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禪大師回顧了左右一眼,道:“道兄、範兄,那滿臉紅光的老人,就是息隱數十年的酆秋;那虯輯繞頰,相貌威武的大漢,就是當今綠林盟主胡柏齡。”
範銅山輕輕一拂頦下白髯,笑道:“那突巖上還有三位,不知大師是否認識?”
天禪大師道:“老衲極少在江湖之上走動,見面有限,範兄這等相問,想來定是認識他們了?”
範銅山道:“那枯瘦如柴,全身黑衣,長着兩條白眉毛的人,名叫水寒;身穿土色長衫,面色金黃,一臉陰森之氣的人,是人魔伍獨;陰陽臉的老人,兄弟不敢肯定,但想定是毒火成全了。”
天禪大師笑道:“範兄歸隱林泉數十年,仍能在一見之下,認出對方姓名,實使老衲佩服。”
範銅山微微一笑,接道:“這四人都已絕跡江湖甚久……”他微一思索,接道:“想不到這幾個天南地北,各自爲雄的老魔頭,竟然集會在一起,興風作浪……”
談話之間,酆秋已和胡柏齡並肩走到,麥小明緊隨在酆秋身後相護。
雙方相距約五六尺遠,酆秋已停下腳步,抱拳作禮,笑道:“酆秋已敬候諸位大駕多時了。”
天禪大師合掌答禮道:“老衲等遲來一步,有勞久候!”
胡柏齡目光環掃天禪大師等一眼,接道:“突巖上備有酒宴,替諸位接風洗塵。”
範銅山拂髯冷笑道:“自古以來,宴無好宴,胡盟主如若準備在酒萊之中下毒,那可是白費一番心機了。”
酆秋冷哼一聲道:“如果酆秋老眼不花,大駕可是昔年總領大江南北俠義道中人物的神劍範銅山,範老英雄嗎?”
範銅山微微一笑,道:“正是老朽……”
酆秋淡然一笑,接道:“範老英雄儘管放心,酆秋在諸位心目中,雖被視作黑道上人物,但還不致在酒菜之中放置藥物。”
範銅山道:“酆兄縱然心地磊落,不屑施展鬼蜮伎倆,但老朽等卻不得不防……”他縱聲大笑一陣,冷諷地說道:“這要怪一般下五門的綠林人物,常用‘迷魂藥物’等下流手段……”
酆秋臉色微變,截住了範銅山未完之言,說道:“範兄說話最好要有點分寸。”
範銅山道:“酆兄不必多心,像酆兄這等身份之人,自是不能和一般綠林中宵小之輩,同日而語。”
酆秋早已被範銅山譏諷之言,激得胸中熱血沸騰,無名火起,但他爲人陰沉,不肯妄動小氣致亂大謀,勉強按下胸中怒火笑道:“兄弟今日相請諸位到這落雁谷中,旨在排解少林、武當和天下綠林道中,數十年來積結的恩怨,免除冤冤相報的屠殺。”
天禪大師高喧一聲佛號,說道:“如果當真如此,老衲等就不虛此行了。”
酆秋抱拳接道:“此地不是講話之處,突巖酒宴早已排好,諸位有什麼相示之言,請入席後再談不遲,兄弟當洗耳恭聽。”
天禪大師回頭吩咐隨在身後的少林門下弟子,道:“你們留在這裡等候……”
酆秋急急接道:“兄弟準備席位甚多,大師隨行之人,亦請登巖小坐,吃杯水酒。”
範銅山笑道:“好啊!酆兄可是存心把我們一網打盡嗎?”此人見識博廣,句句無不如刀如劍,深刺在酆秋心中。
酆秋冷然說道:“如果範大俠怕兄弟在酒菜之中下毒,不妨留在巖下等候就是。”
範銅山笑道:“兄弟這次應天禪大師之邀,趕來北嶽,早已把生死之事置諸度外了。”
酆秋接道:“兄弟只想到能和少林天禪大師、武當紫陽道長會晤於一室,即可解決武林紛爭,並未想範兄,也未奉函相邀。”
範銅山笑道:“老朽自尋死路而來,酆兄不是可以省卻了一番手腳嗎?”
酆秋冷冷說道:“範兄自視未免過高了,縱然範兄活在世上,也於大局無補。”
這幾句話說的尖酸、刻薄,範銅山那等老於世故的人,也不禁有些急怒起來,臉色一變,冷然說道:“酆兄不可太過狂妄,今日之會,鹿死誰手,還難預料,口舌薄人,算不得什麼威風。”
酆秋未再反脣相譏,拱手一笑,對天禪大師說道:“請恕兄弟先走一步,替諸位帶路了!”轉身向前走去。
天禪大師回顧紫陽道長和神劍範銅山道:“咱們既然赴約,不可太失禮教,不妨先聽聽他們高論再說。”
紫陽道長點頭微笑,三人並肩向前行去。
登上突巖,酒席已擺好,滿桌佳餚,騰騰熱氣,宴開五桌,每桌上有兩個綠衣美女執壺侍酒。
酆秋先行坐了主位,端起面前酒杯,一飲而盡,笑道:“酆秋以主人身份,先進一杯。”
天禪、紫陽道長、範銅山等依次就座,但三人的相隨弟子卻留在突巖之下,沒有上來。
範銅山登上突巖,立時暗中留神打量四周景物,但見巖上一片平坦,毫無可疑之處,心中甚感奇怪,暗道:“這突巖背依峭壁,三面又都清晰可見,不見藏人之處,以酆秋之老江湖,決不致當真在酒菜之中下毒。”
天禪大師就座之後,微笑問道:“兩位函邀老衲和紫陽道長到此,不知有何見教?”
酆秋看他滴酒不進,而且開口就談起正事,知他們心疑酒菜之中有毒,當先舉起筷子,在每盤佳餚之上,夾了一筷吃下,才大笑答道:“數百年來,少林、武當兩派,一直受武林中人物推祟,被譽正門大派……”
天禪大師道:“好說,好說,我們少林派中,也非絕無不肖弟子。”
酆秋笑道:“綠林中人也非個個都是可殺之輩。”
紫陽道長接道:“酆兄話雖不錯,不過綠林中人,大部分不知自惜羽毛,殺人放火,無所不爲,實難讓人看得下去。”
酆秋大笑道:“以貴派和少林派實力之大,和綠林中人相鬥數百年,也未能把綠林中人滅絕。”
天禪大師說道:“佛門弟子首戒殺生,能放手時且放手,得饒人處且饒人,數百年綠林道中並非沒有過大豪傑大英雄,盡力於改革綠林中諸多積惡之習,可惜這些人不但少如鳳毛麟角,而且大都壯志未酬身先死……”
他輕輕嘆息一聲,無限感慨地說道:“而且這些人並非死於意外,或白道人物手中,大都死於你們綠林人物手中……”
天禪大師說到此處,又感慨地嘆息一聲,目光緩緩由胡柏齡臉上掃過,面色十分莊肅地接道:“還有不少口是心非,借興革綠林道中積惡之名,假行善而暗中爲惡,這等人尤較殺人放火盜匪行徑可惡百倍,居心實在可誅。”
胡柏齡知他最後幾句話,指桑罵槐,針對自己而發,淡然一笑,默然不語。
範銅山目光緩緩由鬼老水寒、人魔伍獨、毒火成全臉上掃過,笑道:“想不到這次北嶽之行,竟然和數十年不履江湖的諸兄相遇……”
鬼老水寒冷冷接道:“兄弟也未料到,範兄竟然還健在人世。”
神劍範銅山微微笑道:“閻王不要命,小鬼不來拿,老朽雖然想死,也是無法死啊!”
