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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的雷鳴聲,猶在狂風中迴盪不絕。
翻騰旋轉的烏雲、與明滅閃爍的雷光,依然籠罩着整片天穹。便如漫漫的長夜沒有盡頭,從此天地崩壞而災厄無窮。
天劫,仍將繼續。
而千丈高空,已不見了韋尚的身影。倒是海面之上,有道赤裸的人影,披肩散發,搖搖欲墜。
那是韋尚,接連渡過了八重天劫,已讓他精疲力竭。不過他還是沒有屈服、沒有放棄,抓出最後幾株黃參塞入口中,然後強行踏空飛起。
十丈、數十丈……
韋尚剛剛踏空飛起百丈,天穹上的烏雲猛然收縮,繼而炸開一團刺目的亮光,隨即一道水桶粗細的雷火呼嘯而下。
“咣——”
憤怒的雷劫,撕開黑夜,橫貫長空,瞬間吞沒了韋尚。他在雷火中掙扎顫抖,口吐熱血,直墜十丈,卻猶自昂首挺胸而苦苦支撐。
而一道雷火尚未消失,又是一道霹靂咆哮而下。那接連不斷的火光,雄渾無匹的威勢,像是一把萬丈巨劍,只要毀天滅地,將大海通個窟窿。
韋尚再難支撐,在雷火的轟擊下,不斷墜落。而眼看着他便要墜入洶涌的波濤之中,瘋狂肆虐的的雷劫突然沒了。唯有嘶吼咆哮的雷聲,猶在狂風中迴盪不絕。他強撐着挺立在波濤之上,又是一口熱血噴出,然後緩緩轉身看向遠處的海島,剛毅而又疲憊的面龐上露出一抹微笑,旋即仰面朝天倒了下去。
天穹之上,那翻卷的烏雲,已隨着遠去的狂風漸漸消散。繼而霞光閃現,落日沉醉……
“師兄——”
海島之上,不管是趴在沙堆中的瑞祥,還是元天門的弟子,抑或是廣山、靈兒、韋春花與無咎,皆在關注着遠處的動靜。
便在雷劫終結、天象好轉的瞬間,靈兒驚呼一聲。她亟待衝過去查看端倪,卻又察覺不妥。而不待她再次出聲,一道人影疾馳而去。
“無咎……”
正是無咎,扔了鐵棒,縱身飛起,直接掠過海面,一頭扎入海水之中。不消片刻,他帶着一個赤裸的人影破水而出,順手摸出一件衣衫稍加遮掩,轉而返身奔着海島飛來。
靈兒、韋春花與月族的兄弟們,急忙迎了上去。
無咎帶着韋尚,落在沙灘之上。他幫着韋尚坐下,然後退後一步,與衆人凝神端詳。
只見韋尚盤膝而坐,雙目緊閉,臨時遮體的衣衫有些瘦小,且長髮凌亂而鬍子拉碴,很是虛弱無力的模樣。而他壯實的身軀,卻散發着濃重的雷劫之威……
“師兄渡過天劫,功成圓滿!”
靈兒終於放下心來,歡欣不已,隨即又趨近蹲下,摸出一瓶丹藥湊到韋尚的嘴邊而小心呵護道:“且服下冰離丹,找補體力……”
韋春花與廣山等一羣月族的兄弟,也都是鬆了口氣,各自的臉上露出笑容。
而無咎卻退後幾步,轉身離開,然後背起雙手,慢慢走過沙灘。
韋尚能夠渡過天劫,他是由衷的歡喜。而天上的烏雲雖然消散,這世間的亂象依然如故。如今他隱忍三年之後,再次站了出來,又該怎樣帶着兄弟們走出困境,或走出一條光明大道,他不能不他有所斟酌……
沙灘上,有個淺坑,而埋在坑裡的瑞祥,早已轉換了地方。
沙灘盡頭的石坡上,另外聚集着百多人。當這邊忙着搶救韋尚的時候,元天門的弟子也沒忘了解救自家的門主。不過,僥倖得手的元吉、元惠,並未帶着瑞祥逃離此地,而是簇擁在石坡上,一個個又是焦急、又是無奈。
瑞祥的身上,依然捆縛着黑色的皮索。寸餘寬、一分厚的獸皮繩索,異常的堅韌,不管是真火焚燒,還是飛劍劈砍,皆難以摧毀解脫。
既然如此,又如何逃離?
而元天門的弟子窘迫之際,見無咎走近,又如臨大敵般而亂作一團。
“嘿嘿!”
無咎卻是嘿嘿一樂,在三丈外停下腳步。
“想要逃脫束縛的法子,只有一個……”
“如何逃脫?”
瑞祥斜躺在石坡上,背後由幾個弟子伸手撐着,這才勉強坐起半截身子,可謂極其的狼狽。而縱然如此,這位飛仙高人依然鎮定自若。
無咎坦誠道:“捨棄肉身,逃脫元神!”
“呵呵!”
瑞祥竟淡淡一笑,搖頭道:“倘若捨棄肉身,我又何苦等到此時?”
“等我?”
無咎微微一怔。
“等你高擡貴手啊!”
