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象徵着法紀、律條,莊嚴肅穆的開封府外,龐昱抄起那擊鼓鳴冤的碩大鼓槌,不由分說照着大門就錘。
“咚!”
“咚!”
“咚!”
“開門,他孃的給老子開門!快開門!”
龐昱一邊砸一邊嚷,喊聲喧天,可憐那木頭做的、只在外面包了一層鐵皮的開封府正大門被他這麼大力猛掄,都得跟發了地震一樣,眼看要被砸壞了。
他,從來都不是猴急的人,比如剛纔看到那麼漂亮那麼美仙女下凡一樣的神仙姐姐他就理性的剋制住了,沒有立刻撲上去。
但是這次不急不行啊,趙允弼實在太毒太狠太陰險太狡詐了,要是晚來一步歐陽修掛了點,那他真的是有一萬張嘴也說不清!
“誰啊,大半夜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到開封府鬧事!”敲了不下二十回,立變傳來衙役罵咧咧的聲音,
“你大爺!”
“什麼!”啪啪啪,飛快衝過來的聲音,門開得那叫一個快,十秒鐘不到吧,“吱呀”門開了,倆鬍子拉扎的大腦袋一上一下伸出來,看也不看張口就罵:“我X誰他孃的活膩了,敢……”
“哐!”龐昱一鼓槌瞧在兩個人中間,下邊那位直接腿一軟,趴地;上頭的看見有人,下意識地往後一躲,又是扭又是跳折騰了半天終於把刀子拔了出來,怒喝道:“大膽狗賊,夜晚私闖……哎喲,四大爺,什麼風把您給吹來了。”
“歐陽鋒……”龐昱被他一帶,順口差點說錯,“歐陽修,歐陽修呢,有人要殺他,快些叫上人去他住處,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哪個在,趕緊!”
龐昱心急火燎,拉開門就往裡闖,倆衙役卻無動於衷,眼睜睜看他衝進第二道門了,纔想起來喊:“四爺——四爺慢行,歐陽少吏他不在府衙。”
“什麼?”龐昱腳步一頓,回過頭來。
“他人呢,去哪了?”
“被……被郡王接走……”
“哪個鳥郡王?”
“不是鳥,是北、北海郡王……”
“趙允弼?”
“嗯。”
龐昱一呆,忽然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些什麼,一股不詳的預感悄然滋生。
“希律律!希律律!”
這個時候,門外響起馬匹的嘶鳴。
“這就到了,歐陽少吏,慢走。”一把謙和的、磁性的、文質彬彬、刻意放緩了的聲音,怎聽都覺着熟悉。
龐昱臉色一凝,一個箭步衝出門外。
趙允弼!
門前、月下,一身便服的趙允弼微笑着正和某個人說話。
這位王爺黨的頭號人物、汴梁三公子中排名僅次於他的貴胄大少一如既往的騎着高頭大馬,一如既往的瀟灑閒適、意態自若,一如既往的……
不,不再一如既往了。
之前他是一個人騎着馬風風光光的在幾千雙眼睛下“走秀”。
而這一次
趙允弼是在駕車!
歐陽修正從馬車上下來。
“有勞郡王相送了。”歐陽修腳才一着地,連忙回身朝臨時“車伕”趙允弼作揖答謝,雖然盡力剋制臉上還是現出幾分受寵若驚。
“哎,少吏哪裡話。”趙允弼笑笑,不無遺憾的嘆息道,“若非天色已晚,明晨少吏還要早起協助吳府尹辦案,爲京城百姓申冤,本王真恨不得與你秉燭夜談,好好聊上一整晚——少吏真不愧是呂相爺的得意門生,種種見解獨到犀利,鍼砭時弊一針見血,真叫本王大開眼界,佩服佩服。”
“郡王過獎了。”歐陽修謙虛一笑,再次拱手致意,並沒有因爲趙允弼的“誇獎”而流露出一絲一毫的驕傲和滿足。
“哎,龐四。”他轉身準備回府,一眼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龐昱。
“永叔兄哪裡去了,我找你找得好苦呀。”龐昱熱情的迎上來,明知故問。
“哦,郡王邀我過府一敘,談談……談談最近開封府接手的幾樁案子。倒是龐四兄弟你,這麼晚了……”
龐昱斜瞥一眼趙允弼,見他看自己的眼神有點驚訝,哈哈一笑:“我和幾個朋友在御爐香小聚,本來想填飽了肚子就回去哪知道……唉,街上一隻野狗,四處狂吠懷了心情,再好的珍饈美味也吃不下咯。”
趙允弼顯然沒想到一個小小竟敢當面諷刺自己,一愣之下很快恢復過來,反脣相譏:“吃不下就上開封府來了,想嚐嚐牢飯?”
“不不不,本來我想回府的,可是路上被一羣蒙面人劫道,差點把命丟了。”
“差點?”
