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寒香突然奔了過去,偎在胡柏齡懷中笑道:“大哥這次出外歸來,好像和我生疏多了,我是你的妻子啊!怎麼可以和我說這些話?”一臉上笑容依然,兩行熱淚卻順腮而下。
胡柏齡輕輕嘆息一聲,拂着嬌妻頭上秀髮,心中泛起了無比的淒涼之感,暗自忖道:我本可帶嬌妻隱跡世外,悠遊林泉,過着神仙般的清靜生活,卻偏偏動了爭什麼綠林盟主之心,鬧得騎虎難下,外不能得各正大門派首腦人物諒解,內不得綠林同道傾服,以酆秋爲首的一羣歸隱魔頭,即將重出江湖,勢非把武林中攪個天翻地覆不可,眼看一場悲慘的殺劫,即將展現於武林之間,自己夾在中間兩面受敵……。想到憂苦之處,不覺雄心頓消。
谷寒香緩緩由胡柏齡懷抱之中,擡起頭來,拭去臉上淚痕,笑道:“大哥你心裡不快樂了,唉!我不該這樣喜愛流淚……”
胡柏齡心頭一懍,一振精神,豪壯地笑道:“香妹不要多心,我哪裡不快樂了,咱們喝杯酒吧!”首先舉杯,一飲而盡。
谷寒香微微一笑,舉起手中酒杯,一口喝完,說道:“大哥,你生日快要到了。”
胡柏齡略一思忖道:“你記得很清楚啊……”
谷寒香笑道:“過去我們終日奔逃,沒有時間替你慶賀,今後我要好好的燒些菜,替你慶祝一番。”
胡柏齡回頭望了那孩子一眼,笑道:“眼下距我生日,還有半月之久,到時候再說吧!”
霍然而起,笑道:“我還有事,不能在這裡陪你們了。”伸出手來,拍拍那孩子頭頂,大步向外走去。
原來胡柏齡忽然覺着谷寒香似水柔情,使他豪壯之心大消,不敢再坐下去,才起身離座而去。
胡柏齡步出石洞,草叢,迎面吹來了一陣山風,頓覺神志一清。
忽然心中一動,暗暗忖道:酆師叔一向詭計多端,讓師弟到我‘迷蹤谷’中送信,決不會不作預防,我既然有了救世之心,何不索性涉險羣魔大會,一探他們密謀詭計,先作預防之策。
胡柏齡行到一面光滑的山壁之處,伸手在石壁之上輕輕彈了三下。
等候片刻工夫,那石壁間忽然自行裂出一扇門來。
一個勁裝佩帶着單刀的大漢,急步走了出來,對着胡柏齡躬身一禮,垂下雙手,恭敬的站在一側。
胡柏齡微微一頷首,緩步直向裡走去。這座石室,乃“迷蹤谷”
中最堅固隱秘的一座石室,專以用來囚禁重要的人犯。
轉過幾個彎子,只見一座兩間房子大小的石室中,一層厚厚的枯草上,仰臥着張敬安。
胡柏齡叩了兩下鐵柵,叫道:“師弟……”
張敬安緩緩睜了一下雙目,望了胡柏齡一眼,又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眼光渙散,一副有氣無力神態,看去傷勢似是極重。
胡柏齡回頭望了那隨在身後、佩帶單刀的大漢一眼,說道:“打開柵門。”
原來那室前面配以茶杯粗細的鐵柵。
那佩刀大漢應了一聲,取出鑰匙打開柵門鐵鎖。
胡柏齡推開柵門,緩步走到張敬安身側,舉手在他胸前“玄機穴”上拍了一掌,說道:
“師弟傷勢很重嗎?”
張敬安突然一睜雙目,挺身坐了起來,滿臉憤怒之色,說道:“師兄可是來要小弟命嗎?”
胡柏齡搖頭嘆道:“我如想要你的命,也不會來看你了。”
張敬安振起的精神,忽然一懈,雙目中暴射出的神光,也忽然散去,又緩緩躺下身去,冷冷說道:“師兄可是想以故舊之情,騙我說出胸中隱秘,然後再把我殺了。”
胡柏齡道:“兄弟如此多慮,倒叫小兄有口難辯了。”
張敬安道:“師兄既非要我性命,又不是想探求我胸中隱秘,到石牢中來看我不知是何用心?”