人魔伍獨冷冰冰地接道:“今天這‘落雁谷’就是你葬身之地了。”
範銅山笑道:“咱們數十年不見面,想來幾位都又各有幾手絕技,老朽今日能夠開開眼界,埋身‘落雁谷’死亦無憾。”
酆秋拂髯一笑,接道:“諸位這等爭辯下去,於事無補,兄弟柬邀諸位到此小聚,還有正事相商。”
天禪大師道:“老衲願聞高論。”
酆秋道:“貴派素有武林中泰山北斗之稱,實際也是數百年來,實力最強的正大門派,代代以來,常出才人,行道江湖,和我們綠林中人作對,但經數百年不停的搏鬥,使兄弟發覺了一件極爲重要的事情……”
紫陽道長道:“不知什麼要事,想來定是驚人之論。”
酆秋微微一笑,接道:“這數百年來不停的搏鬥之爭,綠林中人,仍然未被全數滅絕,而且每次大挫之後,必有絕技問世,這搏鬥永難禁絕,似此等怨冤相報,不知何時休止,而且雙方積仇愈來愈深,成了水火難容之勢,各走極端,使後輩中人,先有了難以並存之心。”
天禪大師道:“酆兄之論,果有見地,但不知有何高見,以息此綿延不休的紛爭?”
酆秋笑道:“這就是兄弟相邀諸位,到此‘落雁谷’中的主要相商之事。”
範銅山輕輕一皺眉頭,道:“酆兄這些話,可都是出自肺腑麼?”
酆秋微慍說道:“難道兄弟還與諸位說笑不成?”
天禪大師低喧了一聲佛號,問道:“老衲自信有能束約門下,但綠林道上,多是各自爲雄,只怕難以聽命酆兄。”
酆秋道:“此事談來雖易,但做來仍需一番苦心,兄弟之意,想請大師和紫陽道兄……”
話到此處,忽見一股濃煙,沖天而起,範銅山霍然站起身子,還未來得及開口說話,酆秋已揮手對身側幾個綠衣美婢說道:“快去查查,哪裡起火。”
六個綠衣美婢躬身應命,急奔而上。
範銅山看酆秋神色自若的端坐不動,心中狐疑不定,暗道:“這老魔頭不知耍的什麼花槍,目下天禪大師、紫陽道長,似都爲他一席說詞所動,我無法揭出陰謀真相,看來今日之險,實叫人防不勝防。”
那濃煙就起在緊依峭壁與尖巖之間,相距幾人也不過五六丈遠。
酆秋似是十分關注那突起火勢,人雖端坐未動,目光卻一直盯在濃煙爆起之處。
那六個綠衣美婢直奔突巖盡處,縱身而下,但立時重又躍上突巖,奔了回來,直至宴席之前,才停下腳步,說道:“掌竈廚師不慎引燃爐邊野草,已然及時搶救,就要熄滅了。”
酆秋微微一皺眉頭,擊案而起,大聲喝道:“濃煙爆漲,火舌隱現,分明火勢正在蔓延,哪裡像行將熄滅的樣子。”
天禪大師、紫陽道長,都不禁一起轉頭向那起火之處望去。
就這心神微微一分,六個綠衣美婢卻乘機突然疾躍而起,分向三人撲去。
範銅山大喝一聲,劍光閃動,登時把向自己撲來的一個綠衣美婢,活活劈成兩段,鮮血飛濺中,夾雜着一聲尖銳刺耳的慘叫。
天禪大師和紫陽道長卻因分心於那突起的火勢,應變稍遲,但見眼前人影閃動,兩個綠衣美婢直向身上撞來。
紫陽道長冷笑一聲,道:“恬不知恥的老魔頭,弱女何辜,要她們白白送死。”說話之間,舉手一掌,向近身的一個綠衣美婢劈去。
這三人雖然個個武功絕世,但因這六個綠衣美婢,大出意外的發難,使他們都有着措手不及之感,而且隱隱自覺功力深厚,這等粉拳、玉腿,接上兩下,也不要緊。
哪知這一念仁慈,竟落入酆秋的算計之中。
原來狡猾的酆秋,早已算計出少林、武當兩派中掌門人,對這些嬌如春花的弱女,必然會生出惜憐之心,才利用六個綠衣美婢突然下手施襲。
但見幾個綠衣美婢衝近幾人之後,櫻口齊張,噴出一股疾沫,十隻玉腕齊揚,左袖打出一蓬銀雨,右袖中卻飛出一道藍焰。
這等近身相接發出的暗器,就算天禪大師、紫陽道長,身負絕世神技,也無法施展出手,而且又背臨懸崖,後退無路。
說來話長,但當時情景,不過是一剎那間,天禪大師、紫陽道長萬沒料到那綠衣美婢櫻口中竟然暗藏了迷魂藥物,只覺一股異香,撲面而來,趕忙閉住呼吸,袍袖拂動,各運內力打出。
兩股強疾之風,由兩人袖底卷出,強風起處,四個綠衣美婢嬌軀,一齊被彈震開去,那打出的幾蓬銀雨,也吃那強勁之風,震飛去大半。
任兩人神功絕世,也難全部閃避開這等近身的暗器相襲,只覺肩頭和臉上一麻,各自中了數枝毒火。
幾個綠衣美婢打出的藍焰,吃兩人拂出的強風一震,登時熊熊燃燒起來,化成一片碧綠火光。
幾道閃裂的火焰相接,火勢大張,貼物就燃,滿桌佳餚,都成綠火附燃之物,眨眼間,就在席間筵前涌起一片火海。
爆起的綠火中,響起了酆秋驚心刺耳的大笑之聲,道:“你們已中我費了三年心血淬鍊的三絕神針,和七毒消魂散,以及成兄苦心製成的白磷箭,識時務者快些喝令相隨爾等來此的門下弟子,要他們放下兵刃,聽候發落,如再頑強不悟,執意反抗,老夫隨時可使爾等橫屍窮谷……”
這時留在突巖下的少林、武當兩派中隨來弟子,早已紛紛向突巖之上搶登,鬼老水寒、人魔伍獨,在目睹天禪大師、紫陽道長和範銅山受傷之後,立時聯袂躍奔到那捷徑登山之處,守住要道。
麥小明已拔出背上寶劍,綠火映照下閃閃生光。
天禪大師灰色的僧袍上,已經有幾處綠火燃燒起來,同時身上中針之處,也覺出一種麻癢之感。
這位德高望重,身負絕世內功的老和尚,雖然身受毒針之傷,仍然能保持着鎮靜的神態,一面潛運內功抗拒身受之毒,一面施出少林絕技大力金剛掌,突然高喧一聲佛號,一掌推在身前席宴之上。
這一掌乃是他畢生的功力所聚,威勢非同小可,狂飈突起,整個的席宴被震的飛了起來,一陣嘩嘩聲中,碗筷菜盤,滿天橫飛。
那碗盤酒杯之上,都燃着熊熊的綠火,但見一團綠色的光焰,四外飛散。
酆秋目睹受傷後的天禪大師,仍有這等功力,心中暗生驚駭,忖道:“如若這一擊不逞,求勝只怕不易……”
心中在想,口中也同時大喝一聲,打出一記劈空掌力。
一股強猛的暗勁,應手而去,把那些橫向身上飛來的碗盤之物,震得倒飛回去。
忽聽紫陽道長清嘯一聲,縱身而起,直撲過來,手中的長劍幻起了朵朵劍花,猛向酆秋罩下。
他在生死交關,身中毒針之後,仍然不願有失身份,先行長嘯一聲,才揮劍攻擊過來。
站在酆秋身側的麥小明,忽然微微一笑,振袂而起,一招“挾山超海”,疾迎上來。
