緊絞纏在一起,就是牛拖馬拽也別想分開的兩道目光,霎時離位。
兩個人一齊轉頭,望向琴音響起的地方。
那是大廳的西北角,全場最顯眼位置,南宮琴伊坐在一張罕見的高足椅上,曼妙絕倫的纖細腰身完全佇直,使她跌宕起伏、玲瓏飽滿的身段曲線更爲卓挺,陽光斜照進來,映着她凝脂一般的雪膚秀頰,使她本來就已無可比擬的美麗,更添上華光渲染的秘境,形成一副動人之極的美女坐圖,飄然出塵,如詩如畫。
南宮琴伊的神情恬靜無波,俏臉靜若止水,看也不看爲了她鬥得口乾舌燥,手抖腳抽,就差沒有揪着打起來的柳永和龐昱。
她嫺雅端莊的坐在凳上,脣角飄出一絲溫柔的笑意。
空中乍然降臨一縷雲霧!
啊不,是雲霧般的白綾從樑上落下,如被人牽線一般飛到南宮琴伊手中,只見她素手微揚,雲霧彌散,一張仿若白雲所成、閃耀七彩光華的古琴便出現衆人眼前,木色沉香,隱現桐紋,烘托起她明豔的衣衫膚色,顥得她更是綽約多姿。
南宮琴伊雙手捧琴,春蔥白兒似的玉指在陽光輝映下溫潤透明,如同美玉。
只聽“錚”的一聲……只一聲琴響,大廳裡僅餘的些許嘈雜霎時全無,整個大廳徹底寧靜下來,所有的響聲意動全遠去不聞,只餘一縷清音恍如天際飄來,渺渺迴響於天地之間,遠時如在天邊遙不可聞,近又如在耳邊喃喃低語。
南宮琴伊素手纖纖彈動琴絃。充注着天地間最鍾秀靈氣般地琴聲霎時在衆人耳邊婉轉低語。這是人間絕無地仙籟天音。宛如百鳥齊鳴。又如春回大地。錚錚淙淙地琴韻。拂過山澗。帶來鳥語花香地消息。
柳永聽得醉了。彷彿癡呆一般。美妙婉轉地聲音宛如清澈地流水般由古琴中潺潺流出滌盪了他地心肺。帶走了所有地煩憂。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一雙手。一張琴。蔥指輕撥。竟能演奏出如此空靈、浩渺恍如天樂地妙音。濃如酒。稠如蜜。沁人心脾……更彷彿像在種着各種奇花異草地山谷中。一彎輕淌地溪流。從林中潺潺傳來。融融流入心田。直讓他們如墜雲端。不知今日何日。不知此時何時。如癡如醉。如呆如傻。
琴音簌簌淅淅。如江河奔流。天雨潤物。不絕流出。全場衆人莫不聽得心曠神怡。龐昱自然也是。目光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南宮琴伊……地身體----呃。主要是看手。看她怎麼彈得。絕對沒有什麼不良地打算和心思。
忽然。龐昱目光一凝。驟覺南宮琴伊地四周變得朦朧起來。彷彿一層淡淡地暮靄將她籠罩其中。朦朧裡只見她一身雪白羅衣如綴流蘇。更顯得絹裙輕薄。體如約素。透過迷濛地霧靄。隱約可見她側臉絕美地輪廓中充斥着一種難以形喻地凝靜與超逸。又有種不容人輕視地莊嚴。空氣中若有若無地瀰漫着一股柔淡地幽香。仿似流溢着一份哀思而不怨嗟、奮悅而不狷狂、令人澈然大悟地禪意……
如果這是一幅畫。那她一定就是畫中地仙子!
漸漸的,龐昱彷彿身入幻境,看見一隻鳥兒從遠處飛來,盤旋在南宮琴伊上方。引吭高歌。婉轉啼鳴。緊接着,兩隻、三隻。無數只鳥兒不知從何處飛來,五顏六色各式各樣的鳥兒有地盤旋在空中,有的落在南宮琴伊身邊,都翩翩起舞,或歌聲清脆激昂,或婉轉徘徊。更有幾隻白鶴和孔雀在空中四下飛舞,將遠處的雲霧引來,圍繞南宮琴伊雲起霧升,仙樂飄飄,雲霧繚繞,宛若仙境。
“叮----”
餘音嫋嫋,衆鳥散盡,雲開霧散,南宮琴伊兩手一合,手中瑤琴再次化爲一片白雲,瞬息不見,耳畔只餘一縷清音迴盪,便如昨夜遺夢遙不可追。
“柳公子,龐公子,琴伊此曲可還聽得?”琴音方歇,南宮琴伊天仙般溫柔素淨的聲音傳入兩人耳中。柳永呆了一會,片刻方纔回神,連聲道:“豈知聽得,簡直是此曲只應天上有,我等凡夫俗子又有幾人有此福緣得聞如此仙樂?”
歐陽修亦站起來,如夢方醒似的,一臉激動:“南宮大家琴藝舉世無雙,永叔今日得聞,實乃三生有幸。”
天下兩大才子的讚譽,南宮琴伊竟然只是微微額首致意,然後別轉她清麗脫俗的俏臉,悠悠望向龐昱:“龐公子以爲呢,琴伊這曲《廣陵散》奏得如何?”
