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他們要打胡帥,就讓他們去打。他們打東邊,老子就打西邊,他們滅胡番,老子就滅崔武,他殺老子多少人,老子就取他多少人頭。”將軍面色無絲毫驚懼。
可餘下將領卻是面色數變,方大人已經擺明了態度,明擺着不救胡帥了,要打亂仗!
不得不說這是個好辦法,胡帥那邊他們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同樣打崔武部,蠻子主力也同樣會陷入這個困境,是救還是不救!
可問題不是這麼算的,如此一來,不管結果如何,首先證明的態度,就是方有羣不管胡帥所部死活了,這必然會讓胡帥大怒,朝中怕是一番風波少不得了。
有將領面色再次急變,開口:“將軍,胡帥部已是蠻子嘴上肉,可崔武部,我等便是全力,卻也未必就能在蠻子主力馳援前拿下,若萬一,胡帥所部被蠻子吞了,我等又拿不下崔武部,朝中非議恐怕……”
“怕甚,若真是蠻子主力不馳援崔武,咱們還打不下他門,那何須胡番那匹夫去陛下那兒告老子,老子沒有他臉皮厚,若是敗了,老子也沒臉回京了。”將軍一臉坦然,拔出佩刀一刀斬在沙盤中央,激起黃沙飛揚:“此事就此議定,諸將立刻下去準備!”
衆將對視一眼,最終躬身應命,魚貫而出。
待房間裡獨留將軍一人,將軍眼眸中的殺氣略緩,又對着沙盤凝視良久,一聲長嘆。
沙場鐵將軍,縱橫天下,不懼死生,卻懼於見不到贏的希望。
蘇北這半年,他費盡心力,卻難見轉機,勉強維持不失國土,便已萬分艱難,沙場上他一輩子歷經榮耀,這一次他卻無法斷定自己此生的結局,究竟如何?
一場血戰在即,沙場點兵的將軍沒有太多時間思想東西,很快,他便振作,再次推演沙盤。
夜越發寧靜,將軍仍舊沉思不斷,在他身邊已無將領,卻始終有一老者靜靜坐在門邊一角,不言不語,閉眸盤膝。
很明顯,此人便是將軍的貼身護衛道人。
其實這活計真的不復雜,雖然戰場鐵血,但當真能深入這重兵把守的地方來行刺之人,畢竟太少了,所以這老道在將軍身邊日久,卻還未真正出手一次。
今日,對他而言,與往日亦無差別,但突冗的他內心一顫,一直閉着的眼眸豁然睜開,盯向了門外。
似乎有那麼一剎那的停頓,也似乎是他真的需要一剎那的反應時間,其實這短短一剎,於普通人而言是可以忽略不計的。
因爲老道幾乎就在睜眼那一刻,他的眸色瞬間幾轉,思緒還未完全清楚,甚至都來不及出言提醒一句,他便已長身而起,第一時間要直奔沙盤邊上的將軍而去。
而直到這時,沙盤邊上的將軍,依然沉浸在兵力推演之中,毫無所覺。
“砰!”一聲悶響,並不劇烈,卻很突然的在耳邊響起,終於驚動了將軍。
將軍擡頭,望向聲音來源處,下一刻,彷彿早已成了習慣,手中刀柄已握住,眼神急劇震動了一下後,又恢復平靜。
墨白一身黑衣,靜靜站在房間一角,準確的說,正是那老道盤膝而坐之地。
此刻,老道依然盤膝坐在原地,只是嘴角卻淌血,一雙眸子驚駭的盯着那一隻手搭在自己肩頭的人影。
“你……”老道喉頭蠕動,聲音微弱。
墨白轉頭,眸光深邃與他對視,他並未遮掩容顏,老道眸中狂瀾四起,那是震驚,是驚駭,還有着難以置信。
“認出本王了嗎?”墨白神色寧靜,嘴角輕吐,沒有管將軍,而是對老道輕聲語。
這聲音很輕,但毫無疑問,卻讓這房間中兩人心中猶如重錘一擊。
墨白松開了手,那老道剛剛渾身被墨白一掌壓制的勁力驟然一展,衣衫勁舞,但看着負手背對着他,向着沙盤而去的墨白,他卻是再無勇氣出手。
或者更準確的說,他的手正在發抖,方纔那一瞬間,他已經出了一掌,實實在在的打在墨白胸腹,然而,此刻墨白負手前行,安然無恙。
宗師一掌,誰人可輕而受之,視若無物。
老道心神難穩,但最終還是對着墨白躬身而下:“不知殿下駕臨,老道貿然出手,請殿下息怒!”