紫陽道長強忍着傷勢出手,早已心動殺機,出手劍勢乃武當派中極厲害的絕學,準備在毒發身亡之前,一舉把酆秋劈死在劍下。
一見不知天高地厚的麥小明,竟然揮劍迎了上來,心中大是憤怒,冷哼一聲,揮劍劃出一圈銀虹,擊在麥小明的劍上。
只聽一聲金鐵相觸的大震,麥小明吃紫陽道長貫注在長劍上的內家真力,震得連人帶劍一齊飛了起來。
只見他長劍揮動,在空中打了一個轉身,重又飛落到酆秋身側。
ωwш ★тTk ān ★℃o 紫陽道長震飛麥小明後,手腕一抖,長劍幻出三朵金花,分襲酆秋三處要穴。
酆秋大喝一聲,拂袖打出一股疾風,一擋紫陽道長猛衝之勢,人卻突然向後退了三步,探手從寬大的袍袖之中,取出兩個腕口粗細,黃光燦爛的金圈,分執兩手。
就這一緩之間,紫陽道長已揮劍攻到。
兩方立時展開了一場慘烈絕倫的搏鬥。
紫陽道長含憤出手,有心要在毒發身死之前,先把酆秋劈死劍下,手中長劍連出絕學,綿綿的殺手劍勢,有如長江大河,一劍緊接一劍。
酆秋施展開一對金圈,幻化出一片光影,防守的嚴密無比。
但聞金圈和劍芒相觸之聲,不絕於耳,轉眼間已力拼六七十回合。
酆秋一面打,一面暗暗驚駭於紫陽道長的奇奧劍勢,心中暗暗忖道:“如若他未中毒傷,攻勢想來更是凌厲,如他能再這樣攻上百招,我勢非敗在劍下不可。”
原來六七招猛拼之中,酆秋被紫陽道長的奇奧劍勢所制,未能還攻一招。
但他胸有成竹,料定紫陽道長難以支持到百招必然毒發而敗,是以雖處劣勢,卻毫無緊張之感。
天禪大師一掌震開宴席之後,目光如電,盯注在胡柏齡臉上,滿臉悲憤之容,說道:
“胡盟主,你們綠林中人,當真是心地陰辣,叫人防不勝防,老衲如不信人確有洗惡向善之心,也不致中你們的詭計了。”
胡柏齡道:“老禪師此話怎講……”
天禪冷笑一聲,道:“好一付奸僞的做作,留你在世上,還不知要害多少人?”舉手一掌,遙遙直劈過來。
胡柏齡知他這一掌,已動了殺人之心,威勢定然非同小可,暗中一提真氣,斜斜微側縱開,身懸半空,拔劍取拐,腳未落實地,人已向天禪大師撲了過去,鐵柺長劍,幻化起重重光影。
被籠罩在拐影、劍芒下的天禪大師,卻未感受到壓力。
胡柏齡藉着那重重拐影、劍光,掩護着身子,沉聲說道:“大師不要慌急,先請住手,運氣調息,別使身受劇毒太早發作。”
哪知天禪大師在身受毒傷之後,已動了怒火,神智不似平時那般清楚,瞧得空隙一指點出。胡柏齡踉蹌後退。
天禪大師舉起了右掌。就在他掌勢揚起未落之際,一道白光電射而到,疾如風旋,猛向下盤攻去。
胡柏齡勉強提聚一口真氣,挺身而起,噴出一口鮮血,手扶鐵柺,閉目而立,暗自運氣調息。
他傷勢慘重,內腑都已受到震動,但他心中卻十分平靜,毫無怨恨天禪大師之心,只覺受此一擊,乃是他昔年積惡之報,心中沒有了怒氣,人也平靜了甚多,這對他調息傷勢上有着甚大的幫助。
天禪大師被那急襲而來的劍光,迫得無法再分心旁顧,只好借勢克敵,那揚起的右掌,疾向那急襲而來的劍光上劈去。
一股強猛的潛力,應手而出。
那襲來之勢,似是知道歷害,旋地一滾,讓開數尺,竟然不肯硬接那股強猛劈空掌風。
但他一退即上,讓開一擊之後,立時又揮劍攻了上去。
天禪大師疑目望去,只見那揮劍猛攻自己之人,竟然是一個道裝小童,不覺微一猶豫。
就這猶豫之間,已被麥小明搶了先機,長劍左右揮掃,倏忽之間,連攻五劍。
這時,範銅山已和毒火成全動上了手,兩方都以迅快奇辣的招術,爭取先機。
守在突巖下的少林、武當高手,已紛紛向上面衝來,但卻被人魔伍獨、鬼老水寒聯手擋住。
這兩位老魔頭功山深厚,聯手之勢,更是銳不可當,武當、少林,兩派中高手,數番猛衝,均被兩人擋了下去。
範銅山和毒火成全拼了數招之後,已然覺着中針之處麻木逐漸擴大。
範銅山又勉強支持了幾個回臺,已漸覺運轉不靈,暗自嘆息一聲,突然一緊長劍,疾攻三招,迫退了毒火成全之後,大聲喝道:“住手!”
天禪大師、紫陽道長,聽得範銅山大喝之聲,果然都停下手來。
酆秋仰臉一聲長嘯,震得滿山回鳴不絕。
人魔伍獨、鬼老水寒、毒火成全,聽得那長嘯後,紛紛向後躍退,聚在一起。
這時,少林、武當,以及範銅山帶來的高手,都已衝上了突巖。
天禪大師目光緩緩一掠身旁環視羣僧,說道:“我已身負重傷,只怕難再支持多少時間,我如不幸身逝,方丈一職,由天明師兄接替……”
忽聽一聲驚叫,震得羣山回嗚,轉頭望去,只見範玉昆扶着範銅山的身子,不住低喚爹爹。
原來範銅山傷勢發作,暈倒在地上。
天禪大師似是難再支持,低喧了一聲:“阿彌陀佛!”緩緩坐在地上,低聲向紫陽問道:
“道兄如果傷勢無礙,本寺中人,由此時起,聽從道兄調度……”
只聽紫陽道長答道:“貧道也已經不行了,毒傷已開始發作。”
他微微一頓,回頭站在身側弟子說道:“我身埋此山,武當掌門一職,由你們青陽師叔接掌。”
被譽爲江湖上實力最強大的兩大門派的掌門人,似是都覺出了傷勢難再復元,口諭了接替自己之人。
只見少林、武當門下弟子,臉上都逐漸泛現殺機,數十道目光,齊齊投注向停在兩丈外的酆秋身上。
胡柏齡強忍着傷痛,裝作一付若無其事之情,暗中留神四下的動靜。
他內功精粹、雖然斷了兩根肋骨,但經及時運氣調息之後,行動之間,甚難看得出來。
酆秋目睹對面羣豪,已然羣情激動,大有立即出手合擊之勢,冷然一笑,低聲對成全說道:“成兄,快些動手……”
毒火成全冷冷一笑,也不理會酆秋,也不見出手動作。
胡柏齡卻聽得暗暗驚駭,忖道:“他們不知尚有何種詭計,這老魔頭最是善於用火,想來定是什麼火功了。”
只聽酆秋縱聲大笑了一陣?目光環掃了少林、武當羣豪一眼,說道:“眼下他們三人都已中我三絕神針和七毒消魂散絕毒的暗器、藥物,四個時辰之中,必死無救,遍天下只有我獨門解藥可救,爾等如果不顧三人生死,儘管出手就是。”
他這幾句話,果然發生了強大的嚇阻之效,少林、武當門下躍躍欲試的弟子,果然都爲之一怔,齊齊垂下手中兵刃。
天儀大師大步走了出來,說道:“目下之情,大可不必再繞圈子說話,什麼條件,纔可以交換到你那獨門解藥?”
