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勝的宅子位於南封城西。
南封城雖大,如今建築的分佈倒也是壁壘分明。
城北是王城區,是皇帝、皇族以及少數幾個受蔭的開國功勳之後所住的地方,宮殿起伏。城南是鬧市區,歌樓酒肆、千行百業大多集中在這一區域。城東是老城區,仍然保留着南封城被確定爲都城之前的樣子,多低矮的平房,道路狹小,雖然大多數道路鋪上了青石板,看起來別有一份意蘊,但仍有不少裸露的土路,一下雨泥濘不堪。城東有一種世俗的繁華,小飯館、小旅社比比皆是,販夫走卒來往穿行,一到夜晚,流鶯就倚在衚衕口,招呼着形色匆匆的路人。
翁白一行人則是朝着城西走去。城西是富人區,又大致分爲三個部分,當朝官員集中於靠進王城的城西北段,經商致富的人集中於靠近鬧市區的城西南段,中間則是各行各業的精英,比如七星社社長昊邦就住在中段。
吳勝的宅子在城西南段,看來他目前習慣以商人的面目示人。城西南段的宅子頗具富貴氣,主色調是金紅兩色,道路邊上頗多雕塑,形象不外乎蟾蜍、睚眥、錦鯉、玉如意、古錢、運財童子等等,多爲討個好彩頭。
吳勝的宅子和城西南段的整個氛圍相得益彰,紅木大門,黃金門扣,兩隻黃燦燦的獅子眉目含笑的踞坐在大門口,紅色的院牆向兩邊延伸開去,一時也看不到頭。
進入大門,是一個十分敞亮的大院,幾個碩大的陶缸分佈於院中,缸中是各色錦鯉等等,那個靠在缸邊喝酒的傢伙,不就是半和尚嗎。
下一秒,半和尚的耳朵已經被翁白揪了起來,他“哎呀”、“哎呀”的叫着,跳了起來。
“鬆手,你這個猴子。”半和尚沒好氣的擺脫了翁白的糾纏,酒水灑在胸口,濃烈的酒氣揮灑開來,讓他直呼可惜。
“你當時把我留在湯陽郡,說什麼日後遲早聯繫,然後你就躲在這裡喝酒了是吧。”翁白憤懣難平,一別之後,半和尚音訊全無,唯一一次聯繫還是陰差陽錯的在秦博士那裡和他通了一次話。
“這不是見面了”半和尚無賴的笑着,“我又不是羽蘭姑娘,你急什麼。”
翁白一時竟然語塞了,羽蘭的倩影在他眼前閃過。
“總之,”翁白頓了一頓,“對你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爲,我表示嚴厲的譴責。”
“袁兄弟稍安勿躁,愚弟已經備好了薄酒,爲大家接風洗塵,美酒不待人,大家入席吧。”吳勝笑呵呵的走上前來,打斷了兩人的“打情罵俏”,帶頭朝前走去。
混在人羣中的孔峰瞬間竄了過去,排在吳勝的後面。
衆人穿過幾個迴廊,一個水榭先出現在眼前,然後一汪清水才撲面而來,清風送來水汽,令人精神一振。
水榭內的石桌上,酒菜已經上畢,一男僕一女侍站於水榭邊的石柱旁,衆人次序入席。
“那個,好酒在前,我也就不囉嗦了,”孔峰站了起來,吳勝和張力兄弟,今天我們是第一次見面,承蒙照顧,叨擾了。我先喝一杯。”
沒等兩人迴應,孔峰一口把杯中酒喝盡。
“好酒。”他讚道,伸手又倒了一杯。
“孔兄,我們多日不見,不和我喝一杯。”空羽情看向孔峰,眼中滿是調侃之意,半和尚也“是啊”、“是啊”的湊了過來。
“哼!”孔峰迴道。
“太小氣了吧,不就是喝了你一罈酒嗎。”半和尚笑道,從腰間取下一個酒壺,扔給孔峰,“還你。”
孔峰接過來,聞了聞,滿意的點點頭,把酒別到腰間,衝半和尚和空羽情舉起了酒杯,“久違了。”
半和尚、空羽情空了一杯酒。
“袁兄,想來這次來京城,是爲了半年後的虎步賽來的吧。”吳勝問道。
“好了,你也別叫袁兄了,”半和尚說道,“以你的消息靈敏程度,不會不知道他的身世。”
“好,明人眼前不說暗話,翁兄,以前我敬你,因爲你‘幫’我招兵買馬了,現在我敬你,是因爲乃父的高義和壯舉。今後,我們的軌跡將會更多的交錯在一起。”吳勝意味深長的說。
“似乎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的身世了,”翁白苦笑一聲,“至於幫你招兵買馬,雖是玩笑話,但是我即不贊成嘯聚山林,打家劫舍,也不願看好漢被朝廷打壓、招安,就讓朝廷的歸朝廷,江湖的歸江湖,百姓的歸百姓吧。”
“好一句百姓的歸百姓!”吳勝拍了一下石桌,“那麼翁兄認爲,現在百姓的東西,歸百姓了嗎?”
“別的我不知道,但是吳兄這個宅子,百姓是肯定不能奢望的。”
“哈哈,被翁兄反將了一軍,不過愚弟雖然不才,倒也不是貪戀富貴之輩,這個宅子,也只是給外人看的,有些事,是穿着布衣、住在寒窯裡,所不能做的。”
孔峰看翁白沒有回答,氣氛一時有些冷,就對着空羽情說道,“小白臉,最近我跟着師傅學了幾招,一會兒咱們再試試。”
“你如果想找不自在,我也只能成全你了。”空羽情微笑道。
“你找這個猴子學招式了?”半和尚好奇道,“就我所知,這個猴子可是什麼招式都不懂的啊。”
“我不用招式也能讓你趴下。”翁白還沒有從對半和尚的憤懣中完全恢復過來,聽到他說話就沒好氣。
沒想到半和尚這次認真了。“這次見你,確實發現你有些不一樣了。這樣吧,過會兒,我也和你比試比試。”
“哦,這麼多當世高手過招,看來吳勝能去開開眼了。”吳勝頗有興致的說。
“不用了。”孔峰說。
“別看了。”半和尚說。
吳勝楞了一下,“好吧,看來我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領略不了各位的精彩了。”
四人都沒有解釋什麼。
吳勝只好苦笑。
富貴的好處,也許即是在人潮涌動的所在,也能享受一份安閒。此時,水上的清風,水榭中的烈酒,共同編織了了紅塵中的閒暇,哪怕不遠處的牆外,日子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