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生死不問

隱隱聽到幾聲雀鳴,還有童子悄聲說話的聲音,房間很明亮,佈置簡單典雅,處處透着一種古拙的美感。顏暄緩緩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做工精美的八部牀吊頂,鏤空雕刻着四季時景的花樣,帷幔是素白色的,一條一條帶出淺淺的影子,此刻卻散發出絲絲縷縷的藥香出來,說不上難聞,只是化入肺腑感覺暖暖的。

她驀地醒來,精神還不是很好,只知道是在陌生的地方,又四下瞅了瞅,見屋子裡生着暖爐,偶爾傳過來幾聲炭火的噼啪聲,還不待她回過神來,卻見門口突然走進來一個粉妝玉琢的童子。

那童子大約五六歲的年紀,面容精緻可愛,梳着三頂甲的童子頭,一身淺青色的衣衫,此刻正和顏暄對視了個正着,然後一臉驚奇的道:“欸?你醒了?”顏暄已辨別,這個聲音就是之前她在雪地裡聽到的那個了。

還不待她有所迴應,那童子又扭頭衝門外道:“蘇木,去跟先生說,那個死人活了!”顏暄被憋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不斷在心裡安慰道,別跟小屁孩一般見識。她這邊還在腹誹,門外又進來了一個童子,那童子跟這童子的裝扮差不多,也跟年畫上的瓷娃娃一般靈秀,他甫一進來,目光就落在了顏暄的臉上,來來回回看了好久。顏暄自己也忍不住伸手摸起自己的臉頰來,心道:難不成又醜了?

那童子見顏暄如此,也知道自己失禮,臉色微紅道:“傅先生說了,姑娘既然好了,就自行下山去吧。”

傅先生?這又是誰?顏暄剛醒來,此刻正如丈二和尚,聽兩個童子沒頭沒腦的話,更是混沌。但她見自己此時的處境,也知道是被人所救,雖然對之前那名童子的話有些不悅,還是微微笑了笑,對這名叫蘇木的童子問道:“是你們先生救了我嗎?我想去感謝一下。”

蘇木卻面色古怪,有些尷尬道:“傅先生既然要你下山了,就沒有跟你見面的意思了,姑娘也不必感激,傅先生救人只是興趣所在,你不必掛在心上。”顏暄聽罷,便沒理由再強求,想了想,覺得診金還是要給的,便動了動手指,想要召出些靈幣來。只是她剛想動用靈力,就神色大變,驚道:“我的靈力呢?!怎麼一絲也感受不到了?”

只見蘇木嘆了聲氣說道:“先生將你的功力廢了。”顏暄臉上驀地慘白,脫口質問:“爲什麼?!”之前那名童子卻撇了她一眼,道:“你修煉如此激進,當時體內真氣和魔氣勾結起來橫衝直撞,不廢了功力,你以爲你還活的了?這事也只能傅先生做的了,換了別人,安撫不好那兩股力量,只能讓你死的更快。”顏暄卻是跌坐在牀上,頭腦空白。

沒有靈力一切又要重新開始?何況現在根本不知身在何處。顏暄只覺得天旋地轉,一時不知道該感激那位姓傅的還是該怨恨。待問清了這裡的所在,更是一臉茫然。

北曲山?從未聽過。要是旁人此刻知道在北曲山,又是一位姓傅的救的自己,恐怕早已受寵若驚了,但顏暄才踏入修真界不足一年,大部分時間還都在逃亡,哪裡有空聽這些逸聞,更何況奎炎二人都是魔修,整日裡說起的也是魔域諸門派諸人物,這北曲山和姓傅的於顏暄而言,恐怕只能以爲是哪個避世隱居的高人。畢竟依童子所言,她當時的情況十分兇險,對這位姓傅的,言辭之間也頗爲崇敬。

不過顏暄也並沒有太當回事,本能的她還以爲自己是個修者,只不過被一個醫術高超之人所救。她此刻功力盡失,絲毫靈氣也無,連儲物戒都無法使用,自然看不出這兩名童子,皆以達到了融合初期的境界,如此低齡已算得上天才了。她就更不會知道救治她的是在修真界都大名鼎鼎的傅拾雪,一個合體期的大宗師級人物!他神醫的名頭已傳了千年,無人知道他究竟多少歲了。

顏暄想了想,還是向童子打聽了最近的城鎮,令她失望的是最近的都要有一萬里的路程。這要是以前她有靈力還好,此刻絲毫靈力沒有,用不了飛劍,讓她徒步走過去?只怕早已餓死在路上。只是還不待她發問,那之前說話不好聽的童子就道:“你可不要想賴在這裡,傅先生最討厭這樣的人了。”

“蘇葉!”那個叫蘇木的聲色俱厲的斥責了他一句。顏暄心裡剛剛略微回暖,暗道,這個蘇木果然比蘇葉懂事,就見蘇木衝她拱了拱手笑道:“這位姑娘自然不會賴在這裡了,蘇葉你休得小人之心,對吧姑娘?”

顏暄:……

顏暄說不出來心裡是什麼滋味,剛醒來得知獲救,心中大喜,又得知靈力盡失,心中大驚,又得知前路遙遠,心中愁苦,又被兩名童子下逐客令……此時各種滋味攪合在一起竟難以區分究竟該當如何。

她呆怔坐了良久,竟有些失神落魄,待回過神來的時候,兩名童子已經在她耳邊聒噪了好久。無非是什麼“哎?真要賴着不走啊?”“我勸你趁傅先生沒生氣就趕緊下山去吧,否則你這剛撿回來的小命兒就沒了!”如此這般……

顏暄此時已經恢復心神,暗自咬牙道,不就是重新開始修煉嗎?之前的根基那般不穩,本就有益無害,左右不過就是耽誤了一年的功夫。顏暄心中有了決定,就恢復了些神采,只是若現在下山,卻是無異於送死,又看兩名童子如此討嫌,便下定決心賴着不走了。心道大不了有一些靈力能用戒指後,多給那個什麼什麼姓傅的一些靈幣。她手裡還有許多綠靈幣,就算綠靈幣打動不了他,一顆紫靈幣還不行?

