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爲一國之母,皇后竟然身有殘缺?”墨白跟在衆人身後,一路行往偏廳,心底卻是泛起波瀾。
他眼神定格在皇后那雙即便被人攙扶,卻依然無力,彷彿不敢觸地的腿腳之上,久久沒有離開。
或許到底是他“母后”,無論如何,這身份還是給他帶來了影響,尤其是當感受到這“母后”對待自己這皇兒的態度與定武帝明顯不同之後,他沒辦法對這情況做到視而不見。
不過,一路上他也始終沉默無聲,並沒有貿然開口詢問。
很明顯,這皇后的腿腳並非今日才如此,他也定不可能是今日才得知,此時即便有心瞭解一二,也不知該如何開口。
衆人行至偏廳,廳中央正有一桌美酒佳餚已備好。
更有幾名宮女正立於四面,見貴人行來,連忙躬身行禮。
皇后在皇兄與宮女攙扶下,落座上首,擡起風眸,微微一笑對兄弟二人道:“今日便無需拘禮,都坐吧!”
已經來了這裡,無論如何,墨白也不可能轉身就走,勢必是要吃完這頓飯的,也不猶豫,便是腳步一動,來到皇后下手右邊位置便自坐下。
但就在他剛坐下的當口,卻耳邊只聽那皇兄聲音又正好傳來:“兒臣謝母后恩典!”
墨白臉色不由微微一頓,目光擡起看向皇兄,只見皇兄此刻正深深一躬,姿態恭敬的狠。
再目光一掃周圍,衆宮女目光正好下意識的望向了已經坐下的自己。
毫無疑問,氣氛,就這麼尷尬了。
說實話,墨白是真沒心情和那皇兄爭什麼榮寵,但這位總是稍有機會,就給他上眼藥,卻着實讓墨白心中不由有些厭煩起來。
就在這尷尬的氣氛中,墨白只得又站起身來,衝着皇后一躬腰道:“兒臣無禮,還請母后恕罪!”
“你呀,要多向你皇兄學學,知道嗎?”皇后坐在上首,看着這坐下又站起來的兒子,不由也露出一抹笑意,嘴裡卻是責備道,不過隨即卻又是話風一轉,微微擡手:“好了,都起來吧,坐下用膳!”
“謝母后!”那皇兄直起身來,目光在墨白臉上打量了一下,又接着開口道:“母后,您也知道,六弟啊,心裡一直記掛着那民間養母。我看哪,他可不是有心對您不敬,而是馬上要就封明珠,終於要達成心願了,太過激動之下,這才一時間忘了禮儀,您可不要怪罪他!”
尼瑪!
這不是故意在挑撥說墨白只記得養母,而忘了生母嗎?
先前墨白便已經看出,這“母后”對他那養母是懷有不滿的,此刻又提起這茬,皇后恐怕心裡又要不舒服了。
果然,那皇兄話音剛剛落下,便只見皇后的臉上笑意一頓,略顯難看起來,目光掃向墨白,聲音之中已帶着明顯不悅道:“皇兒,可是如你皇兄所說這般?你如此沉不住氣,此去明珠,叫母后怎能放心?”
饒是墨白的修養和淡然氣質,也真是被這皇兄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給弄的心頭極爲不悅,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威脅到他了。
他的確不願在走之前多添周折,但此刻要是還不理他,這頓飯恐怕還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
目光當即便是一掃皇兄那帶着笑意的臉,眼神微微凌厲了幾分,但並沒有做停留,便收斂起來,轉向皇后,輕聲道:“母后息怒,兒臣只是方纔聽母后言,今日都無需拘禮,所以也沒有多想,母后說怎麼做,兒臣便照做,並沒有想其他,卻不想因此失禮了。今日見得皇兄風範,方纔恍然大悟,無論何時何地,即便是母后之言,也務必得深思熟慮之後纔可考慮是否遵從……兒臣有錯,還請母后責罰!”
愣了!