酆秋目光投瞥了橫屍在地上的四個綠衣美婢一眼,說道:“我們已死了四個人……”
天儀大師道:“如若我那掌門師兄和紫陽道長,不是心存一縷仁慈,這幾個女施主,縱有暗器,也難以傷得他們。”
酆秋冷冷一笑,說道:“也許這四個弱女子的性命,無法和貴派掌門生死相比……”
忽聽長嘯傳來,數十條人影,遙遙直奔而來。
那些人影來勢甚快,眨眼之間,已可看清楚當先之人,正是羅浮一叟和鍾一豪,帶着“迷蹤谷”中高手,趕來助戰。
胡柏齡暗暗一皺眉頭,低聲對酆秋說道:“弟子屬下趕來助拳了……”
酆秋漠不關心地答道:“要他們守住出口要道,不用上來助戰了。”
胡柏齡道:“弟子遵命。”當下一提真氣,高聲說道:“你們守在突巖下面,要道之處,不用上來了……”他這一運氣,只覺肋骨折斷之處,疼如刀割一般,話還未完,已疼得滿身大汗。
天禪突然睜開了緊閉的雙口,霍然站起身來,神情肅穆,滿臉悲壯之容,莊嚴地說道:
“今日之事,非是老衲等數人生死,而是關係今後我武林道上,正邪消長的大局,爾等如若爲我等三人生死,受人要挾,束手就縛,白白放過這等殲敵之機,只怕以後的江湖道上,永無清靜昇平之日了……”他這幾句平平常常的話,但說來義正詞嚴,頓使人生出崇敬之情。
他微微一頓,又道:“錯過今日殲敵之機,當爲我後輩武林道上留下千秋大恨。”探手從身旁一僧手中,取過一支禪杖,大步直向酆秋等停身之處走去。
天禪大師這等舉動,只瞧得酆秋大爲震駭,暗忖道:“這老和尚內功如此精深,實是罕聞罕見,三絕神針奇毒,已然發作,他竟然能仗精深的內功,壓制着劇毒……”
忖思之間,天禪大師已然走近幾人。
只聽他低喧一聲佛號,說道:“酆秋,老衲和你談不上一點恩怨,再說佛門中人,也沒行貪嗔愛惡之心,少林派數百年來,常常和你們綠林道上衝突,那是事非得已,佛門弟子,雖然首戒殺生,但卻不能眼看着那些善良人家,妻離子散,骨肉流亡……”
話至此處,倏然住口,擡頭望天,喃喃低語數句,接道:“你施放絕毒暗器,傷了老衲,老衲並無恨你之心,但卻不該使四個綠衣女子,爲你送命,利用老衲和紫陽道兄等一點憐弱女子的慈悲心腸,遂你暗算老衲等之願,用心不覺着太卑劣嗎?”
他經過一陣調息之後,心情似已平靜了甚多,不似和胡柏齡動手之時,那等憤怒之情。
酆秋冷然一笑,道:“兵不厭詐,愈詐愈好,既然彼此勢難並存江湖,難免一場生死之拼……”
天禪大師微微一笑,接道:“好一個勢難並存江湖,我佛慈悲,恕弟子要大開殺戒了。”
舉手一杖,向酆秋劈去。
酆秋急舉手中金環,硬接了一擊。
但聞一聲金鐵大震,酆秋被震得向後疾退五步,雙肩晃動,身軀搖搖欲倒。
這等驚世駭俗的神功內力,不但使人魔伍獨等大爲震驚,就是天儀大師也不知師兄近年功力,精進如許之多,心中大是敬佩。
只見天禪大師又緩緩舉起手中禪杖,當頭劈下。
酆秋剛纔接得一杖,已被震得血氣浮動,馬步不穩,哪裡還敢硬接這一杖猛劈,但在衆目睽睽之下,又不好縱身讓避,正待硬着頭皮,再接一杖,忽聽毒火成全冷冷說道:“酆兄快退。”
一道綠焰隨着他冷喝之聲,激射而出,撞在山石上,立時爆烈出一片熊熊的綠火。
酆秋藉機向後一躍退出了七八尺遠,讓開了天禪大師的禪杖。
人魔伍獨、鬼老水寒,同時大喝一聲,聯袂劈出一掌,一股狂飈挾帶着陰寒之氣,呼嘯而出。
天禪大師大袖一拂,疾向那狂飈上迎去。
但舉袖一拂之勢,十分平和,毫無破空嘯風之聲。
但那股挾着陰寒的狂飈,卻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道擋住,轉成一股旋風,吹得地上沙石橫飛。
人魔伍獨和鬼老水寒,同時覺着心頭一震,劈出去的掌力,被一股無形的勁力,擋了回來。
天禪大師拼盡全力,運起神功,發出一掌,人已累得出了一身大汗,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栽倒地上。
他勉強忍受着重傷,掙扎着和酆秋等動手,自知無疑是飲鴆止渴,促使毒傷早時發作,但他心中明白,如若自己不死,少林僧侶心中存有顧忌,不敢出手,勢必受酆秋要挾,如若自己傷重而死,勢必激起了羣僧同仇敵愾之心,羣僧才能放手搶攻。
果然少林僧侶目睹掌門方丈栽倒地上之後,齊齊高喧一聲佛號,揮動手中兵刃,疾衝而上。
這當兒,胡柏齡突然疾飛而起,躍越羣僧而進,腳落實地,運拐如風,迫開了兩個護守少林寺掌門方丈的和尚,探手一把,竟把重傷奄奄的天禪大師袍入懷中,舉起手中寶劍,架在天禪大師項頸之間,厲聲喝道:“住手!”
少林各僧侶果然全都停下腳步,垂下手中兵刃,數十道目光,一齊投在胡柏齡的身上,滿臉都是悲憤之容。
胡柏齡縱聲大笑,道:“哪一個敢擅自動手,我立刻斬落他項上人頭。”大步直對酆秋走去。
少林僧侶眼看掌門方丈被他仗劍挾持,只好俯首聽命,誰也不敢出手攔阻於他。
胡柏齡走近酆秋之後,高聲說道:“師叔,這和尚還能活多久?”
酆秋微微一笑,道:“賢師侄膽略過人,果是一代豪雄之才,他大概還可活上……”突然住口不言。
胡柏齡微微一皺眉,道:“師叔身上可有解毒藥物嗎?”
酆秋略一沉忖道:“你可是不要他死?”
胡柏齡笑道:“他能多活一刻時光,咱們就可用他鉗挾少林寺僧一刻時光。”
酆秋笑道:“好。”探手入懷取出一隻玉瓶,倒出一粒丹丸遞了過去。
胡柏齡接過丹丸,仔細一瞧,只覺得那丹丸色呈淺紅,一股清香之氣,撲面襲來,立時把丹丸投入到天禪大師口中。
一代高僧的天禪大師,此刻已然有些神志暈迷,丹丸入口,不自主的嚥了下去,如若他神志清醒,決不肯服用敵人對他相贈的藥。
酆秋把藥交到胡柏齡手中之後,似已有些後悔,正想喝令胡柏齡把藥物退回,胡柏齡已把手中丹丸投入了天禪大師口中。
以天儀大師爲首的少林羣僧,已形成對胡柏齡的包圍之勢,各橫手中兵刃,怒向相視,只要天儀大師一聲令下,立時出手搶攻。
這時,毒火成全打出一片綠火,已然蔓延燃燒起來,平坦的石地上,高燒着一片三尺方圓的綠火。毒火成全忽然雙手齊揚又打出四支白磷箭,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一道火焰。
忽見酆秋揚手一揮,鬼老水寒、人魔伍獨,同時劈出一掌。
一股狂飈捲起了滿地火焰,疾向少林羣僧攻來。
酆秋低聲喝道:“胡賢侄快退回來!”