胡柏齡道:“我來替你療治傷勢來了。”
張敬安冷冷道:“我自信家師有能療治天星指的傷勢,師兄如果真存下放我之心,只要護送我離開‘迷蹤谷’也就是了。”
胡柏齡心中一動,道:“縱然我送你離開‘迷蹤谷’,還有一段千里行程,你身負重傷,如何能夠走得回去?”
張敬安微微一啓雙目,冷笑道:“師兄可是懷疑這‘迷蹤谷’外有人接應我嗎?”
胡柏齡正容說道:“咱們究竟有着同門之誼,我傷你之後,心中甚是不安,幾經沉思,才跑來探望於你,我要把你傷勢療治好後,親自送你去見酆師叔,當面向他請罪,面領責罰。”
張敬安略一沉吟,冷然道:“師兄果不非凡,心機深沉,常人難及……”
胡柏齡淡淡一笑,接道:“師弟傷勢甚重,不宜多說話,快請暗中運氣,等我打通你幾處受傷經脈之後,和我攻入你體內真氣相應,只要血脈一暢,傷勢就不會再繼續惡化。”說完,伸手扶起張敬安的身體。
張敬安口中雖然未置可否,但暗中卻依照了胡柏齡吩咐之言,勉強受着痛苦,運行真氣。
胡柏齡手掌一和張敬安背心相觸,立時覺出他已在暗中運功,也不點破,微微一笑,道:
“師弟請小心了,現下小兄先點你後背八穴。”左手扶着張敬安的肩頭,右手揮指起落,眨眼間,連拍張敬安八處穴道。
張敬安自知眼下傷勢甚重,胡柏齡如存有殺他之心,防也無用,心中倒甚坦然,毫不戒備。
胡柏齡拍完他後背八穴之後,略一停息,又道:“我現在要用本身真氣,由師弟‘命門穴’攻入,師弟如能強忍傷疼之苦,勉力運氣相應,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張敬安已覺出胡柏齡真心真意的在替自己療傷,長長吁一口氣,答道:“師兄吩咐,小弟無不從命。”
胡柏齡舉手一掌按在張敬安背心之上,登時由掌心傳出一股熱流,直向張敬安體內攻去。
張敬安覺出那熱流有如長江大河一般,滾滾不絕的攻入體內,立時把強行提聚的一口真氣,向後逼去。
兩氣相合,張敬安發覺身上痛苦大減,輕鬆甚多。
但覺全身行血,被一股強烈熱流推動,疾向身體四周行去,暢通四肢,行達百骸。
大約有一頓飯工夫之久,胡柏齡才收回按在張敬安後背“命門穴”上的右掌,笑道:
“師弟請自行運氣調息一週,小兄也在此處相陪,待你行氣一週之後,再用一點藥,傷勢可減去大半,兩三天內,就可完全復元了。”
張敬安回頭看時,只見胡柏齡正自揮着手帕,擦拭着滿臉大汗,微微一笑,道:“小弟只道這次必死,卻未料到師兄回心轉意,又親替我療治傷勢。”
胡柏齡低聲說道:“師弟氣血初通,不宜多勞神說話,快些運氣調息。”
張敬安運氣行血一週之後,睜眼看時,胡柏齡已先他調息完畢,笑道:“師兄……”
胡柏齡揮手止住他的話,輕聲說道:“委屈師弟,暫仍留在這石牢之中,小兄立時着人送上酒飯,師弟用過酒飯後,請繼續運功調息,今夜三更時分。小兄再來石牢中接你,親自送你出谷。”
張敬安微微一笑,道:“師兄儘管請便。”
胡柏齡轉身離開石牢,回頭帶上鐵柵,大步而去。
張敬安望着胡柏齡的背影,心中反覆推想胡柏齡相救之意,想來想去,找不着一點破綻……
不大工夫,鐵柵重開,一個二十左右的壯漢,捧着一個木盤,走了進來,瓶中放着四樣精美菜餚,和一瓶上好的大麴酒,八張油餅。
張敬安腹中早已甚感飢餓,狼吞虎嚥的大吃起來,一瓶大麴,八張油餅,和四盤菜餚,一氣吃光。
那送飯壯漢,一直十分拘謹的垂手站在一側,待張敬安用完酒飯,便收拾了碗筷而去。
張敬安用過酒飯,覺着精神已恢復了不少,依照胡柏齡相囑之言,繼續運氣調息。
晚上三更時分,胡柏齡果然依約而來,全身勁裝,佩劍提拐,開了柵門,笑道:“師弟可覺着傷勢好些嗎?”
