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湖底竟然見到這種物什,兩人一驚,神識攀附上去,皆皺起眉頭。
裴華已率先走了過去,口中傳聲道:“暄姑娘先不要過來。”
他將手指按上棺槨,良久傳音道:“這裡並無厲害機關,裡面似乎有東西,我打開看看。”
顏暄知他要破解棺槨的機巧,便讓在一邊,只是將欺霜劍牢牢握着,預防不測。裴華摸索了一會兒,在四周挖出機括。一鼓作氣,全部打開。
棺槨內突然爆發出極強的念力!顏暄本就十分緊張,一直用神識盯着棺槨,此時只覺得識海一痛,差點被刺暈過去。幸好裴華在一旁扶了她一下,念力漸漸融進水裡,湖面頃刻漲了數公分。
裴華已傳聲道:“這水既然也是神識幻化而成,可見和剛剛那念力出自同源。”他言罷盯着棺槨道:“此人想必便是大通禪師——神秀了。”
顏暄一驚,之前以爲他已修成真佛,此時卻親眼見到了他的屍身。真佛之體,也終有壽終之日嗎?
棺槨中靜靜躺着一個僧人,慈眉善目,身穿青絛玉色袈裟,不知去世了多久。血肉卻並無潰爛,雙手也依然保持合十的姿態。顏暄卻在見到僧人面貌的那一刻,生出一股極爲熟悉的親切感。
她已經能確定,不久前見到的空中金佛,便是此人的一縷神念。
她情不自禁的衝棺槨行了一個佛禮,閉目尊敬地默唸了一聲:“大通禪師。”
想來是感念之前的造夢安心之恩,雖然只是此人遺留的一縷神識。對他而言,根本不會料到後世多年還會和這個小輩有如此機緣,既已身死,之後萬載也再無機會相識。
只是她剛行完佛禮,身後卻奔來極大的靈壓。裴華一驚,卻見那巨大白蛇不知何時已急速向顏暄奔來。他大駭,急忙祭出數個機甲傀儡欲圖攔截,那大蛇卻直接穿過,如若無物,頃刻間奔至顏暄身前。
顏暄禮畢剛一擡頭,便和大蛇撞在了一起。
“暄姑娘!”裴華大叫出聲。
大蛇盡數沒入她體內,消失不見。顏暄只覺得轟然的一聲,整個人如同要炸裂開來,她發出一聲慘叫,當即暈倒,跌在裴華懷裡。
※※※
在經歷了經脈寸斷般的疼痛後,全身上下又如萬蟻附骨,麻癢難耐。顏暄低吟了一聲,緩緩睜開雙眼。
又是這個世界。她嘆了口氣。
四周漆黑無比,只有漫天星辰沿着無法探究的軌道靜謐的運轉着。
剛剛不是被巨蛇襲擊了嗎?想必現在正處於危險之中吧。每次在生死關頭,她總會來到這裡。似乎是一個寂寞的夢。上次是衝擊融合中期,妖丹之力太過霸道,她修煉又過於激進,差點陷入此地不可自拔。
顏暄仰頭看着浩瀚星海,內心卻忽而悲涼起來。剛看到大通禪師的遺體,她不禁對自己追求的永生之道產生一絲懷疑。原來即使生前神力通天,也終有煙消雲散的一天嗎?這樣辛苦艱難的一生,又何苦如此執着?死後不過塵土。
她這麼想着,只覺得精疲力盡。往日種種皆是無妄。不知過了多久,她從怔忡中回過神來,前後回望,四周充斥着模糊不清的墨色,只有星光渺遠無盡。
諸行無常,星辰依舊。她不禁暗歎。
只是剛想起這句佛偈,卻忽而恍然大悟。諸行無常,世間法無時不在身處異滅中,過去的,現在的,將來的,終歸幻滅。
既然開始和結束都無法避免,又何須感懷呢?過程尚可控,所圖無悔罷了。
她微微一笑,放鬆下來,平躺在地上,一時之間只覺得星辰如衾被,幻夢如人生。
※※※
周圍吵吵鬧鬧的聲音鑽入耳中,似乎有女子在說話。顏暄輕輕睜開眼,模糊的視線緩緩凝結出清晰的畫面。
一處農舍。周圍靈氣濃郁,幾隻雞鴨在破舊的木門前捉着蟲子。裴華正站在門口不知道在佈置着什麼,穎木則粘在身邊,嘟嘴道:“公子,你休息一會兒吧,不要再做了,你布了這樣靈氣稠密的陣法,顏姑娘一定會好起來的。”
裴華卻不搭理,兀自在插着陣旗。顏暄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十分簡陋的小牀上,身上搭着裴華的外衣,牀的周圍直至裴華所在的門檻,誇張的擺滿了各種奇形怪狀的機括。密密麻麻,各色靈幣閃爍不停。
她愕然。神念一掃方纔發現,原來此地並沒有任何靈氣,裴華爲了讓她傷勢好轉,竟然……竟然動用機括將靈幣內的靈力全部打散漫開……
一股酸澀的感動席捲心頭。她望着門口俯身擺弄機括的裴華,暗歎一聲,我如何值得你如此相待?
她將神色收斂好,方出聲道:“裴公子。”
門口的人身體一震,已一臉驚喜的扭過頭來,步子一邁,頃刻到她的牀頭,語帶關切的問:“暄姑娘,你沒事了?”
只是他走的急,一長排的各色機括被他踩得向兩邊倒去,一時間嘩啦摔了一片。他那焦急的神色便變得有些赧然。
顏暄這纔想起內視自身,神識一掃,大吃一驚。體內神識竟然壯闊了數倍之多,且有一種奇異的源源生機。她一臉茫然,尚未有反應,裴華已笑道:“恭喜暄姑娘,得到大通禪師神識傳承。”
顏暄更驚。這才知道,那白蛇本身便是大通禪師神秀的神識結晶,她之前有金佛神念造夢安心之緣,又在神秀遺體前行佛禮,許是觸動機緣,白蛇竟認她做主,得到了真佛遺念,神識傳承!
真佛傳承,通天偉地,她心中驚駭可想而知。
裴華見她神色,笑道:“之前以爲傳承神識太過霸道,怕暄姑娘靈體尚弱,承接不住而碎丹,而我們此刻已經到了下個芥子空間,這裡卻半點靈氣也無……”他眉宇之間兀自留着些許憂愁,想來剛剛急壞了吧。
顏暄已遞過去一個安慰的眼神,發自內心的感謝道:“我已經好了,裴公子不要擔心了。”她言罷又問道:“不知道這個芥子空間如何發現,有何名目?”
裴華認真道:“自那蛇消失在暄姑娘體內,湖水便乾涸了,露出了玉門,這次的玉門是圓形的,我們之前纔會誤以爲是圓月倒影,沒想到箇中關竅如此簡單,是我們之前想的太複雜,着相了。”
他言罷又露出思索之色:“只是這次玉門上的字卻不是七覺支了,而是佛門三法印之一的‘諸行無常’。”
顏暄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