胡柏齡暗中留神觀查甚久,仍然未發覺酆秋等預先安排一網打盡少林武當羣豪的詭計,心中暗暗忖道:“酆秋早有預謀,安排必甚周詳,我如不俯首聽命,無疑正面背叛於他,倒不如跟他去看看再說,或能事先發覺他們陰謀。”
心念一轉,突然大喝一聲,縱身直向外面衝去。
天儀大師疾跨兩步,攔住去路,揮動手中禪杖,當頭劈下。
胡柏齡急中生智,舉起手中天禪大師,迎了上去。
天儀大師吃了一驚,疾收禪杖,倒躍而退。
就這一剎工夫,羣僧已紛紛追了上來,分由四面八方攻到。
胡柏齡大聲喝道:“哪一個不怕傷了你掌門方丈,儘管出手就是。”竟把手中的天禪大師,當作兵刃,橫掄出手。
羣僧果然被迫得紛紛向後退去,無人再敢逼近於他。
酆秋縱聲笑道:“胡賢侄果是一代豪雄之才,老朽爲令師衣鉢有人而慶幸。”
胡柏齡咬牙強忍傷疼,縱身一躍落在酆秋身側說道:“少林僧侶顧及他們掌門方丈性命,決不敢再向我們進攻,眼下只要想辦法對付武當一派,和神劍範銅山帶來的人就行了。”
酆秋一揮手笑道:“賢侄快請退下,此地有老夫和水、伍二兄,人手已足夠了。”
胡柏齡還未來及答話,突聽一聲山崩地裂般的大震,石碎粉飛中,濃煙四起,整個突巖四周,火焰閃動。
這座落雁谷中,本來寸草不生,但那聲大震過後,竟然火焰閃閃,就在山石上蔓延燃燒起來。
紫陽道長經過一陣調息,人已好了不少,睜眼見羣豪被困在一片濃煙大火之中,不禁心頭大駭,當下強行一提真氣,站起身來。
他雖在慌急之境,仍能保持着心神鎮靜,先打量一下四周形勢,說道:“今日之戰,咱們已滿盤皆輸,眼下只有先行脫此兇險,再設法找敵人復雪今日之辱。”他微微一頓又道:
“範少俠請就隨來兄弟之中,選出四位武功高強之人,保護令尊,餘下之人,最好走在一起,以免分散實力……”話至此處,突然提高了聲音道:“武當門下八個護法弟子,仗劍開路,衝出火圈,不論遇上何等兇險,均不得擅自退回,如有違犯,不必再回武當山了。”
只聽八個中年道裝大漢,齊齊應了一聲,寒光閃動,八支長劍一齊出鞘,縱身直向酆秋等停身之處衝去。
這時,羣豪已和酆秋等相距有丈餘遠近,中間熊熊燃燒着一道火牆,八個仗劍道人,揮舞着手中長劍護住身子,冒着焚身烈焰,奮不顧身,硬向前面衝去。
範玉昆施展推宮過穴之法,不停在父親全身經穴推拿,直待範銅山輕輕籲一口氣,醒了過來,範玉昆才把他交由隨來高手保護,翻腕抽出長劍,長嘯一聲,施展家傳輕功絕技,一式“潛龍昇天”,拔起了兩丈多高。
半空中揮劍一掄,舞出一圈白光,借那旋轉的劍勢,穩住身子,換了一口真氣,施展“八步登空”上乘身法,從那熊熊的騰空烈焰之上,疾飛而過,人如天馬行空般,橫渡四丈多遠,劍化“穿雲取月”,連人帶劍,一起罩了下來。
酆秋大聲喝道:“胡賢侄快退。”袍袖一拂,一股激盪的勁力,直向範玉昆迎了過去。
就這一瞬工夫,武當門下八大弟子,已經衝過火牆,仗劍撲到,雖然已有三個人道袍着火,但他們仍然是不顧生死的揮劍而上。
酆秋打出的內力十分強猛,範玉昆向下急落之勢,吃他打出的一股疾勁的潛力,逼的無法落下,斜斜一讓,避開了三四尺遠,才落到實地之上。
這時,整個突巖之上,大部都是蔓延的綠色火焰,無火之處,都站有人。
但見掌風呼呼,不時擊向那綠焰上,可是那綠火頑強無此,掌勢擊中雖然可撲滅一些,但一眨眼間重已燃燒起來。
這是一場滿布着死亡的惡戰,兵刃和滿山閃爍的火光相映。
八個武當弟子,分成了兩下動手,四個揮劍猛攻酆秋,四個疾攻胡柏齡。
範玉昆腳落實地之後,卻揮劍疾向毒火成全衝去,長劍揮處,灑出重重劍影,護住了身子,從那綠焰中直衝過去。
酆秋力鬥四個武當弟子,雖然遊刃有餘,但一時之間,想把四人迫退,卻也非容易之事。
胡柏齡卻被四個武當弟子連環猛攻的劍勢,迫得險象環生,他身負重傷,懷中抱着天禪大師,運轉已不靈敏,幸得他拐勢重大,四個武當道人都不敢硬接他的拐勢,纔算勉強支持下去。
少林羣僧原來被胡柏齡以天禪大師生死要挾,迫得不敢出手,但見武當弟子已在紫陽道長統領之下,紛紛出手,範銅山帶來三人,也都拔出兵刃,準備攻敵,那突巖上的火勢逐漸蔓延,一大半都燃了起來,如不是鬼老水寒、酆秋還留在這突巖之上,羣豪面對着這驚人的火勢,恐怕早已心神慌亂了。
天儀大師冷眼默查大局,心中暗暗忖道:“這突巖火勢,愈來愈大,再過片刻,只怕就難有立足之地,就眼下情勢判斷,酆秋等早有預謀,幾人只要一衝出突巖,定然有毒謀發動,爲今之計,只有把這些老魔頭們,生困在此巖之上,不論這突巖爆烈火燒,什麼毒計,有這幾個魔頭陪葬,死的也稍有代價。”
心念一轉,突然高聲對羣僧說道:“眼下處境,已成了九死一生之局,雖然掌門方丈陷入敵人之手,咱們也不能坐以待斃。”
羣僧早已有了出手之心,但因天儀大師沒有下令,羣僧不敢擅自出手,聽得天儀大師一說,立時羣情激昂地接道:“我等早已存下必死之心,也不讓咱們少林威名受損。”
天儀大師淒涼一笑,道:“好!既然出手,就別再顧及……”一揮禪杖,當先向酆秋衝去。
酆秋力敵四個武當弟子,雖佔優勢,但加上天儀大師之後,立即強弱互易,老和尚功力深厚,鐵禪杖招招如巨斧開山一般,不到十合,酆秋已被迫得沒有了還手之力。
胡柏齡一面揮動手中鐵柺抵敵,一面暗中打量四外戰局,但見少林僧侶排成一個首尾相接的陣式,用掌力、禪杖掃開蔓展的綠色火焰,布成了合圍之勢,羣僧臉色一片肅穆、平靜,在蔓延的大火中,毫無一點驚恐之容,似是每一個人,都未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
忽聽人魔伍獨大聲喝道:“酆兄快退,少林寺和尚已排成羅漢陣,如待他們合圍之勢形成,再想脫身,勢比登天還難。”
少林寺羅漢陣的威名,早已震憾天下黑白兩道,伍獨大聲一叫,酆秋、成全,都爲之大驚。酆秋大喝一聲,左手金圈硬架天儀大師,右手金圈一招“雲霧金光”,封擋武當門下四弟子的長劍,衝出圍困,袍袖拂處,打出一記強猛絕倫的暗勁,直向圍攻胡柏齡的四個武當道人擊去。
這一拂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威勢非同小可,四個武當弟子,立時被強猛的暗勁逼的退向一側。
酆秋縱身一躍,人已到了胡柏齡身前,右腕振處,手中金圈脫手飛出,直向天儀大師打去,回臂伸手,沉聲喝道:“賢侄快把懷中天禪大師交付於我。”說着話,人已伸手向天禪大師抓去。
胡柏齡疾退了兩步,讓開酆秋右手,說道:“師叔主持大局,豈可帶人誤事,這老和尚還是由弟子帶着吧!”飛身一躍,直向鬼老水寒、人魔伍獨身側飛去。
酆秋冷笑一聲,反手一掌,猛向範玉昆後背劈去。
範玉昆獨擋毒火成全,施展家傳劍法,竟然能和成全打一個半斤八兩,不分勝負。
正激鬥中,範玉昆忽覺一股勁道由身後直撞過來,心頭一驚,縱身向前躍去。
就這一緩手工夫,天儀大師和武當門下八大護法,重又揮動兵刃攻到。
鬼老水寒、人魔伍獨同時大喝一聲,聯手劈出一掌,一股冷飈掠過熊熊的火焰,直向天儀大師等攻去。
兩人的“寒陰氣功”都已有相當的火候,這聯手一掌,威力強大無比,天儀大師和武當門下八大護法弟子,都覺着一股冷氣,掠體而過,在四面熊熊火焰熱氣蒸烤之下,仍然感到全身一涼,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冷顫。