張敬安道:“傷勢已好了甚多,只是有勞師兄親自相送。”
胡柏齡不容他再說下去,接道:“師弟既覺着傷勢好了甚多,咱們就此上路,我已派人在谷外備馬相候了。”
張敬安站起身來,隨在胡柏齡身後而行,一路行去,遇到甚多巡夜之人,見到胡柏齡時,齊齊施禮拜見。
直待出了谷口,胡柏齡從那兩個大漢手中接過馬繮,纔回頭笑對張敬安道:“師弟請上馬趕路。”
張敬安縱身躍上馬背,道:“師兄請。”
胡柏齡道:“小兄走前一步,替師弟帶路。”一抖繮繩,放馬向前衝去,張敬安縱馬急追,借一彎新月,急奔而去。
兩人放馬奔行了十餘里,張敬安突然勒住馬繮,說道:“師兄請慢行一步,小弟有幾句話……”
胡柏齡勒住馬回頭,道:“師弟有什麼話,儘管請說。”
張敬安道:“不敢相瞞師兄,這‘迷蹤谷’外,還有人接迎小弟。”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不知接迎師弟之人,現在何處,咱們一起去見他吧!”
張敬安道:“師兄如不相疑,小弟立時可召他來此。”
胡柏齡心頭微微一震,但表面之上,仍然保持着十分鎮靜的神態,說道:“師弟說哪裡話,小兄如會相疑,也不會親自送你了。”
張敬安探手入懷,摸出一個圓型之物,在手巾掂一掂,笑道:“這是家師精心研製而成的傳音器,師兄不知是否見過。”突然振腕一拋,投了出去。
但聞一陣嗡嗡之聲,不絕如縷,劃破了寂靜的月夜。
張敬安臂力過人,那投擲之物,斜斜飛出了十幾丈,嗡嗡之聲,延續了一盞熱茶工夫之久。
果見西面的山谷之中,奔來一條人影,來勢迅快,片刻之間,已到兩人停身之處。
胡柏齡凝目望去,只見來人年約三旬上下,一身勁裝,身上佩着一柄長劍。
張敬安指着來人,笑對胡柏齡道:“這位周兄,乃家師一位好友門下,這次和小弟同來,本想一齊入谷,拜見師兄,但周兄覺着師兄盛名過大,只怕不肯接見,是以留在谷外相候!”
胡柏齡目光何等利害,一見來人立時覺着此人甚是自負,當下一抱拳,說道:“周兄。”
他心思縝密,一聽張敬安引見之言,並未說出來人究竟是何人門下,知對方仍有相防之心,也未多問。
來人本甚倨傲,見到胡柏齡後,有如未見一般,神態之間,十分冷漠,但見胡柏齡當先對他抱拳作禮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趕忙還了一禮,笑道:“久聞胡兄大名,今日一見,足慰生平渴慕。”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周兄過獎。”
張敬安突然接口笑道:“英雄相惜,兩位是一見如故了。”
胡柏齡回頭望了張敬安一眼,笑道:“師弟,咱們早些趕路如何,我想師叔老人家,定在盼望着你的迴音。”
張敬安還未來及答話,那勁裝大漢突然接口說道:“胡兄這‘迷蹤谷’外,來了甚多道士、和尚,不知何故?”
胡柏齡一皺眉頭,心中忖道:少林、武當兩派,也未免有些欺人過甚了,縱是對我存有防範之心,也不能這等明目張膽。
那勁裝中年大漢,眼看胡柏齡沉思不語,忍不住又接口說道:“據在下所見,這些和尚、道士,個個都是身懷上乘武功,而且身佩兵刃,似非一般的遊方道士,行腳和尚,成羣結隊,若有所圖。”
胡柏齡心中雖然憤怒,但他定力過人,能把喜怒之情,壓制心中,不使形露於外,當下淡淡一笑,道:“周兄所見之人,想來定是少林、武當兩派的門下了。”
張敬安道:“怎麼,師兄已和兩派結過嫌怨?”
胡柏齡笑道:“百年以來,咱們綠林道上人物,無時無刻不在和少林、武當兩派衝突,小兄這‘迷蹤谷’既被稱作天下綠林總寨,自是要引起兩派注意……”
那勁裝大漢忽然冷笑一聲,接道:“胡兄氣度恢宏,量大如海,如是兄弟早就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了!”