瑞祥很是理所當然。
“你敢斷定,我不殺你?”
“殺我何益?你已修至飛仙,又有一羣強大的兄弟相助,足以縱橫天下,我瑞祥的性命早已不放在你無咎的眼裡。你該取了金吒峰的五色石,修至更高的修爲,方能應付你真正的強敵,玉神殿……”
“哦……”
無咎打量着躺在地上的瑞祥,感慨道:“任憑風雲變幻,仙門更替,你依然安然無恙,並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偌大的部洲據爲己有。如此心機謀略,堪稱真正的高人啊……”
他並未奉承,而是講的真心話。
想當年的元天門,只是衆多仙門之一,不顯山不露水,卻能夠在血雨腥風中生存至今,並不斷的發展壯大,也由此可見瑞祥的過人之處。尤其他諳熟人性,洞察世事,老謀深算,善於隱忍,心狠手辣,等等,無不讓人感受深切。
“唉,老弟謬讚了!”
稱呼變了,口氣也變了。
瑞祥面帶苦笑,嘆道:“我也不過是想要活下來,然後遠離紛爭,使得傳承有繼,僅此而已!奈何世道崩壞,弱肉強食,只得伺機抗爭,苟且求全。便如你無咎,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無咎默然。
瑞祥的誠懇的話語中,透着久經風雨的徹悟,並條理明晰,很是循循善誘。他緩了一緩,自顧道:“你我之間,無關恩怨、是非、對錯,唯利害相爭耳。眼下合則兩利,鬥則兩傷。又當如何抉擇,智者自明!”
無咎還是沒有吭聲。
瑞祥卻有些不耐煩,催促道:“老弟,言盡於此,你還不放了我?”他又稍作掙扎,無奈道:“這究竟是何法寶,緣何這般的堅韌……”
無咎微微皺眉,卻還是擡手一招。
隨着黑光閃爍,瑞祥身上的皮索沒了。他僵硬的四肢,頓時恢復了自如,大鬆了口氣,忙道:“元吉、元惠,攙扶爲師一把……”
而無咎的手上,多了一截五六尺長的黑色之物,被他舉起來細細打量,旋即撇着嘴角道:“此乃……捆仙索!”
“捆仙索?果然了得,縱是飛仙,一捆了之……”
瑞祥在弟子的簇擁下,一邊整理衣着,一邊出聲附和。看他的架勢,他與無咎已擯棄前嫌,化敵爲友。
無咎卻拂袖一捲,收起了獸皮項圈,也就是被他重新命名的捆仙索,轉而擡起下巴,淡然說道:“瑞祥,你不妨與我再戰一場,或就此逃脫遠去,不過……”
“呵呵,此言差矣!”
瑞祥連連擺手,鄭重其事道:“從此以後,你便是我的老弟,你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無咎笑了笑,繼續說道:“不過,你若逃了,我便殺了元吉、元惠,元金、元夕,還有你的徒子、徒孫!”
瑞祥的臉色一變,脫口道:“焉敢如此的卑鄙歹毒……”
“嗯,知道便好!”
無咎點了點頭,淡淡又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動身趕路!”
“你要前往部洲?”
“當然,你親口許下的五色石,切莫食言!”
“呵呵!”
轉瞬之間,瑞祥已恢復常態,拈鬚含笑,吩咐道:“且讓元金、元夕就地等待,你我明早趕過去。元吉、元惠,在此歇息一宿……”
已有數十個元天門的弟子,先行了一步。既然某人要就地歇息,他也只能從善如流。
“老弟啊,你拿我弟子的性命相要挾,只怕不妥……”
“哦,我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有何不妥?”
“呵呵,論起來,你我淵源頗深,何不徹夜長談……”
“瑞門主操勞一日,也是倦了,改日請教,失陪!”
無咎雖有一肚子的疑惑,卻沒心思囉嗦,他敷衍一句,便要離去。而轉身之際,恰見人羣中的兩個熟悉的面孔,他突然拱了拱手,一本真經道:“仲子師兄,湯甲師兄,好生歇息,明早趕路呢!”
“啊,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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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叔,師祖,我二人……”
人羣中的仲子與湯甲,被飛仙高人稱爲師兄,非但沒有欣喜,反而嚇得臉色煞白。而衆目睽睽之下,又無從辯解,各自語無倫次,幾近要癱倒在地。
無咎卻嘴角含笑,揚長而去。
此時,夜色降臨。一輪明月躍出海面,萬里波光粼粼。
數十丈外的沙灘上,聚集着另外一羣人。
其中的韋尚,依然閉目靜坐,而他身上的雷劫之威,已消散許多,且精神有所好轉,整個人已並無大礙。
無咎走到近前,與衆人點頭示意。
靈兒轉身相迎,一把抓住他的臂彎,回頭張望,悄聲抱怨道:“瑞祥害你多慘啊,你豈能放過他呢?…”
無咎沒有忙着答話,奔着海邊走去。待兩人在礁石坐下,他這才長嘆一聲——
“是啊,瑞祥欺負我二十多年,害得我丟掉半條性命,又逼着兄弟們爲他賣命,我爲何還要放過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