毒火成全和酆秋,借幾人攻勢一挫之機,已雙雙躍落鬼老水寒、人魔伍獨身側。
這時,少林寺僧侶們的羅漢陣尚未及發動,眼看羣魔都已退出包圍,立時一擁而上,合圍過去。
本來羣僧都是久於熟習羅漢陣式之人,動作異常迅快,但因這突巖之上,大部地方都高燒着熊熊火焰,阻礙了羣僧排陣的速度。
只聽酆秋沉聲說道:“咱們快些退吧!”當先打出一記劈空掌風。
鬼老水寒、人魔伍獨相互瞧了一眼,又聯發一掌。
毒火成全冷笑一聲,探手入懷摸出一個白絹包裹,猛力向地下投去。
那白絹落地之後,突然爆裂出一地黃色粉末,那黃色粉末一見綠焰,立時爆起一片大火。
這一陣火光,和那蔓展的綠色火焰爆起了兩丈多高,羣僧立時被那片火牆擋住。
毒火成全洋洋自得地笑道:“兄弟這片毒火,足可燃燒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咱們有着足夠的工夫,從容離去。”
酆秋拂髯大笑道:“這一戰盡殲少林、武當兩派中精銳,一洗咱們綠林道上數百年所受屈辱,諸兄日後當都是綠林道中傳誦不絕的人物了。”說完,縱聲長笑,轉身向前走去。
鬼老水寒、人魔伍獨、毒火成全等魚貫相隨身後,疾向突巖下面奔去。
胡柏齡走在最後,心中暗自焦急,眼看少林、武當中人被困在火焰之中,自己卻無法相救,心中甚是不安。
酆秋似等一路行去,奔行甚速,片刻工夫,已到突巖之下。
胡柏齡一面奔行,一面不停回頭張望,心中暗自盤算道,那道火牆,雖然甚難通過,但其長度,不過二丈左右,如若羣僧繞道而行,現在應該趕上來了。
忖思之間,遙見幾條人影,急追而來。
那幾條人影來勢極快,眨眼之間已到兩三丈外,正是天儀大師和範玉昆,在兩人身後跟着四個和尚,和兩個身着長衫的中年大漢。
這時,酆秋等人已奔下突巖,只有胡柏齡還在突巖旁邊。
原來他借那左行之勢,暗中施展推宮過穴手法,推活了懷中天禪大師的經脈。
範玉昆首先發難,一指胡柏齡對天儀大師說道:“大師請對付此人。”縱身一躍,直向下面飛去,人如蒼鷹下擊,劍化經長虹,直向酆秋撲去。
只聽一聲清脆聲音,起自酆秋身側,道:“師父!這人由弟子來對付他吧!”麥小明仗劍疾躍而起,直向範玉昆迎了上去。
兩柄長劍相觸,響起一陣龍吟之聲。
範玉昆居高下擊,佔先不少,麥小明吃他強猛一劍的撞擊之勢,震得身軀疾墜而下。
此人年紀雖小,但卻兇悍無比,跌出約七八尺時,突然一提真氣,懸空打了一個轉身,猛然又向範玉昆衝了過去。
這着倒是大出了範玉昆意料之外,趕忙一提真氣,穩住向下急落的身子,斜斜掃出一劍。
只聽噹的一聲,兩人又懸空硬接了一劍,兩人同時感到心頭一震,誰也提不住丹田真氣,一起由空中摔了下來。
這一下兩人都摔得甚重,那巖下又是尖棱的山石,都摔了幾處傷口,皮破血流。
胡柏齡推開天禪大師脈穴之後,低聲說道:“酆秋等早已預計暗算貴派和武當派中之人,大師仍請裝作暈迷不醒之狀,暗中運氣調息,仍由我帶着大師,以便俟機救應。”
天禪大師微微一啓雙目,但重又迅快的閉上,未置可否。
他脈穴初解,正需要暗自運氣調息,心中雖然不願,但一時也無掙扎之能。
這當兒,天儀大師已經追到,舉手一杖,直向胡柏齡背心上面點去。
胡柏齡身子一側,大聲喝道:“你們再苦苦逼迫於我,可別怪我辣手對付貴派掌門方丈了。”
他這一喝果然效用甚大,天儀大師自行收了禪杖,不敢再出手逼他。
胡柏齡縱身而起,一連兩三個急躍,飛落到酆秋身側。
擡頭看去,只見突巖四面,都是熊熊烈焰,只有酆秋等這一條退路,沒有火勢。
胡柏齡一直強行運氣,支持劇烈的傷疼,他心中極明白這一場正邪大決鬥的結果,不但關係今後武林道上的正邪消長的形勢,而且關係着無效善良人家安樂與流亡,萬一少林、武當兩派精銳,在酆秋預謀佈設之下,盡化飛灰。江湖上勢非掀起滔天的殺伐大劫不可……
一種贖罪向善的精神,支持着他重傷的身軀,使他在傷疼之中,仍能保持冷靜。
回頭向來路望去,只見麥小明和範玉昆各帶着滿身鮮血,揮劍力拼。
這是一場捨生忘死的惡鬥,雙方都帶着石棱劃破的傷痕,和涔涔而下的滿身鮮血,在熊熊火焰中衝擊,只爲了勝負之名。
胡柏齡黯然的嘆息一聲,別過頭去,不忍多看。
忽聽酆秋冷笑一聲,說道:“胡賢侄,嘆息什麼?”
胡柏齡吃了一驚,輕輕地“咳”了一下,道:“麥師弟浴血而戰,似已大可不必,少林、武當中人,早已成籠中之鳥,何苦再……”
這幾句隨機應變之言,說的十分恰當,酆秋疑慮之心,似是消滅了甚多,提高了聲音,叫道:“小明,不可戀戰,快些退下。”
麥小明聽得相喚之言,立時揮劍猛攻了幾招,縱身而退。
範玉昆正待揮劍追趕,瞥見天儀大師手橫禪杖站在那裡發愣,不覺心中大急,高聲說道;“老禪師還不追擊,站在這裡等死嗎?”
天儀輕輕地嘆息一聲,道:“老衲如何能眼看着敝派掌門方丈,送命在他人之手?”
範玉昆急道:“眼下四面大火,只此一條去路,如非借追趕強敵之機,衝出火勢,哪裡還有生路。”一揮手中長劍,大步當先追了過去。
那兩個身着長衫的中年大漢,同時望了天儀大師一眼,道:“二公子說的不錯,咱們不能坐失這唯一生機。”緊隨範玉昆身後趕去。
天儀大師回頭望去,只見突巖上的火勢更爲強烈,火光中人影,一條長龍般直向巖下衝來,立時回頭吩咐身側相隨四個弟子,說道:“你們留兩人在此迎接巖上之人,兩人隨我追敵。”縱身一掠,直飛兩丈多遠,疾向前面衝去。
酆秋等羣魔似是有意誘敵,一面打,一面後退,待到一處山彎所在,突然振腕反擊,登時把範玉昆和天儀大師的凌厲攻勢擋住,纏鬥三合,少林羣僧和武當弟子已紛紛趕到。
因爲那山道狹窄,少林、武當門中弟子雖多,卻無法一起出手。
酆秋一面動手,一面留神默數對方人數,只見紫陽道長赤手空拳在六個武當門下弟子環護之下,閉目而立,顯然他正運用數十年精修的內功,對抗着發作的毒性。
範銅山卻被兩個勁裝中年大漢擡着,仍然暈迷未醒。
酆秋等默計過對方人數,共計有五十四人,立時暴喝一聲,手中金圈一緊,把天儀大師和範玉昆的招術,盡都接了過來,毒火成全和麥小明卻一起躍退下面,轉退山彎不見。
麥小明奔退之時,隨手一拖胡柏齡的衣角道:“師兄快退下去。”
胡柏齡轉過山彎一瞧,登時心頭一震,暗道:“好一片兇險的所在。”
只見兩側峭壁夾峙着一道三尺寬的甬道,那狹窄的山道在四丈之後,卻突然開闊爲一片數丈方圓的平地,過了那段平廣之地,又是一條狹窄的山谷,形如葫蘆一般。
毒火成全突然停了下來,冷冷對胡柏齡道:“你們退到後面去,別站在這裡礙事。”
探手從那山壁間一條石縫之中,取出一條粗如蠟燭的火藥引子拿在手中,左手晃了一個火摺子,待機點燃。
胡柏齡打了一個冷顫,暗暗忖道:“如是用枯草乾柴等火攻,少林、武當兩派中弟子雖然難免重大傷亡,但還不致全軍盡沒,如在這山谷狹道中埋上火藥桐油之類,只怕兩派中人,難有一個逃得性命。”暗中用手指輕輕一彈懷中的少林掌門方丈。
天禪大師強行運集功力和酆秋動手,促使了劇毒提前發作,雖經運氣調息,仍覺提聚不起全身真氣,心知縱然掙扎出手,也難擋強敵一擊,只好暫時安於現狀,爭取運集真氣的時間,胡柏齡輕輕彈他一指,他仍裝作不知眼皮也未睜動一下。
胡柏齡只道他傷勢沉重,神志未復,不禁暗暗一嘆。
忽聽麥小明咯咯笑道:“我師父來啦!”