“噢,以前學過兩手功夫,區區一夥劫匪順手料理了,輕鬆。”龐昱聳聳肩,話風忽然一轉,“只不過呢……咳咳……這個……”
“龐四兄弟,有話直說。”歐陽修插了一句。
“喂,王爺,我可真說啦。”龐昱望着趙允弼,一副徵求你意見的樣兒。
“有話你說便是。”趙允弼面無表情,眼中一絲怒火乍閃即收,估計要不是想在歐陽修面前維持形象已經跳腳罵他裝B了。
“有個殺手臨死前說是王爺你派他來的呀,派他來殺我。”
“一派胡言。”趙允弼拂袖怒道,“本王爲人光明磊落,行得正坐得直,怎會暗地裡指使手下和你爲難。”
裝,你Y就裝,他媽的繼續裝!
龐昱心裡鄙視他到死,嘴上當然更毒:“我也說嘛,王爺您身份尊貴,怎麼會做這種卑鄙下賤不要臉把祖宗八輩都丟盡的缺德事呢。唉,也不知道哪狗日的腦子抽筋冒充王爺您,欠X簡直啊!這不擺明了要調撥郡王您和太師府的關係麼。賤、賤人吶,天下第一大賤人,王爺您說是不是啊。”
趙允弼臉色鐵青,但不答應又不是,只能低低哼了聲。
逼得賤王自己承認了,龐昱那個得意啊,哈哈笑道:“本來這種廢物殺手來多少我也不怕,不過就是多動下手用刀抹他們脖子——嘖嘖嘖,武功好就是沒辦法呀,智勇雙全才配得上太師府一等丁的稱號嘛。”
“可是作爲良好市民,爲了開封府的穩定和諧,我覺得有必要親自跑一趟把這個事情跟歐陽兄弟反映一下。不能讓這種混球王八蛋,畜生狗日的在外頭敗壞北海郡王府的名聲,王爺,您——說——是——不——是——啊。”
他故意把聲音拉得老長,眼神一個勁往趙允弼瞟。
倒底是能撐起王爺黨的人物,這一次趙允弼雖然連肺也要炸了,臉上居然沒有任何表現,淡淡道:“是,不過你也要當心,下次可能沒這麼好運氣了。”
哼,威脅我?有神仙姐姐在,老子怕你個球!
想到美麗漂亮的神仙姐姐,龐昱就想起了她留下的話。
啥叫“保護我的人在囚車裡”?哎喲,不會是眼前這狗日的帶進城的那倆囚車裡邊的誰誰誰吧,老子的安危要找一假冒淫賊保護!?
龐昱納悶了。
“天色已晚,本王告辭了,歐陽修造些休息。”趙允弼一拱,準備走人。
“王爺且慢。”龐昱截住他。
“幹什麼?”
“我突然想起個故事。”
“對不起,本王要回府歇息了,沒空聽你閒扯。”趙允弼無限後悔這趟出來沒帶個厲害保鏢在身邊,不然早喝令手下上去揍了這個沒大沒小不知天高地厚的無恥家丁了——什麼!自己上?就丫,單挑打得過英明神武滴四哥?
“從前有個鳥人叫信陵君,是什麼戰國四公子之一。”龐昱清了清嗓子,大着嗓門自顧自的說,“他見大梁城的監門小吏侯嬴是個人材,就想着法的套近乎、拉攏,什麼帶着厚禮登門拜訪啊,大辦宴席請他上座啊,還有主動執轡御車、把象徵尊貴的左邊座位留給他呀——對,就跟王爺您剛纔做的一樣。”
趙允弼轉過身來,臉色有點變了。
“這要我說啊,信陵君打一開始就沒安好心,什麼禮賢下士啊,狗屁!就是看中了人家才華或者……出身背景吧,屈尊一下廢點小功夫拉攏過來先,以後有的是機會利用。這不沒過多久秦國攻趙國,信陵君就要侯嬴出主意盜了魏國的兵符,帶領大軍浩浩蕩蕩殺過去了,一戰退敵,威震天下啊,嘖嘖嘖!”
“侯嬴呢,背了個不忠、叛國的罪名,畏罪自殺了。唉,可惜啊可惜,多好的人才啊就是坐了一回馬車,一回啊,命就送掉了——哎,王爺,我可不是說你居心不良,拉攏歐陽兄弟企圖借呂相之力作甚麼壞事,就是臨時想起來順口……”
趙允弼涵養再好,這時候也忍不住了,拿起馬鞭子衝過來就要抽他。
來,你來。
龐昱就還怕他不動手。
咋地了嘛,你就是鞭子梢挨我一下也是動手在先,老子不撿磚打得你頭頂飆血就不叫——啥?這年代沒磚?沒磚撿石頭啊,開瓢一樣利落!
“啪!”響亮的一鞭。不過是抽在馬屁股上。
趙允弼走了兩步,終於還是忍住了,深深吸一口氣壓住噴薄欲出的怒火。
“龐四,你還是想想自己吧!”趙允弼飛身上馬,勒住繮繩的手猶自激顫看來真是氣得不輕,回頭重重冷笑,“你家主子做下的惡事這次鬧大了,只等聖上回京立即嚴辦懲處。龐太師捨不得兒子受苦,一定會從家丁裡找個替死鬼出來,趕緊祈禱別自己被選上,不然別說命了連留個全屍都難。”
“哈哈哈——”龐昱仰天大笑,“不勞王爺費心啦!狗,我們府裡養着吶,叫得再響有用麼,抓牙都給拔了聲音大頂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