墨白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爾奉命護衛我軍中主將,本王臨至軍帳,你卻毫無所覺,你說,要你何用?”
老道身形再是一顫,這種質問,他不習慣。
將軍眼裡的震驚終於緩緩平息,他沒有立刻行禮,盯着墨白的眼神卻開始慢慢變的鋒利起來,沒有說話,只是盯着。
“老道失職!”身後老道終於沒敢犟嘴,再次躬身領罪。
“念你數月來護衛方大人身邊,無功勞亦有苦勞,今日便饒你不死,方纔一掌算是小懲大誡,若再有下次,本王定取你性命!”說到這裡,墨白擡手揮了揮:“出去候着,沒有本王吩咐,任何人不得出入!”
老道望着墨白隨意揮起的手,臉色幾經變化,但那不斷顫抖的右手,卻是在時刻提醒着他,那年輕身影究竟有多麼恐怖,最終硬是沒敢多說一個字,躬身出門。
方有羣縱橫沙場,自早已恢復神思,他一直沒有出聲,卻眼看着墨白舉手投足之間,將那德高望重的宗師視若無物,以小廝驅使不說,更開口便言生死。
盯着墨白那張臉的目光,不由越發銳利了。
明王墨白,最近一段時間,但凡權勢之人都忽視不了的名字,就連這鐵血戰場上,也因爲他而慘烈了不少。
方有羣曾經是見過墨白的,但那已是多年前,當年的一個毛頭小子,還入不了他的眼。
可如今,他卻不得不仔細打量這個突然的來客。
自他進來後的一舉一動,方有羣都看在眼裡,不得不說,他心裡着實動容,傳言果然不虛,此子氣概早已不同當年。
單論這世間誰敢視宗師如無物?
墨白,一個王子,卻如此從容,沒有半點虛張聲勢。
“方大人,本王冒昧深夜來訪,還請見諒!”墨白擡眸,與方有羣對視,率先開口。
方有羣眸光緩緩收斂,卻未曾對明王行禮,只是收刀入鞘,口中淡然言道:“原來竟真是殿下親至,老臣甲冑在身,不便行禮,還望殿下恕罪!”
“大人不必多禮!”墨白道。
方有羣伸手示意,請墨白坐下,眸光再次落在墨白身上:“不知殿下深夜至我軍帳,所來爲何?”
“只是途徑此處,聽聞方大人在此作戰,故而特意前來一見!”墨白搖頭。
“哦?”方有羣怎會相信這話,銷聲匿跡多年的明王,突然在明珠現身後,正爲世人所窺探之時,卻突然出現在他府上,只是途徑此處,過來一見?
“如今人已見到,夜色已深,方大人,本王便不在軍中久留了!”未待他多慮,墨白卻說走便要走,直接起身道。
方有羣眯了眯眼睛,眸光微頓,隨即起身相送。
待行至門口處,墨白卻腳步停下,回頭道:“方大人,不必相送,此番一見,本王總算心安不少,蘇北能有大人在,想必蠻子終難成氣候!”
“本將軍職責所在而已,不敢當殿下誇讚!”方有羣拱了拱手道。
墨白點頭,又收斂姿容,正經抱拳道:“本王既生在皇家,便於國之興亡有責,雖無權勢,但好歹卻也還是國朝親王,對我國朝滿載功勳之輩,本王自當盡力,絕不容其含冤,故而大人大可放心,只管放手沙場建功便是,若有小人作祟,本王定不會袖手旁觀!”
此言一出,方有羣頓時有些發懵!
實在沒搞懂墨白的深意,這話的本意他當然聽懂了,很明顯,墨白是聽到了之前衆將議事的情況,在向他保證,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可是令方有羣感覺莫名其妙的卻是,墨白爲什麼突然來對他說這些?
這明王深夜來臨,便是爲了向他示好?
他想做什麼?
沒等他琢磨清楚,墨白卻已然真的飄然離去,獨留方有羣爲他突然的到來,沉思良久,最終卻望向墨白離去的方向,不由搖頭:“國正蒙難,諸皇子卻仍自爭儲不休……”
墨白的突然到來,對方有羣來說,不算什麼大事。
可對某些人來說,卻被這個突然的消息驚的額頭冷汗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