“不好。”龐昱直接甩她兩句。
“什麼!?”全場才子沒有不拍桌子跳起來的,然後又是一通XXXXX的謾罵。
對於這羣只懂亂吠地狗,四哥早就無視了。
“龐昱何以說,琴伊彈得不好?”南宮琴伊容色平靜望向龐昱,與彎彎秀眉相得益彰的修長鳳目,深深看進他眸子深處。
龐昱笑而不語。
歐陽修急了,從後邊拉他衣服:“龐四兄弟,你可別亂說話,南宮大家琴藝高超,等閒絕不示人,今日我等有幸聆聽已經是幾輩子的福分……”
“福分?”龐昱笑了,斜眼掠過柳永。
“柳兄以爲呢?”
柳永一呆,然後一驚,轉身朝南宮琴伊長揖拜倒。
“三變情急,一時失態,謝南宮大家以琴曲爲三變清濯心緒。”柳永不愧是柳永,龐昱稍稍一點立刻明白過來。剛纔他和龐昱鬥詞,表面看來平靜,其實心裡的急切、激動已經超過了以往任何一次,包括和歐陽修在大明湖畔的對賽,而且這還不是一般的詩文較量,而是牽扯到了男女情思。
扯上這玩意,誰都控制不了心態,哪怕他是柳永,尤其憋着不發作。傷害只會更大,再跟龐昱這樣比下去,一次又一次的挨氣,一次又一次的在自己最得意的詩詞上吃癟,不被氣死也要吐血三升。
----或者在南宮琴伊看來,吐血三升會地是龐昱。再要麼雙方兩敗俱傷,誰也討不了好,反正不管她是爲了誰出手,總之琴曲一奏,柳永也好、龐昱也罷,心緒一時盡平,再也提不起爭鬥之心。
柳永經龐昱一點醒,立然明白是南宮琴伊救了他。
作詞最廢心力,即使他是柳永。對上龐昱這樣的對手,三五首這樣一氣作下來也要耗盡心神,輕則事後大病一場。重則什麼情況下都可能發生。
拼詞拼死人的事大宋朝不是沒有!
柳永長揖到地,答謝南宮琴伊救命之恩,同時也醒悟到自己太過執拗於對南宮琴伊地追求,被龐昱所阻一時心焦,貿然與他糾纏不休。
若在平常遇見這等文采之人,柳三變定是與其惺惺相惜,引爲知己的!
“龐兄,方纔三變一時情急,若有唐突得罪之舉還望見諒!”他轉過來又朝龐昱施禮。態度前所未有的誠懇。
此時此刻,柳永心中羞愧莫及,全因南宮琴伊是他生平未睹之絕色,傾國傾城,才貌兩全,這段時日來他爲她牽纏掛肚,朝思暮想,只盼能再見佳人一面便於願足以,結果見到了馬上忍不住想得寸進尺。像以往追逐那些青樓名妓時那樣,即興贈一首詞、題一副字,打着勾搭一下就上手的齷齪想法。
如此既玷污了南宮大家的清高,也辱沒了他自己的詞作!
“好說好說,哈哈哈,柳兄高才,龐四大開眼界,佩服佩服啊,柳兄若不嫌棄。你這個朋友兄弟交定啦。”龐昱很“大度”地揮揮手。然後表現出非常大地熱情。誰能想到,就在片刻之前。兩個人互相傾扎,詩詞對戰鬥得不可開交。
龐昱“熱情”迴應的同時,心裡也在想,娘地,柳永這廝也忒強了吧,瞬息四首詞作,前後幾乎都不帶想的!什麼叫才學?柳永這就是啊!!!
英雄惜英雄,才子敬才子,形容得大略就是他現在的感覺。
南宮琴伊脣角逸出一絲輕柔的笑意,眸神往龐昱飄送,緩緩道:“龐公子果然聰明,曲中不足一語中的。”
衆人皆盡不解。
不足?這家丁又說哪裡不足麼!?
殊不知曲之一物,在於心性,有爲而作,終落下乘,無爲而作,始成妙音。
大致意思是,如果有目的演奏曲子,一定會落入俗套,唯有轉軸撥絃,信手奏來地曲調,才能成就無上妙音。這和佛教用語中的“着像”大致是一個道理,如果僅僅執着於表象,片面的追求曲調、音律等等限制性地規程,一輩子都別想融入人心,演奏出真正的好曲!
適才南宮琴伊奏曲乃是爲了救人,故意以琴音打斷兩人的比試,目的先就不“純”了,彈奏出來還想完美無缺?
這種情況下演奏,就算彈得再好再完美,在她這樣的高人眼中也還是是有瑕疵的,就像歐陽修剛纔對的下聯“清風沐鳳閣,處處常清上官正”一樣,別人這樣對出來就算正確了,可是在他赫赫有名的歐陽大才子眼裡,必須一個字一個調也差不得、一點疏漏都沒有,才能當作是完美的解答。
同理,南宮琴伊琴藝之高冠絕天下,這等有缺點地曲子怎能叫她滿意。
南宮琴伊的演奏,竟被理解的如此深刻,也唯獨他龐昱纔有這樣的“覺悟”,連柳永、歐陽修都是聽了他的話才漸漸省悟過來滴。
有缺陷的琴曲都如此美妙,南宮琴伊真的名不虛傳!
南宮琴伊美眸明亮起來,令她更是嬌豔欲滴,烏亮得像兩顆寶石的眸珠在眼眶內滴溜溜飛快左右轉動,最後依然停留在龐昱身上:“琴伊乃是守信之人,龐公子一首《蝶戀花》融情於景,妙至顛毫,琴伊歎服,按照之前的約定……”
瞬間,一瞬間,衆人才鬆弛下來地心瞬間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故意一頓,眸中倏忽閃過一抹狡黠。
“你要睡得……牀,老早就被運到後院準備劈了當柴燒的,既然龐公子喜歡睡,那便拿去吧,當是琴伊送你啦。”
PS:週五欠下的300,今天補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