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國朝安排的“座位”,楚若才試圖靠着三寸不爛之舌,想要強行挽回臉面。
然而林華耀的反應,卻是完全不同。
他根本就沒去和墨白或者與任何人去爭執辯論的意思,在這國朝的金鑾大殿上,渾身威嚴綻放,他直接就一句話,今日,有誰敢讓他坐末位?
此言一出,幾乎頃刻之間,整間大殿不管是皇子,還是百官,甚至高坐上首的六尊道門大能都沒忍住豁然變色。
這一刻,別說是他們,就連林華耀身邊的那幾位同盟軍閥,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望着林華耀的眼睛,滿是驚色。
毫無疑問,林華耀這句話,是在太過強勢,太過狂妄,太過……駭人了!
站在國朝金殿,當着滿殿諸公的面,他林華耀竟敢目視龍椅,膽大包天的問誰敢讓他坐末位?
這簡直就是在公然挑釁,不,不止是挑釁,這是威脅!
一個反賊,站在金鑾殿上,威脅滿殿諸公,這是在逼國朝至尊大帝向他服軟!
這一刻,便是他的同盟,又如何能不驚?
不錯,他們敢上京,敢站在這金鑾寶殿,敢站在定武帝面前,自然是有國朝不敢動他們的把握。
但就算拿聯合抗蠻的事,壓得國朝不敢善動,卻也不代表,他們就真的能視定武帝如無物,更別說,如林華耀此刻這般,公然在天下勢力面前,直接與定武帝撕破臉皮。
這一刻,國朝羣臣的心,難以抑制的悸動!
就連那百歲前相眼中的混濁也是豁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駭然。
他盯着此刻威嚴無限,讓人不敢直視的林華耀,腦海中不由自主的閃現出曾經與林華耀共事一朝時的畫面。
兩相一對比,他心底狂瀾四起,他不得不明白,如今的林華耀,真的早已今非昔比。
這位百歲前相,放在桌案下的手,微微顫抖,他知道,此刻百官之中,正有很多人將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希望自己這位曾經的相爺,能夠站出來與林華耀對峙。
但是,他最終還是慢慢低下了頭,放在桌案下那早已溼滑的手,不住顫抖。
面對此刻,氣魄滔天的林華耀,他……不敢!
殿宇內,鴉雀無聲!
氣氛緊張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許久,終是無一人敢出聲,林華耀目光緩緩從龍椅上移開,看向了滿殿諸人。
從三位王爺開始,再到宗師,再到百官,他雙目圓瞪,眸中威勢駭人,目光所到之處,竟當真是無一人敢壓其威!
林華耀的威勢在狂瀾,在掃視每一個國朝之人。
坐在末位同樣沒有吭聲的墨白,此刻也在隨着他的目光而動。
他看到了先前曾被他教訓過的三位親王,臉色鐵青,卻最終還是沒敢有絲毫動作的畫面。
他也看到了那前相低着頭,就好似真的早已昏聵,並不知此刻情形的模樣。
他更是看到了那些先前還曾嘲諷過林華耀的官員,此刻竟臉色發白,再也不敢發一言。
墨白麪無表情的收回了視線,在他臉上,看不到任何波動。
其實他明白,這時候滿朝上下,竟無一人敢接林華耀方纔之問的原因。
因爲他們知道,此刻開口,與先前面對林華耀的手下楚若纔等人根本不同。
林華耀已經撕破了臉皮,擺出了態度,國朝便是要了他的命,也休想讓他南軍真受此辱!
這時候誰敢開口,就得承擔聯合談判破裂,甚至……內戰再起的罪責!
羣臣不傻,誰都清楚,就連陛下也只是想要借羞辱林華耀的手下,先前由禮官出面,打壓一番他手下人,只是向外界表達一下國朝對於逆臣的態度,滅一滅林華耀的氣焰罷了。
但卻不能真的就將林華耀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
經過先前楚若才被墨白一頓狠削,這對國朝來說,結局其實已經可以說是剛剛好了。
讓林華耀吃了個暗虧,面子裡子都沒了,他自然也不敢再提此事,來自取其辱。
國朝這邊,佔了便宜,也就夠了。
不可能真的太過分,超出了底線,這件事到這裡結束,對國朝來說,算是剛剛好!
只待今日之事傳出去後,必然會成爲天下笑談。
可是,又有誰能料到,已經塵埃落定的事,竟會又生波折?