胡柏齡擡頭望去,只見酆秋衣袂飄風,疾如離弦弩箭一般,電奔而來。
毒火成全一晃手中火摺子,點燃了手中火藥引子。
但見一道閃閃火焰,快速絕倫的燃燒起來。
那火藥引子早經酆秋等用山石掩遮起來,不留心根本無法看到。
就這一時工夫,酆秋已奔過那片開闊的盆地,到了胡柏齡等停身的谷口之處。
毒火成全又探手摸出一個布包,抖手投了出去,右腕隨着一揚打出一支白磷箭。
白磷箭去勢奇快,不出三丈已擊在那布包之上。
只聽“波”的一聲輕響,那布包突然爆烈出一溜火焰,眨眼間化成一片火海,阻擋住天儀大師、範玉昆等急追之勢。
胡柏齡疑目望去,只見少林羣僧和武當門下弟子,都已追到那塊開闊的盆地之中,只急得一身冷汗涔涔而下。
鬼老水寒、人魔伍獨都已運足了“寒陰氣功”蓄勢待發,只要有人衝過那攔阻去路的火勢,立時將聯手發掌。
酆秋也是雙目神疑,盯定燃燒的火引之上,一瞬不瞬。
胡柏齡看那火引愈燃愈短,心中愈感焦急,腦際中念頭行轉,胸腹熱血沸騰。
少林僧侶和武當門下弟子,都被那高燒的火焰擋住了前進之勢。
胡柏齡看到那火引即將燃盡,時機稍縱即逝,數十個少林、武當門下弟子,立時將身化飛灰,只覺一股熱血,直衝上來,放下天禪大師,直衝過去。
他這突然的舉動,在場之人,無不感到意外。
酆秋反應靈敏,一見胡柏齡奔行方向,正對着那火引燃燒之處,立時有所警覺,高聲喝道:“水兄、伍兄,快些發掌。”
水寒微微一怔,道:“打什麼人?”
酆秋急道:“胡柏齡。”
就在兩人講話的工夫,胡柏齡已奔到那片高燃的烈火之處。
水寒、伍獨雙雙大喝一聲,劈出一掌。
一股疾猛的陰寒之氣,直撞過去。
胡柏齡正奔行間,忽覺身後一股狂飈撞了過來。時間倉促,使他無暇躲避,借勢縱身一躍,騰身而起。
只覺後背那股疾撞而來的強猛之勁一撞,身子凌空而起,他縱身急躍之力,再加上那強猛之力的衝撞之力,直飛起三丈多高,橫越過了那片攔路火牆。
胡柏齡原已被天禪大師施展金剛指武功,點傷內腑,肋骨也被打斷了兩根,再擋受水寒、伍獨聯手一擊之力,只覺身子一震,全身氣血登時向上翻涌起來,不自主的張嘴吐出一大口鮮血。
他心中一直惦念着搭救少林、武當兩派中人,雖受重擊,神志已然暈迷,但他心中還記着撲滅那燃燒着的火引,吐出一口鮮血之後,仍然向那火引之處撲了過去。
武當、少林中人,眼看着胡柏齡直越火牆而過,立時紛紛包圍過來。
胡柏齡強忍提一口真氣,只一開口說話,真氣勢必散去,也無法對羣僧解說,只好一語不發,掄動手中鐵柺,猛擊過去,衝開一條出路,直向那火引之處撲去。
那火引燃燒附近,正是範銅山停身的地方,胡柏齡直衝過去,範玉昆只道他要傷害父親,不禁心中大急,大喝一聲,連人帶劍化作一道銀虹,直飛過去。
紫陽道長相距範銅山甚近,眼看胡柏齡衝向範鋼山,立時掙扎而起,揮劍直向胡柏齡前身刺去,胡柏齡揮拐一擋,卻不料範玉昆一劍刺到,由後背直入內腑。
這一劍傷到要害,胡柏齡再難支持,手中鐵柺噹的一聲,跌在地上。
紫陽道長以重傷之軀,勉強運劍對敵,吃胡柏齡一拐震開劍勢,回手一劍,又刺過去。
胡柏齡雖然身受重創,但目光仍然盯在那藥引之上,而且人已有些頭暈眼花,哪裡還能躲避紫陽道長劍勢,只覺前胸一疼,又被紫陽道長一劍刺入前胸。
胡柏齡神志忽清,大喝一聲,舉手一掌,猛向紫陽道長前胸劈去。
紫陽道長神志也有些恍恍惚惚,吃胡柏齡強勁的掌力,震得向後退了三步,刺入胡柏齡前胸的長劍,也隨勢拔了出來。
一股鮮血,急噴而出!