滿堂,就連丫鬟宮女,此刻臉色都不由發愣。
目光發直的望着那躬身而下,一臉受了委屈般的墨白,心中震驚。
那老宮女更是不由下顎微張,臉上錯愕之色來不及收斂,殊不知她心頭此時究竟有多麼古怪:“這明王殿下在倉王殿下面前從來沒有佔過半點便宜,卻不想今日卻是讓倉王殿下吃了癟……”
就連皇后也是眼神微微愕然,但很明顯這番話,還是很討她的歡心的,哪個母親不喜歡兒子對自己毫無防範的言聽計從。
看着墨白的目光不由的平和了下來,那皇兄此刻卻是眼神裡慌亂了一下,他着實是沒想到這平日裡莽撞無腦的六弟,今日竟這般陰險:“六弟,切不可胡言亂語,兄絕無此意……”
“罷了,罷了,你也就會找些歪理,你皇兄做的對,身爲皇家子弟,務必注意姿態儀容,不可太過隨意……”皇后臉上又浮現笑容,再次揮了揮手:“明日你便要就封明珠,路遠山高,母后特地吩咐多做了一些你平時愛吃的菜,來,都坐下吧!”
“謝母后!”兄弟兩人同時躬身。
而那皇兄卻是目光中明顯帶着幾分冷意瞅了一眼對面的墨白,可墨白卻是沒有再理他。
相信,經過這一次,他自是不敢再隨意整事,墨白也真沒有那心情,去和他戰爭。
倒是隨着伴隨在皇后身邊,他卻是一點點的感受到,這皇后雖然對他相比皇兄要嚴厲,但那母愛卻是要更爲明顯。
墨白心頭懷疑,莫不是正因爲這一點,那皇兄才時時刻刻打擊他。
不過這份情感牽絆,卻是令墨白心中苦笑不已,他不是心性冷漠之輩,佔了明王的身子,又得了皇后的母愛,不能視而不見啊。
一頓飯,墨白並不多言,但皇后卻話語並不少,多數時候都是敦敦交代。
墨白便不時點頭應之,那皇兄或許是心中確實起了防範,雖然依然不時討皇后歡心,讓皇后時常爲他的話而笑容滿面,卻真的沒有再含沙射影的對付墨白。
“六弟,明日皇兄本該爲你送行,但恰巧於今日正聽說西邊圍場裡有一頭白鹿出沒,其麝香正適於母后腿疾……”飯畢之際,那皇兄終於又再次和墨白交流。
話中之意很清楚,明日送不了墨白,爲了母后的腿疾,他心急如焚,若不是今夜母后召見,已不顧危險,便要連夜進山親手圍獵那白鹿,取其麝香爲母后療傷。
自無需多言,這一片孝心,皇后自是感動,但卻還是擺手稱道:“皇兒孝心,母后感受到了,你六弟明日一走,不知多少時日方纔能再見,那白鹿安排手下人去就行,你須得爲你六弟送行!”
墨白哪裡在乎他送不送行,不過此時聽終於談到了母后的腿疾,經過這一頓飯,他也不能心中無感,無論如何,能夠爲皇后做些事,他還是情願的。
“母后,這宮中高明丹師無數,爲何至今還不見母后腿疾好轉,是不是這些人並不盡心?”不好細問,墨白只得換個方式。
“皇兒不可亂說,丹師們已經盡力了!”皇后到似乎已經習慣了,並不多說。
其實這時候,墨白倒是不急着走了,倒希望瞭解一番原委,他知道自己這一走,情況具體如何,沒法保證。
將來是否還有機會爲這“母后”問診,恐怕便是未知數了。
不論如何,今日一見,這份情,他不能漠視,但偏偏苦於沒有辦法多問。
夜色已經深了,他和皇兄都不適合再繼續留在這裡,心底一嘆,只得和皇兄告辭。
“皇兒切記,今後遇事定要三思,切不可再如之前一般,山高路遠,母后就是想要護着你,也鞭長莫及!”最後,皇后看着墨白,依然教導,但那眼中浮現的憂傷,卻令墨白心頭微震。
緩緩吐出一口氣,和皇兄一起叩拜皇后。
轉身離去。
兄弟兩人不似剛纔在皇后面前般,均是無言,沉默而行。
行至門口時,那皇兄突然站定,目光看向墨白小聲道:“六弟,今後沒有母后護着,可得當心啊!”
墨白嘴角浮起一抹笑容:“皇兄多慮了,倒是這京中恐怕沒幾人如本王一樣愚鈍,皇兄倒是要好好保重纔是!”
那皇兄凝視着墨白的臉,似乎第一次認真打量他,最後呵呵一笑,甩袖轉身離去。
墨白心中未起波瀾,他根本爲將此人放在眼中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