………………
……
站在簾幕後,親眼見證了這一幕的定武帝,臉色幾乎是剎那鐵青,他握緊拳頭,盯着在他的寶殿上逞威的林華耀,眼中熾盛的火光在不住明滅,隱隱有壓制不住要爆發的趨勢。
站在他身後隨同他一塊來的張邦立,感受到陛下的憤怒,面色大變,連忙低聲道:“陛下,還請千萬息怒……”。
定武帝轉頭看向他,張邦立沒有說太多,卻是不住搖頭,示意定武帝一定要冷靜。
局面已經如此,若是定武帝滔天一怒,與林華耀直接幹了起來,那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嘶!”定武帝眼中怒火狂瀾,殺意四散,看的張邦立心驚肉跳,冷汗直流而下。
好一會,定武帝才深吸一口氣,微微閉目,再緩緩睜開,眸光再次看向殿中。
卻是不再看那林華耀,而是遠遠看向那坐在角落處,身影顯得有些模糊的白髮青年。
看着他,定武帝眼中剛剛壓下的殺意,又是陡然驚起,讓他身旁的張邦立都不由一個寒顫。
張邦立連忙順着陛下眸光看去,見得墨白,他心底也是驟然波動難平,眼中複雜萬分。
雖然他們君臣未見得全部,但就只是剛纔那一幕,他就很清楚了,如今這棘手局面,就是墨白搞出來的。
若非墨白剛纔開口逼得林華耀發作,才讓國朝這邊難以應對。
此時,國朝若強勢迴應林華耀的威脅,那林華耀必死,聯合談判將化作子虛烏有,內戰必再起,國朝更當承受民心驚變的後果。
如果弱勢,那豈非讓一逆臣在金鑾殿逞威,此事傳之天下,國朝又還有何威嚴存在?
張邦立敢肯定,墨白絕不會不明白,他這樣做的後果。
君臣二人臉色皆是無比難看,他們知道,墨白是故意的!
“亂臣賊子,該殺,該殺,該殺……”定武帝牙齒縫裡,一臉三個該殺。
“陛下……”張邦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狂瀾,緩緩附在定武帝耳邊,不知在說些什麼。
而此刻,在定武帝身後卻還有着皇后等一衆人。
包括林素音也在其內,他們還搞不太清楚殿內之事,但方纔林華耀那一聲氣勢高昂的強勢質問,卻是所有人都聽到了。
此刻,透過簾幕,她們也隱約所見殿中那詭異的場景,同樣是驚訝不已。
但緊接着,一衆後宮諸人的眸光,便是落在了皇后身上。
不,應該說她們看的是皇后身邊的林素音。
林素音同樣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但這一刻也無需太過清楚,只看眼前,只聽方纔父親那一句,便足以知道,此時此刻,林氏與國朝之間將要出大事了。
林素音身形不由自主的連顫了兩下,看着殿中那威嚴畢露的身影,她臉色頃刻煞白。
不管她對林家曾有多麼失望,但此刻殿中之人,那是她生身之父,站在她前面的定武帝此刻爆發的殺意如狂瀾般電閃,林素音又怎能感覺不到?
她的心彷彿一剎那就被揪成了一團,冷汗剎那花了妝容,眼中滿是驚懼與不安。
突然,她只覺有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林素音下意識低頭,只見是坐在椅子上的皇后正握着她。
皇后見她醒神,微微搖了搖頭,隨即鬆開了她的手,然後目光看向了殿中。
林素音低着頭,看着皇后似乎還鎮定,心裡卻更是難受,再次擡起頭,看向殿中父親的身影,今日是皇后壽誕,而此刻,她的父親,卻在大鬧壽誕……
身邊那些盯着自己的各種目光,林素音已經理會不了,她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能做什麼,或許什麼也不能做。
前方,張邦立在定武帝耳邊耳語幾句,顯然是在說此刻應對的事,待他說完,定武帝眼中再次明滅幾下,終於還是邁動了腳步……
…………
……
而此刻,殿中氣氛持續僵持,林華耀眸光繞場一週,威勢盡顯。
最後見無人敢接他話茬,方纔終於將目光重新放在了墨白身上,眼中威嚴不減。
墨白麪無表情,亦是緩緩擡頭,與他對視。
兩人目光對碰,更是讓場中氣氛越發緊張。
終於,林華耀的聲音響了起來,不再如先前激動,但其中的氣息卻深沉到了極點,再不似之前那般即便怒火高漲,話語間也是風輕雲淡,這一次,他的聲音沉重而又威嚴:“明王,本帥今日怕是必須奉勸你一句,些許捕風捉影的謠言,你最好還是斟酌再斟酌,否則造成的後果你怕是承擔不起!”
墨白聞言,並沒憤怒,只是輕聲道了一句:“是嗎?林帥這是在威脅我?”
“忠告而已!”林華耀毫不動容,話音一落,竟又道:“當然,你若認爲這是威脅,本帥也不否認!”
