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微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墨白。
幾位老將目光凌厲,閃動間,是在軍中養成的血氣滔天。
林華耀則是眸光淡定,看不出絲毫意味。
道門那幾位此刻卻是眸光沒忍住波動了一下。
至於那位宗王,卻是眯着眼睛盯着墨白,神情難分喜惡。
這些人同時帶着各種意味注視着一個人,所形成的勢,極其帶有壓迫力。
然而墨白盤膝靜坐在他們目光之下,卻是不動如山。
他眸光一一回復諸位,與老將對視,眼神深處血色蔓延,有鐵血將軍,視萬千性命如星羅棋子的殺伐氣魄在他眼裡翻騰。
將軍冷血,可殺遍天下不顫抖。
諸位將軍眼中的光芒,終於還是忍不住微變。
墨白再與諸文人對視,鋒芒頃刻內斂,氣質隨心而變。
他身軀微微放鬆,眸中深邃若海,看似含蓄,卻又直透人心。
文士善謀,有一雙能看清雜亂,直指核心的明亮眼。
他們居於後方,不動聲色間,搖動手中羽扇,執筆數言,便可殺人於無形。
墨白不算文人,但他有這麼一雙看透世情的眼睛。
諸文士皆年歲不輕,各爲一方之首要,但此刻與墨白對視,原本萬年不動的和煦神態,還是不由涌起了一絲防備。
墨白再看向身邊道家諸人,他又變得古井無波,就如一口老鍾,彷彿千年前便已安放在此,任憑風吹雨打,鏽跡斑斑,我亦巋然不動!
幾位道人,看着這與從前印象中截然不同的墨白,眼中皆是不由自主升起一絲訝異,又感覺有一種無形的壓力,籠罩在了身上。
他們想不到,今日的墨白,居然會以這副姿態來面對他們!
這是一種境界,一種氣度。
準確的說,是一種道家人才有的境界與氣度,可稱之爲逍遙境界。
身居高山古觀,不動、不言、不語,卻一眼看透天下人、天下事,只是不做,不說。
他古井無波,卻又如深埋千年的底蘊般深不可測,有一種真正的不怒自威!
凡人無感,求道之人,卻能很清晰的想到一句話:“方寸之內,我爲尊!”
道家諸位心中頃刻翻起滔天駭浪,這世間竟有人能在逍遙氣度上,讓他們都不得不心生悸動?
墨白移開眸光,終於對準了林華耀。
不得不說,這還是闊別數年,墨白與林華耀的初次見面。
不,對墨白來說,其實應該是第一次見面。
但此時此刻,墨白臉上卻並沒有表現出多餘的東西來,沒有初次見面的驚訝,也沒有打量與觀察,只有平靜,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
反倒是林華耀的眸光難以抑制的泛起微波,他看着墨白那張臉,看着他的氣度,觀察着這第一次見面的女婿方方面面。
他看着如此年輕的他,就在這巨頭環繞之中,氣勢完全不露下風,心中要說沒有波動,那怎麼可能?
兩人對視良久,墨白突然緩緩再次開口:“本王有話要說,林帥可有意見?”
林華耀臉皮陡然微微抽了抽,但瞬息便恢復了自然,眸光一掃諸位皆不開口,一副包不得看戲的神色,頓時念頭一轉,正要說話。
卻突然只聽一道聲音響起:“六皇子,聽說你先前去了金殿,與林帥的人發生了些衝突?”
這聲音響起,頓時讓殿中氣氛一頓。
所有人皆看向開口之人,正是那位老宗王。
墨白方纔走入這裡,要位列巨頭,與所有人都比拼了一番氣勢,卻獨獨沒有與這位老宗王有任何交流。
此刻這尊老宗王,神色淡淡,眼眸微挑,看似無意的朝着墨白問了這麼一句。
看着這皇家二位不對付,諸人自是不會插嘴,去和緩他們之間的氣氛。
林華耀卻自然是不太高興的,這事無疑對他來說,並不願提起。
但此刻,卻不好開口,只是眸子微微眯了眯看了一眼那老宗王。
“嗯,是有此事!”所有人都看向那尊老宗王,墨白卻偏偏沒看,只是伸手端起茶几上的茶,嗅了一下,隨口道:“怎麼了?慶王似乎對此事很感興趣?”
“倒不是什麼興趣,不過六皇子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了林帥的心腹謀士幾個耳光,令其吐血昏迷。如今林帥就在現場,想必對此事必然是有興趣的。”老宗王眼眸一瞥那林華耀。
林華耀臉色一沉,這讓他怎麼說,只聽他道:“倒要多謝慶王對林某的事上心的很!”