胡柏齡心中暗道:“此人不知是何人門下,口氣如此狂傲,”留神瞧去,只見其人兩面太陽穴高高突起,目中神光如電,果是身負上乘武功之人,當下微微一笑,道:“兄弟雖取得天下綠林盟主之位,但各位豪雄,大都是一方霸主身份,一時之間,甚難消除彼此歧見,無暇對外,致少林、武當兩派,這等囂張……”
他話還未完,突然丈餘外一座山石之後,傳出一聲冷笑。
那冷笑之聲雖甚輕微,但三人均是一流高手,耳目靈敏異常,俱都聽得甚是清晰。
那勁裝大漢首先發難,大喝一聲,道:“什麼人!”探懷揚腕,兩點寒芒,破空而出。
但聞兩聲金石相擊,月光下閃起一串火花。
胡柏齡看他發出暗器,並非存心打人,不過是藉機賣弄一下強勁的腕功。
那中年勁裝大漢暗器出手,人也隨着急躍而起,兩臂一振,直向上升起了一丈五六尺高,然後一收雙腿,憑空打了一個旋身,斜向傳出冷笑的巨石撲去,宛似一隻巨鳥撲下,身法迅捷,姿勢又極好看,將要撲近山石,右腕一翻,背上寶劍出鞘,撒出一片劍光猛擊而下。
就在他長劍揮舞出手之時,一條人影,突由山石後面直衝而起。
但聞一陣鏗鏘金鐵交擊之聲,劍光忽斂,兩條人影,乍合即分,同時由空中飄落實地。
胡柏齡凝神看去,只見一個身着灰袍,手橫禪杖的老僧,卓立在月光之下。
那勁裝中年大漢,回目望了胡柏齡一眼,問道:“胡兄可識得這位大和尚嗎?”
胡柏齡雖然不識,但卻知這老僧定是少林寺中之人,當下說道:“這位大師父倒是陌生,但想定是少林寺中的高僧!”
那勁裝大漢縱聲長笑道:“胡兄既不相識,那就交給兄弟對付吧!”一揮手中長劍,向前欺進兩步,說道:“久聞少林和尚,個個身負絕世武功,但在下一直恨無機會相遇,今宵得能一晤,良機難再……”
那灰袍僧人高宣一聲佛號,打斷了那中年勁裝大漢的未完之言,說道:“貧僧乃‘達摩院’中天望……”
那中年勁裝大漢冷然接道:“管你天望地望先接我三劍試試。”
話出口,劍勢隨發,一招“天外來雲”,當胸刺去。
天望大師長眉聳動,面上微泛怒色,一杖“野舟橫渡”封開劍勢。
那中年勁裝大漢不容天望大師還手,手中長劍左掃右點,兩招連續擊出。
但見一片流動的劍光,幻起朵朵劍花,齊向天望禪師攻了過去。
天望禪師冷笑一聲,鐵禪杖“雨打梨花”舞出一片護身杖影,一片叮叮咚咚之聲,把那勁裝大漢劍勢震開,口中高宣一聲:“阿彌陀佛!”反臂一招“挾山超海”鐵禪杖帶起一股風嘯之聲,當頭劈下。
這一招威烈強猛,饒是那勁裝中年大漢生性兇悍,也不敢橫劍硬接,雙肩一晃,向後退開五尺,讓避開一杖猛擊。
那勁裝中年大漢初動手幾招,劍勢綿綿不絕,攻勢異常強銳,但打過幾十招後,攻勢逐漸鬆懈下來,反觀天望禪師,卻是愈戰愈勇,杖勢也更爲強烈,相形之下,那勁裝中年大漢的劍光,漸被對方禪杖壓制,愈來愈小。
那中年大漢適時改變打法,攻勢變成守勢,劍招綿綿不絕,把門戶封守十分緊嚴。
天望大師卻是展開了強猛的反擊,鐵禪杖縱送橫擊,挾帶着呼呼的嘯風之聲,威勢越來越是強猛。但那勁裝大漢,劍勢綿密異常,天望禪師雖把他圈入一片杖影之中,但一時之間,卻也無法把他傷在杖下,看來這兩人還有得一陣好打。
胡柏齡一面留神兩人打鬥情形,一面心中暗暗忖道:這人不知是何人門下,劍術雖非上乘,倒也登堂入室。
張敬安對兩人打鬥情景,雖然十分留神,但神色間並無關心之情,似是這兩人不管哪個拼死,都和自己無關一般。
胡柏齡初見張敬安神色,心中甚感不解,繼而一想,忽然大悟,暗暗忖道:“是了,酆秋爲人,城府深沉,殺機斂藏不露,張敬安久隨酆秋,對他爲人作事的陰沉,險詐,想必已領受不少,如若那施劍之人傷在天望大師手中,必然要激起他師父強烈的復仇之心,又多替少林派樹了一個強敵……”
正在忖思之間,忽聽一聲大喝,那施劍中年大漢,忽然振劍反擊,眨眼間劍光大盛,衝破了天望大師重重杖影,躍飛出一丈開外。
天望大師橫杖未追,高宣一聲佛號,哈哈笑道:“施主武功不弱,老衲不忍施毒手傷害於你……”
那勁裝中年大漢冷笑,接道:“我不過一時失神,被你點中穴道,三月之內我必雪今夜之恥!”