胡柏齡身子向前一傾,直向那火引上面倒去,口中大喝道:“火藥,火藥……”那一股由前胸噴出的鮮血,直噴在那火引之上。
火引被那噴出的鮮血熄滅,但胡柏齡也因盡了他最後一點氣力,溘然長逝。
紫陽道長聽得心頭一震,恍恍惚惚的神志,陡然清醒過來。
凝目望去,只見一片石塊前面,有着一條尺許長短的藥引,隨手舉劍一挑,那石塊應手而起,敢情那石塊早已經挖開過,裡面藥引交錯之外,還埋滿了黑色火藥,只要再晚了片刻,不但石堆下藏的火藥要被引發,那交錯盤旋的藥引,勢將盡被點燃,那交錯藥引,不下數十條,如被引發之後,這兒所有之人,盡將化作飛灰。
只感一種深沉的愧疚,泛上心頭,目注胡柏齡橫臥的修偉屍體,落下兩行悲傷之淚,如非舍死用鮮血熄滅那火藥引子,只怕少林、武當中人,此刻盡已棱那爆發火藥炸的血肉橫飛。
忽聽一聲尖脆的哭叫之聲,劃空急來,傳入耳際。
轉頭望去,只見一個全身玄裝的美麗女人,冒着騰騰烈焰,直奔過來,她身後緊追着兩個身着黑白兩色衣服的女子。
那玄衣女相距胡柏齡屍體還有七八尺遠時,突然叫了一聲:“大哥。”縱身直向那屍體上面撲去,伏在那屍體之上,放聲大哭起來。
紫陽道長以劍撐地,支持着自己搖搖欲倒的身子,大聲喝道:“快衝過那道火牆……”
他勉強說出這兩句話,人已支撐不住,手腕已軟,倒了下去。
這時,範玉昆也己看到那片石塊下面滿埋火藥之事,不覺呆了一呆。
擡頭望去,只見前面谷口之處人彰閃動,打鬥甚烈。
少林羣僧和武當門下弟子,看到那山石下埋有火藥,全都爲之一呆,天儀大師冷哼一聲,道:“好毒辣的手段。”一揮手中禪杖,當先由那烈焰中穿奔而過。
少林羣僧齊隨在天儀大師身後,由那熊熊的烈焰中奔穿過去。
毒火成全打出一包藥物,經這一陣燃燒之後,火勢已經小了很多,羣僧奔過時一陣踐踏,火勢逐漸熄滅。
武當派中弟子擡起了紫陽道長,重重圍護着,衝了過去。
這時,那谷口之處,正展開慘烈絕倫的惡鬥,天禪大師奮盡餘力,獨擋鬼老水寒、人魔伍獨的強猛攻勢,不時抽出手來,猛攻毒火成全,以牽制他無暇再放陰火傷人。
天禪大師內功深厚,雖然身負傷勢未愈,但他經過一陣調息之後,體力已恢復了不少,胡柏齡突然丟下他,急奔而去時,他真氣尚未能運轉一週,幸好當時都把目光投注到胡柏齡的身上,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胡柏齡捨身相救羣豪時,他已運息完畢,悄然站了起來。
恰好此時,鍾一豪和羅浮一叟帶“迷蹤谷”中綠林羣雄也繞路趕到。
谷寒香一眼之間,已瞧出了胡柏齡正越過那火牆,陷入了少林羣僧包圍之下,不禁心頭大駭,大叫一聲,直向裡面衝去。
萬映霞、苗素蘭齊聲叫道:“夫人不可涉險!”急急追了過去。
鍾一豪、餘亦樂等隨後追去,卻被酆秋回身攔住了去路,回頭一瞥之下,只見天禪大師悄然倚壁而立,不禁微微一怔,舉手一掌劈了過去。
天禪大師揮掌接了一擊,一指戮去。
麥小明身子一晃,衝了過去,舉手一劍,橫掃過去。
他來勢慌急,鍾一豪只道他向自己施襲,揮動手中緬鐵軟刀,接了一劍。
鬼老水寒、人魔伍獨,大喝一聲,聯袂劈出一掌。
兩人掌風強猛,把站在旁邊的餘亦樂震得直向旁邊退去。
天禪大師橫跨兩步讓開一擊,縱身一躍,向兩人衝了過去,強控傷勢,提聚真氣,和兩人打在一起。
麥小明被鍾一豪擋開一劍,心中大怒,立時展開了劍招,綿綿攻上。
鍾一豪明知他是酆秋門下之人,但心惡他狂妄之態,不願多費脣舌解說,施開緬鐵軟刀,和麥小明展開一場搶制先機的快攻。
羅浮一叟帶着數十個綠林高手趕來,眼看着一場自相殘殺,卻不知如何處理纔好。
就這一瞬工夫,天儀大師已帶着羣僧衝到谷口,紛紛揮動兵刃,衝了過去。
酆秋眼看功敗垂成,心中雖然氣怒至極,但見局勢已成混亂之狀,一時間不易控制,再打下去,也難討得好處,立時長嘯一聲,道:“水兄、伍兄,這等混戰,於事無補,咱們早些走吧!”他乃心地陰沉,大奸大惡之人,一見不利於己,立時不再戀戰,當先疾奔而去。
水寒、伍獨聯手劈出一掌,強猛的掌風,迫得帶傷力戰的天禪大師橫向一側閃開,兩人借勢衝出,聯袂疾行。
毒火成全大喝一聲,呼呼劈出兩掌,迫退兩個少林弟子,隨在兩人身後退走。
幾人去勢迅快,片刻間走的沒了蹤影,只餘麥小明一個人,還在和鍾一豪全力相拼。
天儀大師擡頭望了霍元伽一眼,紛紛揮動兵刃。
天禪大師突然叫道:“師弟不可……”
他身負重傷後,又勉強運氣,經過一番激戰,身體早已支持不住,這一開口說話,提聚的真氣,立時散去,倒在地上。
天儀大師停下腳步,正待回頭請示,天禪大師已暈倒在地上。
這時,突然響起一聲冷笑和悶哼,纏戰在一起的鐘一豪和麥小明,霍然分開。
只見麥小明左肩上鮮血淋漓而下,鍾一豪右大腿上,也是血如泉涌。
原來兩人都負了傷,鍾一豪削中麥小明左肩一刀,麥小明刺了鍾一豪右腿一劍。
餘亦樂低聲對霍元伽道:“霍兄請主持大局,約束屬下,別和少林、武當門下衝突。”
霍元伽低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兄弟實在是看的有點糊塗了。”
餘亦樂道:“此時談話不便,咱們等會再說不遲。”
縱身躍落鍾一豪身側道:“鍾兄傷勢如何?”
鍾一豪搖頭笑道:“一點皮肉之傷,打什麼緊,餘兄快去看看盟主怎麼樣了。”
由於天禪大師的喝止,少林僧侶們已不敢隨便出手,靜靜的排在谷中。
餘亦樂回顧了麥小明一眼,道:“小兄弟滿身創傷,又陷在重圍之下,最好別再橫衝直撞,或能保得性命。”
麥小明望也不望餘亦樂,放下手中寶劍,席地而坐,閉目養息,放任傷口處鮮血橫流,也不包紮,神色間亦無驚慌之感,對四周重重包圍的羣僧,恍似不覺。
餘亦樂微微一皺眉頭,大步直向谷中走去,那列隊而立的少林僧侶雖無出手攔阻之意,但亦無讓開去路之心。
餘亦樂輕輕咳了一聲,拱手說道:“諸位大師父,請借一步。”
天儀大師沉聲接道:“讓他過去。”少林僧侶迅快向兩側分開,讓開一條去路。
餘亦樂加快腳步,疾奔而過。
這時,谷中火勢,大部已熄,只有零零星星的火頭還在燃燒。
一陣陣沙啞的哭聲,隨着山風吹來,這聲音雖不高昂尖銳,入耳驚心,但一聞之,卻叫人有一種沉痛無比的感覺,似是發出哭聲的人,到了絕望的邊緣,世界上已無一物一事可以留戀。
餘亦樂奔行的腳步登時感覺沉重起來,似是突然在他心上放置一塊千斤重鉛。
他負着沉重的心情,緩步走了過去,目光觸處,只見谷寒香懷抱着一個魁梧的身軀斜倚在一片大山石上,雙目微閉,淚水如泉,涌下雙頰,那低沉如訴的哭聲由她的櫻脣中發了出來。
苗素蘭、萬映霞分守在她的身側,大概兩人都受了谷寒香沉痛的哭聲感染,臉上淚水縱橫。
餘亦樂輕輕嘆息一聲,暗道:“這兩人怎麼連勸都不知道勸呢?
難道讓她哭死不成?”突然加快腳步,走了過去。
只覺那幽幽如訴的哭聲,不停繚繞耳際,當他走近谷寒香時,已被沉痛絕倫的哭聲感染,不自覺淚水滾滾而下,竟然把相勸谷寒香的事情忘去。
美麗的笑容,百媚橫生,使六宮粉黛失色,但最傷心的哭聲,亦有強烈的感染之力,只覺那幽幽哭訴聲中,蘊着無比的沉痛,聽上一陣,登時有一種末日降臨,生機全絕之感。
只聽那哭聲愈來直是微弱,逐漸的聲息全無。
餘亦樂拭拭臉上的淚水,神志忽然一清,急口叫道:“夫人,夫人……”
原來谷寒香傷心過度,暈了過去。
他這一叫,苗素蘭和萬映霞也同時清醒了過來,同時驚叫了一聲,雙雙蹲下身子,扶起了谷寒香。
谷寒香人雖暈了過去,但她手中仍然緊緊的抱着胡柏齡的屍體不放。
這時一陣雜亂疾促的步履之聲,傳了過來,鍾一豪、霍元伽帶着“迷蹤谷”中羣豪,蜂擁而至。
鍾一豪面上蒙的黑紗,一陣波動,顯示他心中已爲這驚人的變化感到了無比的悲傷,只是無法瞧出他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