“我皇家爲主,諸位遠來,自然不能怠慢,總要周全一些,這是本分,林帥無需致謝!”老宗王擺擺手道。
“林某入宮後便與諸位在此小聚,倒也聽說了前殿的一些情況,只是卻着實不知究竟,或許其中應該是有什麼誤會!林某手下人不似朝中勳貴那般皆出身名門,入了宮中,或許是有些不當失禮之處,不過,今日林某帶人來,是爲皇后娘娘賀壽,至誠之心是不容否定的,故而,即便真有失禮之處,想必以明王如今身份,也不會與他們計較纔是!”林華耀被逼到牆角,不得不正面迴應道。
但很明顯,他不可能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麼事,但楚若纔到底是敗在了墨白手上,他也沒辦法去找個場子,但卻輸人不輸陣,被逼到這份上,也不能不爲手下人說話。
即便明知那宗王是在挑事,他也只能上了,不可能退縮。
“六皇子,正所謂來者是客,既然林帥有疑義,那我皇家也不能缺了交代,還請六皇子便解釋一番!”老宗王笑道。
“解釋?”墨白依然沒有看他,只握着手中被子,盯着酒水,輕聲道:“林帥剛纔不是說的挺好嗎?他手下人犯了錯,以本王的脾氣,本來是決不輕饒的,不過念及今日乃是母后壽誕,故而也就替林帥管教了一番而已。既然林帥也已經服軟了,那以本王的身份,也確實不好再多計較,就網開一面,暫時,留那楚若才一命,以觀後效便是。”
說到這裡,墨白忽然擡眼,盯緊林華耀:“不過,林帥當牢記這次教訓,以後可得管好自己手下那些沒規矩的人,若是林帥管教不了,本王倒是不妨替林帥代勞!”
諸人聞言,頓時忍不住擡眼去看林華耀,想看看他此時臉色。
只不過林華耀卻是人老面黑,這種情況下,還能保持面色不變,只是眼神卻是有些深沉,盯着墨白:“多年未見明王,卻總是聽聞明王尤其喜歡替他人做主,今日一見,果然不虛!”
說到這裡,林華耀眼神一掃其他人,呵呵一笑道:“諸位以後怕是也要多注意些了,說不得哪一日,明王便也要代諸位管一管手下!”
諸人原本看戲,此刻聽聞林華耀的話,又不由心頭髮堵。
墨白瞥他一眼,放下茶杯,卻搖了搖頭道:“單憑今日一面,林帥怕是還不夠了解本王,真正認識本王的人其實都知道,本王其實就是個醫者,平日裡一向脾氣很好,愛好和平,見不得他人受苦難。一般來說,如果逼到本王都要發脾氣,甚至執刀兵殺人,那必然是有人非要與本王爲難。”
說到這裡,看着衆人一副難以置信盯着自己的樣子,墨白搖搖頭道:“諸位也都知道,如今這世道,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的,本王也想以德報怨,可有些人就是記吃不記打,本王讓他一尺,他便進一丈。沒辦法,逼的本王如此慈悲的人,都不得不開殺戒!”
沒人出聲了。
就連林華耀都漲紅了臉,盯着墨白,嘴脣微顫。
可沒想到,墨白話音剛剛落下,他又忽然臉色一變,聲音微沉:“慶王,你爲長輩,我本不該和你計較。但今日坐在這殿中,本王就是明王,你說你也是半截身體入土,只剩下一口氣的人了,怎麼說話還如此沒有分寸。什麼叫讓本王給林帥個解釋?連林帥自己都知有錯,向本王服軟,你貿然就讓本王給他解釋,合適嗎?陛下讓你來此主事,是對你的信任,這是什麼場合,你也能口無遮攔?今日若不是看在你是長輩的份上,本王會視作,你在挑釁本王!”
說到這裡,墨白第一次看向那慶王,眼中卻是完全冰冷,一字一句道:“本王脾氣好,這一次不與你計較,也提醒你一句,本王今日打的不止林帥手下那些不知所謂的人,親王不懂事,也捱了本王一巴掌!”
“你……”老宗王頃刻變色,一把站起身來。
“給本王坐下!”然而,墨白卻是眼中厲光陡然一閃,聲音如雷綻開。
老宗王臉色一白,身形不由自主的一軟,果真坐下了。
這番變故,讓諸人看的眼花繚亂,看着那年輕的明王,心中不知該怎樣形容。
就這一會功夫,他便拳打腳踢,抓住誰就開幹,果然混不吝!
傳言不虛!
“你……你敢……”那老宗王反應過來,頓時羞惱萬分,要說話。
墨白沒有再理他,卻是直接道:“看來諸位對本王坐在這裡,都沒有意見,那本王就有話直說了,諸位方纔提了很多意見,涉及戰事,本王畢竟不是軍將出身,所謂不懂不言,不知不講。今日本王,就只補充些本王懂的東西。諸位皆知,本王出身道門,在這方面,想必在場諸位,還沒有誰會質疑,本王覺得,除了諸位所補充的那些之外,尚還有一件事,需要在戰前定下決議。衆所周知,一旦國戰啓,必是方方面面,無所不用其極,之前在道門曾有一個協定,說什麼互不參戰。本王倒是要問一句,大戰一起,諸位可覺得這約定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