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先生沒說話,梅志峰卻是陡然喝道:“杜師妹,絕對不行,師門長輩下午便到,師妹的傷,不勞他們操心!”
“我們不留呢?”杜先生眯起眼睛,再次出聲。
“杜先生,在下絕對無心與您爲難,小刀之事,無論您如何處置,我自當承受。這位姑娘既然來我醫館,我便不能見死不救,請您放心,在下承諾絕不傷害姑娘分毫,否則自取頭顱奉上!”裡面繼續道。
“杜師妹,他們是要留下人質!”有人道破真相。
但卻無人附和,包括梅志峰,這一刻居然都是無聲沉默,彷彿沒有聽見這句話一般。
開口之人,臉色一白,連忙收聲,再不敢言。
他察覺到,自己多嘴了。
衆人誰看不出來,這是在留下人質,以防報復。
但說出來有用嗎,能不留嗎?點破了,徒添羞辱。
到了此刻,連自己性命都一個不好就保不住了,誰又敢說不留。
杜先生眼中的光芒越發凌厲了,她知道,縱使這些人對自己有尊重,但涉及性命,不可能妥協。
不怕自己報復,也怕上清山和道門報復。
“師兄,你們先回去吧,我就留在這兒治傷!”虛弱的聲音響起,仍是那麼清脆。
“師妹,不行!”梅志峰一轉頭,否定道。
“師兄,我的傷也撐不住了,難以承受奔波,就留在醫館好了,你們還有要事,便先去處理,之後再來接我便好!”林素音輕輕搖頭,神情平靜。
“小姐,不行啊……”環兒大急,這裡怎麼能留。
“你也走吧!”林素音卻直接打斷,隨即對着那寧兒道:“勞煩這位妹妹來扶我一下!”
她自己開口定下了決議。
寧兒立刻上前,小心扶她起來,就在衆人沉默中,被寧兒扶進了後堂。
鐵雄上前一步:“衆位請!”
梅志峰眼中屈辱一閃,揚聲道:“師妹且安心養傷,待長輩來後,便來接你回去。”
說完,一擺衣袖,轉身便走。
而衆弟子,更是緊隨,不敢耽擱。
“好,林師妹的傷就有勞了!”梅志峰做了決定,杜先生轉身前最終說了一句。
他們離去。
前廳劍拔弩張的局面結束,鐵雄上前一步看了看劉掌櫃:“師兄可有事?”
劉掌櫃面色有些凝重,但還是搖了搖頭:“不礙事!”
鐵雄也沒多說,又對着陳掌櫃一抱拳:“陳叔,您受驚了!”
陳掌櫃臉色還有些發白,此刻並不鎮定,最終還是苦笑了一聲:“這,這該如何收場啊?”
說着,長嘆一聲,便要朝着後堂走去,想去見一見墨白,鐵雄卻攔住他,小聲道:“陳叔,小爺自有主張,您不用擔心,此事您且當不知,這些人應當不至於會爲難您,不過近兩日我們這裡肯定是多事之秋,您便先回家休息,待事後再回酒樓吧,”
說着鐵雄又是一抱拳,苦笑道。
陳掌櫃倒也不矯情,他知道幫不了什麼忙:“好吧,讓白老弟不要擔心我,我都一把年紀了,又經得這世道,還怕得什麼?你們安心處理自己的事就行,我這裡不要緊。”
送陳掌櫃出門,鐵雄對着劉掌櫃點了點頭,隨即直接轉身出了門。
劉掌櫃也不問他去做什麼,開始安排人收拾醫館,又安撫一番衆人,醫館中安靜下來。
後堂!
便是以前的藥堂,存放珍藥之用,後來戰亂,墨白便將這裡騰出來,打通了一些地下通道,以備不時之用。
平常阿九一般在此休息,他以前長期跟着墨白伺候,對醫道也有些興趣,墨白也不吝嗇傳他,雖限於資質,但近些年,卻也成就不凡。
自從他能獨自行醫之後,墨白並不讓他坐堂,卻也常在醫館待着,跟隨幾位大夫學習,也順便看着醫館的情況。
所以這後堂擺設倒也齊全,桌椅板凳均有。
掌了燈,還算明亮。
林素音被寧兒扶着來到一張椅子上坐下,神色雖平靜,但真的就安然嗎?