天望大師道:“你已被我施展金剛指,點傷經脈,但老衲下手之時,已替施主留了一步退路,只用出三成功力,雖無大礙,但至少需要三月以上時間,才能養息復元,我佛慈悲,廣容萬物,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阿彌陀佛!”
胡柏齡暗暗嘆道:“少林高僧,修養、定力,實有過人之處,在和人性命相搏之時,仍存有這等慈悲之心……”
只聽那勁裝大漢縱聲大笑道:“老和尚少給我說教因果報應,先試試我奪魂子母梭,味道如何?”
突然一揚左腕,一溜金光,直向天望禪師打去。
胡柏齡聽得奪魂子母梭暗器之名,心中忽然想起一個人來,不禁吃了一驚,暗暗忖道:
奪魂子母梭,乃當今武林中暗器一絕,這老和尚如果不知底細,只怕要吃大虧……
但見天望大師禪杖一舉,疾向那金梭上面擊去。
他出手奇快,禪杖一擊,正中金梭,只聽一聲似金石相擊的脆聲,那金梭突然暴裂出一片藍霧,罩落下來。
天望大師哪裡想到這金梭裡面,竟然暗藏毒火,發生意外,想閃避哪裡來得及,只覺火光閃動,衣袖、胸前幾處,已被那藍霧燒到。
他武功精深,定力過人,雖然衣着數處燒去,心神仍是不亂,縱身向後退出三尺,舉手一掌向胸前燃燒之處拍去。
哪知右手一和胸前火焰相觸,手掌衣袖,也隨着燃燒起來。
片刻之間,全身火勢大盛,熊熊碧焰,照得他滿臉深綠之色。
天望大師撲熄不滅身上火勢,心中已感慌亂,臉上突然泛現起悲憤之容,大喝一聲,直向那勁裝中年大漢撲了過去。
夜風飄飛起他的衣袂和閃閃火光,有如一隻巨鳥破空而下。
那勁裝大漢正自洋洋得意,忽見天望大師挾着滿身烈焰,直撲而下,心中大爲駭然,竟然不敢硬接天望大師撲擊之勢,縱身而起,斜斜向一側躍去。
只聽天望大師厲聲喝道:“使用這等歹毒暗器,饒你不得。”聲音悲壯,有似古剎晨鐘一般。
喝聲中,帶着滿身烈焰,懸空一個大轉身,轉向那勁裝大漢撲去。
那勁裝中年大漢縱身躍起,忽覺右腿一麻,才知自己已真的受了重傷,不禁心中一驚。
轉頭望去,天望大師揮動禪杖,當頭擊了下來。
他心氣已餒,哪裡還有勇氣硬接天望大師的杖勢,用出全力,縱身又向一側躍出八尺。
天望大師冷哼一聲,下擊禪杖,已點實地,身軀又忽然間升了起來,疾追過去。
他這三升三降的撲擊之勢,身子未落實地,輕功之高,甚爲少見。
那勁裝大漢第二次雖然躍避開去,但全身的傷勢,已然發作,自知已無能再避開對方撲擊之勢,暗暗一嘆,道:“完了。”舉起右手寶劍,準備拼盡全力,硬接天望杖勢。
忽聽一聲晴天霹靂般的大喝,一條人影,橫裡直衝過來。
憑空迎住了天望大師,揮動鐵柺,硬接了天望大師的鐵禪杖。
一聲金鐵相擊的大震,雙方都被震落在實地。
天望大師已被那貼身毒火,燒傷了數處,但他強忍着火灼之苦,準備把那施用奪魂子母梭的中年大漢,擊斃杖下之後,再自碎天靈要穴一死,免受毒火活活燒死之苦。
但卻未料到胡柏齡會突然出手助拳,用鐵柺硬接了他下擊杖勢。
這是一招真才實學的硬拼,誰也沒有取巧。