此刻的林華耀,表現出來的氣魄,的確不凡。
墨白聽完,臉上依然毫無表情,卻是輕輕點了點頭,目光沒有看向林華耀,卻是在滿場繞了一週後,微微低頭,輕聲道:“不知林帥有沒聽說過,本王從來不受威脅!”
“殿下,今日,便到此爲止,如何?”此言一出,林華耀還沒說話,他身邊幾位卻是變色,同時氣勢展開,眸光若電直射墨白,顯然是擔心墨白敢亂來。
“無妨!”然而,他們的話音落地,林華耀卻是直接擡手,反而踏前一步,緊盯着墨白,雙手負後,聲音鎮定至極,眼中威嚴四射:“本帥倒的確曾聽說過明王之威勢,向來無人不敢殺。本帥沒有你殺人如麻的氣魄,但本帥今日既敢長身一人站在這裡,便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若想動劍,那大可來試一試,本帥會否皺一下眉頭……”
“無需在本王面前說這些,你是一人在前也好,千軍萬馬在後也罷,本王若要殺人,這些毫無意義!”墨白麪色不變,卻是一擡手,直接打斷道:“不過,你也無需擔心,本王已經說過,今日乃是母后壽誕,本王不會動殺機,不過!”
說到這裡,墨白卻是豁然擡頭,身形也突然站起,眸光陡然凌厲,盯着林華耀:“不過,你敢威脅本王?你當真以爲,就憑你南軍大帥的身份,就能在本王面前張狂?想和本王比膽量是嗎?好,很好。謠言是嗎?本王承擔不起後果是嗎?本王數三聲,三聲之內,你若有膽,便別服軟,本王便讓你看看,本王所言到底是不是謠言,本王和你究竟誰先死?”
此話一出,林華耀那威嚴眸子深處,瞳孔當場一縮!
幾乎同時,他身邊那幾位軍閥也是同樣面色大變,更別提滿場官員大驚失色的模樣。
墨白的意思在清楚不過,林華耀不服軟,墨白雖不殺人,卻要將林華耀逼死!
方法很簡單,只需將這座位之事徹底撕開鬧大,便可。
不待衆人心驚肉跳,墨白便已聲若雷霆:“一!”
“明王!”軍閥幾人當即一步上前,擡手便喝道:“明王切莫爲一時意氣亂來,我等入京,乃爲民族生死之存亡,明王當真要因一時之氣,令我華夏一族,滅種亡宗不可嗎?”
墨白一步踏出,已不在原地,而是落在大殿中央,眼看着那幾位老帥,聲音冷漠:“你們大可放心,一戰過後,外敵能誅絕,也必須誅絕的只會是在座這些當權者而已。我華夏百姓億萬,莫說區區旗蠻一國,便是萬國來襲,也不可能滅絕我百姓。但有星火流傳,我等諸人死絕又有何妨,待十年、百年、千年後,自會又出英才之輩,光復往昔榮耀。”
諸軍閥聽聞,當場面色劇變!
而墨白卻根本不待再有人開口,直接毫不猶豫的揚聲:“二!”
這一次,林華耀的臉色終於變了。
或者說,滿殿再無一人能坐得住。
全場起身。
就連那六位真人尊者,也再沉不住氣,幾乎同時開口:“明王息怒,閣下乃我道家,應劫而生之氣運之子,當爲天下蒼生解難,請閣下爲天地仁心計,萬萬三思!”
這番話,從他們口中說出來,着實讓人發愣。
但此時此刻,卻沒人有心情去譏諷他們,反而心中愈發緊張。
“天心難測,本王從道,修的便是本心。本心所在,當一往無前。諸位道友,無需擔憂,若本王當真乃是應劫而生,那今日本心所爲,便是應劫!”墨白說完。
面色陡然平靜下來,盯着林華耀的眼神陡然平靜下來,再沒有半點波動。
這一刻,林華耀腦門上剎那見汗,他在墨白眼中看不見任何一絲忐忑。
“瘋子……”他眼神裡的執着,再難以維持,但他不得不維持,根本就低不下頭。
事實上,墨白就沒給他低頭的機會,如此大庭廣衆,他如何低頭,低下了頭,他這南軍之主,還如何面對天下悠悠之口?
他的眼睛紅了,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會落到這一步。
他盯着墨白,殺機再也不掩飾半分,他不信,不信墨白真的是瘋子。
逼死南軍之主,便是逼散聯合抗蠻,便是再開啓內戰,便是天下所不容……
墨白真的不懂?
不,林華耀不信,他不信墨白不懂,聯合抗蠻是墨白所開啓的。
他戰天鬥地,也只爲抗蠻之戰,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會親手毀了這一切?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敢這麼做。
然而,在他眼前,墨白卻已經張開了口,毫不猶豫的就要喊出來最後一個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