如果顏暄知道傅拾雪曾經拒絕過三百枚紫靈幣,估計就笑不出來了。

她既然打算做厚臉皮,就已經有了計策。那兩名童子見她回過神來,又舊話重提,催她下山。顏暄便道:“你們先生呢?逐客令也要主人來下,難不成你們兩個小屁孩是這裡的主人?”

“你說誰是小屁孩!?”蘇葉蘇木二人的關注點果然不同,顏暄明明主要問的是那個姓傅的,這倆童子卻只記住了後半句。顏暄無奈搖了搖頭道:“你們倆年齡加起來,勉強跟我同歲,這裡有沒有第四人,除了你們還能是誰?”

卻不料那兩名童子十分不屑,異口同聲道:“年齡大有什麼本事,老女人!”

顏暄:……

顏暄此刻已經知道不能再跟這兩名童子交流了,她怕再交流下去,會忍不住揍他們一頓。畢竟是別人家的孩子,再熊,也跟她沒關係。顏暄暗自安慰自己。

她既然不打算理這兩二人,便自己起了牀,將衣衫褶皺整理了一下,卻見因爲之前的鬥法,都破破爛爛了,還有些髒,她仔細拍打了一下,卻見那兩名童子俱都掩着口鼻,一臉萬分嫌棄的神色。

顏暄:……

她覺得她要立刻離開這裡,她的雙手已經蠢蠢欲動了,隨時都想要狠狠掐這倆小屁孩的小臉!並在心裡對那位未曾露面的“傅先生”也有一些腹誹,心道家教如此不好,此人恐怕也不是風花雪月之輩,只怕不是什麼高人,而是被世人所不能忍,才跑到這荒郊野嶺寂寂而生。心中對此人頗爲不屑,對自己用一枚紫靈幣收買他的打算愈加信心滿滿。

她整理好就推門出去了,剛跨了出去就愣了一下,只見外面不知何時已經飄起了小雪,院子裡有一棵巨大的月桂此刻白花花的煞是好看,連着房間的是一排抄手遊廊,竟然是整塊大冰山雕琢挖空出來的,琉璃一般閃着璀璨的光芒。還有月桂後面隱隱約約露出來星星點點的光,待仔細看了,才發現是一屏回字紋包邊的石屏風,似乎也是冰雕砌成……顏暄沒忍住步入院子。

兩名童子見她肯出來,心中十分高興,都以爲她要下山去了。便殷勤的走過去引路,邊道:“姑娘隨我來,這山門外布有陣法,蘊含堪輿之道,你要沒我二人引導,入容易,出就難說啦!”

顏暄自然不理他二人,只是此刻也回過神來,不去欣賞園中奇景了,只想快點找到那個姓傅的,好擺脫這兩個小屁孩。所以蘇木蘇葉在前面引路的時候,卻見顏暄根本沒有跟在後面,而是四處亂瞅,一副窺探的神色。二人心中對顏暄愈加鄙視,不耐道:“喂,老女人,你再不走,小心我們不客氣了。”

他二人俱到了融合期的境界,只是從未經歷過打鬥,也沒在山下市井中“薰陶”過,是以雖然實力不弱,卻沒有仗勢凌人的習慣。但如果有人太不識好歹,這兩位小傢伙還是不介意動用一些武力的。

顏暄卻不管他們心中所想,因爲她已經看到了有個房門虛掩着,裡面似乎有人影閃動。那兩名童子明顯沒料到她如此大膽,待看到她已經推開那扇門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蘇木蘇葉大吃一驚,張口結舌的跺腳道:“傅先生,不是我二人讓她進去的!”

顏暄推開門後,卻見一人側對着她正立在書架旁邊翻看一本書,好看的側臉在窗外雪景的映照下,瑩白如玉,此刻低眉斂目的正專注於手中的書本,一頭灰白的長髮隨意用錦帶束着,肩膀上搭着雪狐毛的披風。身後是一排排的書架,臨窗有一臺書案,上面還有幾頁寫了一半的手稿,筆就撩擱在一旁。光線在這屋子裡穿梭出斜長的形狀,他就站在光線裡,彷彿融入了一副畫中,沉靜的讓人恍惚。

顏暄一時愣住了,待回過神來之時,那人已淡淡瞥了她一眼,繼續看書,彷彿她根本不存在,又彷彿只是隨意而爲,那一瞥也跟她沒有半點關係。不知爲何,顏暄心中卻突然出現一個詞來:驚鴻一顧。

這時,那兩名童子也走了過來,偷偷瞅了一眼傅拾雪,見他沒有表示,暗暗舒了口氣,倆人互相對視一眼,一點頭,各待一邊就要架她出去。顏暄終於從某種說不出來是若有所失還是丟魂失魄中警醒過來。她一咬牙,一句改變一生命運的話語脫口而出。

“那個人,紫靈幣你見過沒?姐有錢!你讓這兩名童子鬆開我,姐姐送你一枚!但也得讓我在這兒住幾個月我才能給你。”既然打算收買人,就要拿出應有的氣勢出來,顏暄如此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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