天望禪師似已感受毒火焚身之苦,光頭上的汗水,滾滾而下,目光移在胡柏齡身上,說道:“老衲曾聽天明師兄說過,胡盟主神力過人,武功絕世,今日一見,果然不凡,可惜老衲……”熊熊的毒火,在他身上燃燒,他身上的一件灰包僧袍,已大半着火。胡柏齡突然接口說道:“但望老禪師留下命來,以便在下能有機會,再度請教。”
天望大師突然一振雙臂,正在燃燒的僧袍,突然片片碎烈,散落在地上。
他雖震碎了僧袍,但身上仍有幾處藍色的火焰未熄。
原來那毒火頑強無比,不論何處,只要沾染一點,就一直延燒不絕。
胡柏齡回頭望了那中年勁裝大漢一眼,又回頭冷冷對天望大師說道:“大師已被火毒燒傷數處,只怕劇毒已侵入體內,縱然用沙土熄去身上毒火,只怕也難保得性命了。”
言下之意,已暗中相示,要他快用沙土熄去身上火勢。
天望大師不再答話,縱身躍起,兩三個縱躍,隱入一個山角之中不見。
胡柏齡知他不願在自己面前,滿地翻滾,失了他的身份,才任憑身上毒火燃燒,先行走避。
張敬安緩步走了上來,笑道:“那老和尚縱然撲熄身上火勢,只怕也難活得下去。”
胡柏齡淡淡一笑,也不追問,心中卻在暗暗忖道:“難道這奪魂子母梭中暗藏的毒火,世間當真就無藥醫得嗎?”
只聽張敬安繼續說道:“如他衣服剛燃之時,立即用沙土撲滅,那就不致毒火侵入體內了。”
胡柏齡是何等聰明之人,已知張敬安知道了他暗中相示天望大師撲熄毒火之法,心中暗道:“我如不想出適當之法,掩去此事,只怕要引起他懷疑。”
心念一轉,微笑說道:“這少林和尚如當場被毒火燒死,勢必引起少林僧侶的強烈報復行動,師弟和周兄,傷勢未愈,小兄一人只怕也難抵擋……”
張敬安微笑接道:“小弟久聞少林派被譽爲武林中泰山北斗,門下弟子,個個武功高強,今日一見,方知傳言非虛。”
胡柏齡緩步走到那勁裝中年大漢身側,說道:“周兄傷勢如何,如若無礙,咱們要早些趕路,如果傷勢沉重,那就先到兄弟‘迷蹤谷’中去,休息幾日再走不遲。”
他微一沉忖,又道:“據我推想,這少林和尚身受重傷之後,勢將引起其他僧侶報復之心,再晚片刻,只怕就難以走得了。”
那勁裝大漢雖然身受傷勢不輕,但卻不願示弱,大笑說道:“區區一點傷勢,兄弟還可以支撐得住,咱們還是趕路要緊。”轉過身子,當先向前奔去。
胡柏齡翻身上馬,一抖繮繩,健馬如飛,疾追上去,追到那勁裝大漢時,突然伸出右臂,一把將勁裝大漢抱上馬鞍,自己一點馬鐙,翻身而下,笑道:“周兄身受微傷,不宜奔行趕路,請用兄弟坐騎。”
那勁裝大漢,回頭望了胡柏齡一眼,也未說一句感激之言,縱馬而行。
半宵緊趕,待天色黎明時光,已離“迷蹤谷”五十餘里,張敬安突然躍下馬背說道:
“師兄奔走半夜,想已疲累,請騎小弟坐騎。”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小兄毫無倦意,師弟不用客氣。”
張敬安猶豫了一陣,道:“小弟有幾句話,未能事先相告師兄,心中極是不安……不過……不過……”他不過了半天,仍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胡柏齡道:“師弟有什麼難言苦衷嗎?”