當然不可能,剛纔的局面,她除了自己出聲,並無其他辦法。
默默坐着,她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目光擡起,落在了那前方不遠處,一張椅子上背對着她坐的背影,似乎正在伏案寫字。
她眸光定在那背影之上,卻並未說話。
寧兒隨着她的目光看去,連忙對着背影一躬身行禮道:“小爺,娘……姑娘來了!”
“取一蒲團來,讓她坐下!”人影並未回頭,只是輕聲說道。
“是,小爺!”寧兒當即應命,隨即奔出去。
林素音有些意外,她坐於蒲團是爲了用功壓制傷勢,看着那背影,她此刻並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索性也就不開口了。
事實上,自己一個女子,被作爲人質留下,即便是她,也不會不知道這其中難堪,尤其是此刻她無反駁之力,沉默着不予應對。
好在是那男子一直奮筆疾書,再未有其他動作。
直到那寧兒再進來,手中已多了一個軟墊,放在地上,又衝她行禮:“姑娘,我扶您坐下!”
林素音察覺到這小姑娘對她態度一直很好,微微點頭:“謝謝你!”
寧兒卻立刻偷眼看了一眼小爺的背影,見她並無反應,才連忙道:“姑娘不用客氣,來,小心點!”
有功夫在身,扶着林素音並不吃力。
林素音盤腿坐下,目光微垂,想道若這姑娘不離開,那會好一些。
“去抓藥,即刻煎熬!”然而纔剛剛作此想法,便只聽前方男子背影又道。
她擡頭,便見那男子站起了身,手中拿着一張紙,應該是藥方,朝着這邊走來。
望着人影走來,她還是下意識的緊張了一下。
目光擡起,看向來人。
光線不如外邊明亮,眼前之人那張臉顯得有些模糊,一張格外年輕的臉,看輪廓還算清秀。
走動間雲淡風輕,第一眼,林素音略有些意外,但又隨之覺得理所當然,這副神情極爲像是道門中人。
也是,手下有着如此實力,又豈會是普通人。
正待等他過來徹底看清他的長相,卻突然眼神一怔,只覺得那年輕人身形突然變淡,然後,就感覺自己後頸一麻,昏迷過去。
“小爺!”寧兒眼見着六爺突然就上前弄暈了王妃,嚇了一跳。
墨白神色平靜的讓林素音的背靠在自己腿上,隨手將藥方遞給她:“去吧!”
“是!”寧兒接過藥方,又看了一眼王妃,轉身出了門。
後堂安靜。
墨白靜立,看着靠在自己腿上的身影,慢慢伏下身子,將她抱了起來,放置一張牀榻之上
。
然後站在一邊細細端詳了一番面前的這張臉,沉默良久。
這一刻,腦海中浮現起許多事。
對於這個女人,是他還未睜眼,便已經記在心中的人。
也是由她開始,自己走入了這段人生。
望着這張的確可稱國色天香的臉,墨白眼裡有情緒在波動。
這些年,他變了。
連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爲什麼會變。
但他知道自己變了。
當初醒來時,他心性很純,曾很排斥原有的他所牽連的一切。
他很自主,但這些年過去,他卻發現,很多東西,似乎已經融入了骨子中,反而越來越沉澱。
比如這些年,他未有婚配,前世他曾嚮往一段感情,可這些年,他卻是一片空白。
因爲,他會時不時的記起皇后!
說不清,這隻見了一面的母后,爲何會成爲他心中的牽掛,或許當真是因爲太子死了,如今皇后只剩下他一個兒子吧。
他無法不去想,自己該如何面對,也就無法不去想起這個女人。
而想起她,就不能不以長輩看待,以長輩看待,他便無法自行婚配。
眼前的女人是王妃,是名正言順的他的妻子。
墨白望着這張臉,談不上感情,唯一特別的或許便是,無法將她當做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來看待吧。
他留下她,不是要人質!
上清山,真人?
他都不怕!
他們再厲害,又敢來明珠嗎?
只是林素音既然已經來了,並且當面。
那麼,她的傷治不治,便不能由他人說而來算。
不論是上清山,還是梅志峰,都沒有資格在他面前替林素音做決定。
墨白在牀榻畔坐下,不過留下了,卻是真的要考慮,該如何處理她的問題。
是王妃沒錯,可未曾共度一天。
在他有難時,陪伴在他身邊的乃是鐵雄等一衆人。
這些年,若非他們忠心陪伴,他未必能有今日。
或許早就因這鳳凰之命的女人,而黃土一堆!
可不救嗎?
他再次回頭,看向這女人的臉,慢慢下移至她胸口那箭矢,眼中閃動片刻,眸光終於平靜了下來。
伸手握住了林素音的皓腕,入手潤滑,不一會,他放下她的手腕,站起身來。
面色平靜的時刻她箭頭的衣襟,肚兜下,一片白皙入眼,
並未雜念,也無忌諱,墨白取出數枚銀針,想也未想的封住胸口周邊穴位。
隨即淡然伸手過去,握住箭矢。
“噗!”鮮血飛濺。
“啊……”痛呼驚起。
連續兩道聲響,在墨白麪前驚起。
林素音上身因箭矢拔出之疼痛而當即繃緊躍起,疼痛剎那侵佔了她的神經,令昏迷的她清醒過來。
並非是胸口傷痛,而是那縷霸道勁力,頃刻之間暴走經脈,入雷霆霹靂,全身之痛楚難以言喻。
原本緊閉的雙眸也剎那睜開,入眼卻只見一張臉上有血點密佈的臉,但來不及看清,也來不及多想,便只覺肩頭受力,隨即人已坐起。
疼痛中,也不知是下意識的反應還是什麼,林素音剎那低頭,只見胸口鮮紅處,衣襟已破,紅色肚兜已可見。
頓時她花容變色,下意識的便是一手擡起捂住胸口,另外一隻手,揮臂向後方打去。
軟綿綿的手臂,被一隻鐵壁卡住,一道冰冷聲音傳來:“不想死,就別動!”
“你……”林素音疼的冷汗淋漓,又自虛弱起來,卻恨意驚天。
不過話說不下去,背後一股極其霸道厚重的勁力,剎那涌入四肢百駭:“運功!”
冰冷聲音再次襲來。
林素音哪裡還管什麼運功不運功,這內力鎮壓之下,她頓時精力一陣:“你該死!”
一聲嬌喝,手揚起在頭髮上一抹,一隻金釵已在手,看也不看,便直接朝後方插去,對準的正是墨白的眼睛。
墨白倒是想不到這女人居然還有幾分本事,但一手繼續運功,另外一手卻是頃刻間擋在眼前,指甲在金釵上一彈,頓時金釵飛走。
林素音一頭秀髮披散,當真怒急,還要拼命反抗。
“想殺我,就憑你這點力氣怕是不夠,若是再不運功,那你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墨白沉聲冷喝,手中內力陡然加重。
而林素音也察覺到自己如今毫無反抗之力,一手捂着胸口,沉默了下來。
眼底情緒波動劇烈,完全不似她平時的模樣。
這一刻,多年塵封的記憶彷彿又被驚奇,那一日,宴會後廳,有一個男子曾輕薄於她。
最終她下嫁,成爲王妃。
而今日又有一個!
做爲一個女子,她……
安靜下來,閉上了眼,任憑那霸道掌力侵襲。
墨白坐在她身後,見她如此,心中也是鬱悶不已,但他深吸口氣,不再開口,主動御史勁力靜心探尋。
這好在是他,若是換一個人,沒有林素音配合,想拿下那縷宗師勁力,怕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內堂中安靜下來。
林素音一直閉着眼沉默。
她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突然只覺那充斥全身的霸道勁力突然消失。
還未睜眼,便只覺身形向後倒去,隨即下巴被人一把捏住,她神情再怒,但卻已經來不及,只覺一顆丹丸已經入口,有手掌在自己下顎一拍,微痛。
待她睜眼,喉嚨已是嚥下一粒丹丸。
“我雖只是一小小大夫,但也聽聞你身份尊貴無比,既是聞名天下的大夏明王妃,又是道門魁首上清山真人之孫梅志峰欽定的道侶,如此顯赫,我豈敢輕薄於你?無需表現如此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