張敬安道:“不敢再瞞師兄,家師等早已到了北嶽,小弟相訪之時,因受家師告誠,故而未曾相告師兄。”
胡柏齡心頭一震,暗暗想道:我只料他近日內會趕來北嶽,想不到卻已先到,這麼看將起來,只怕他陰謀早已發動……
胡柏齡沉思片刻接口說道:“酆師叔做事,一向神出鬼沒,不知他老人家現在何處,快帶小兄去見他老人家,我已十幾年未見過酆師叔了。”
張敬安微微一笑,道:“家師就在左近,只是這兩匹健馬,不知該如何處理纔好?”
胡柏齡是何等聰明之人,一聽張敬安的話,立時瞭解他話中含意,略一沉忖,舉手一掌擊在張敬安坐馬頭上。
但見那健馬長頸一擡,倒地死去。
胡柏齡擡頭看去,只見那勁裝中年大漢,仍然端坐在馬上不動,雙手扶鞍,兩目緊閉,晨光中望去,臉色一片蒼白,不禁一皺眉頭,暗道:“此人受傷甚重,再走上十里路,非從馬上跌下不可。”大步走了過去,左手扶住那勁裝大漢,右手一掌擊中馬頭。
那馬一聲低嘶,臥斃地上。
張敬安望了那勁裝大漢一眼,問道:“周兄的傷勢很重嗎?”
胡柏齡知他此刻已無行動之能,伸手把他背在身上,說道:“小兄揹着他走吧!”
張敬安道:“有勞師兄了。”轉身直向一個山腳處奔去。
胡柏齡緊隨身後而行,轉過了一個山腳,景物突然一變。
只見兩道山壁夾峙着一條山谷,谷中滿是高可及人的荒草,除了那道荒谷之外,再也沒有可通之路了,不禁微微一怔,道:“師弟,難道酆師叔就在這荒草中嗎?”
張敬安道:“不錯。”身子一側,直向荒草中鑽去。
胡柏齡緊隨身後,走入草中。這條山谷,荒草甚深,進入數尺,人已全被荒草淹沒。
張敬安雙手分拂荒草,走的十分緩慢,似是在暗中用心辨認路途。
深入了二三里路,張敬安才停下了腳步,高高舉起雙手,互擊三掌。
片刻之後,遙聞擊掌相應之聲。
眼前荒草一陣波動,突然現出來兩個勁裝大漢,來人一見張敬安,齊齊抱拳一禮。
張敬安道:“師父在嗎?”
左面那勁裝大漢,打量了胡柏齡一眼,反問道:“這人是誰?”
張敬安笑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當今綠林盟主,胡柏齡,胡師兄!”
兩個大漢微微一拱手,道:“久仰,久仰。”轉身向前走去。
這兩人的身份,顯然沒有張敬安高,但神情詞色之間,對待張敬安並不如何尊重。
胡柏齡故意輕輕的咳了一聲,引得那兩人注意後,低聲對張敬安道:“小兄就此去見酆師叔,不知是否方便?我看還是由師弟先去通報一聲的好。”
張敬安還未來及答話,忽聞一個遙遙的聲音,傳入耳際,道:“不用啦!”聲音不大,但卻入耳驚心,聽得字字清晰。
胡柏齡暗暗吃了一驚,忖道:“這分明是酆師叔的聲音,千里傳音入密之法,不足爲怪,但他能聽到我和張師弟之言,難道十餘年未見,他真已練具上乘武功中天視地聽之技不成……”警覺之心暗中提高不少,高聲答道:“弟子久未拜見師叔慈顏,無時不在念中,又不敢冒昧相訪,驚擾了師叔的清修……”
遙聞一個清晰陰冷的笑聲,傳了過來,截住他未完之言,說道:“賢師侄取得綠林盟主之位,替令師和我增了不少光彩,老夫正有嘉客來訪,無暇親身出迎。”
胡柏齡高聲答道:“怎敢相勞師叔大駕。”
那兩個迎來的勁裝大漢,聽得酆秋和胡柏齡對話之後,忽然變的對胡柏齡客氣起來,一前一後地分草帶路。
胡柏齡、張敬安等人又走了四五丈遠,到一座突立的大石前面,那個勁裝大漢當先停下腳步,恭恭敬敬對那大石一個長揖,說道:“當今綠林盟主胡柏齡求見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