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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靈山往西的數百里外,有個僻靜的山谷。
山谷中,林木幽深,人跡罕至。
這日的清晨,一位老者從樹林的深處鬼鬼祟祟走來。遠近不見異常,他點了點頭,在林邊的空地上,找了塊石頭盤膝坐下。待稍稍定神,他擡手拈着長鬚,眺望着東方的旭日,以及那朝霞籠罩的崇山峻嶺。其微微眯縫的雙眼中,有期待,也有不安。
那小子闖入萬靈谷,已近十日。而萬靈山,至今不見動靜。他究竟是得手了,被困了,還是尚未找到神劍,抑或是出了意外呢……
老者並非旁人,正是妙祁,或者祁散人。
祁散人在萬靈山四周的山林間,已接連徘徊了數日,始終不敢輕易現身,今日終於忍耐不住冒了出來。
以他的推測,不管萬靈谷內如何風雲變幻,也不管無咎是否得手,都該到了水落石出的時候。
無咎雖然一身的陋習,而每逢大事不含糊。尤其他得到的五把神劍,均未假借外人之力。也就是說,他從一個落魄公子、一個凡俗書生,步步走來,短短數年內,便已成就逆天壯舉。倘若沒有意外,他這回還將得到第六把神劍。一旦他七劍齊聚,諸多的是是非非或將有個了斷。
不過,屢有驚人之舉的他,此番能否順利?而他得手之後,又是否願意擔當大任呢?
唉,那小子憊懶成性啊……
祁散人想到此處,一陣心煩意亂。他伸出右手,便欲占上一卦,卻又神色微動,緩緩擡起頭來。
一道劍虹由遠而近,在山谷上方盤旋片刻,隨即從天而降,現出一位老者的身影。只見他大袖飄飄,長眉斜挑,精神健碩,風塵僕僕的臉上還帶着慣常的笑容。
祁散人慌忙起身相迎,舉手問候:“太虛老弟……”
太虛落下身形,匆匆走到近前,卻又後退兩步,詫異道:“老哥哥,何以這般多禮?”
“自從海上一別,甚爲想念。何況老弟奔波辛苦,愚兄我理當執禮相迎!”
祁散人擺足了禮數,伸手示意:“且坐下敘話,呵呵!”
老兄弟倆已分開數日,如今再次重逢,好像多了幾分異樣,卻又彼此心照不宣。
太虛揮舞着大袖子,就近找了塊石頭盤膝而坐,轉而衝着遠處看了一眼,自言自語道:“那小子獨闖萬靈谷,不僅要面對兇險絕境,還要對付鍾廣子等各家高手,看來凶多吉少啊……”話沒說完,他手中多了一隻蒸雞,也不謙讓,甩開腮幫子大吃起來。
祁散人微微搖頭,笑道:“倘若無咎找到神劍全身而退,卻不知楚雄山又該如何?”
太虛忙着吃雞,沒有理會。
祁散人也不介意,自顧說道:“我曾有言在先,只要六把神劍問世,你楚雄山難以置身事外。而你此次返回山門,想必令師兄已有交代。而據我所知……”他稍作沉吟,眼光一閃:“太全師兄境界高遠,德仁兼備,奈何力不從心,只能坐視神洲沒落而耿耿於懷。所幸你我不甘沉淪,或將力挽狂瀾……”
“呸——”
一隻蒸雞,轉眼間下了肚子。太虛吐出嘴裡的雞骨頭,抓起衣襬擦着手上的油水,眼光斜睨,嘿嘿樂道:“力挽狂瀾?”
他的神態舉止,一如既往,而他古怪的笑聲中,多了幾分嘲諷的意味。
“老哥哥糊弄傻小子也就罷了,又何必與我見外呢!”
太虛直接點破了祁散人的用意,接着說道:“縱使那小子逆天,還能強過當年的蒼起前輩不成。只怕你我白白忙活一場,最終反倒是弄巧成拙而自討苦吃!”
“這是令兄的見解?”
祁散人收起笑容,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擔憂無咎的萬靈谷之行,更放不下楚雄山的第七把神劍的下落。而太虛的言外之意,好像他師兄太全改變了念頭。倘若真的如此,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將付之水流。
太虛沒有吭聲,擡眼看向遠方。
“唉……”
祁散人嘆了一聲,善解人意道:“螻蟻尚且惜命,又何況人乎!令兄明哲保身之舉,亦在情理之中!不過……”他稍稍一頓,轉而又道:“不過,一味苟且,無非是讓你我的後人,世世代代禁錮於囚籠之中!”
他的話語中,多了幾分悲涼與無奈。而即使如此,他從來沒有提起元會世運之說。有關那場浩劫的猜測,他並不想讓太多人人知道。否則傳揚出去,徒添恐慌而已。
太虛卻好像聾了,還是無動於衷。
“遙想當年,蒼起雖然魂飛魄散,卻無畏無懼,亦無憾也!至少他親體力行,至少他敢爲人先,至少他以解救蒼生爲己任……”
祁散人緩了口氣,帶着焦慮的神情,沉重又道:“如今你我只須稍加助力,或許便能借着無咎之手,來打破結界造福後人,偏偏又私慾作祟而瞻前顧後,以致於功敗垂成而遺憾終身。試問,多年的修行何在,滿口的仁義道德又何在?”
太虛好像終於受不了連番的質問,擡起手來:“一切未見分曉,老哥哥言之過早……”
“哦,老弟你匆匆而來,總不會爲了看風景吧?”
“嗯,此處的風景倒也不錯!”
……
白濛濛的天光下,三道人影踏劍而行。
接連尋覓了數個時辰,除了遍地的枯草,起伏的谷地,便是無邊無際的空曠。遠方的山峰雖然隱隱約約,卻又如同虛幻而始終遙不可及。
這一刻彷彿穿行在凝滯的光陰裡,沒有一絲的風,也不見獸靈陰魂。唯有荒涼在伸展,寂靜在蔓延。
“此地古怪,兩位有無覺?”
“禁制所致,彷彿原地而行。不必理會,只管尋找靈塔即可……”
“這般盲目,如何找尋?”
“緣法所在,必有端倪……”
行走在萬靈塔地界,許是禁制的緣故,好像始終在原地踏步,且四方空曠如舊,難免讓人有種茫然無措的恍惚。而妙山與妙閔對話之際,無咎則是獨自默默往前。
所謂的緣法,很唬人,從來都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東西,說白了就是碰運氣。而縹緲的運氣,更加的難以捉摸。想要尋找萬靈塔,還須另行斟酌。
無咎緩緩收住去勢,衝着遠處凝神張望。
“何故不前?”
妙閔好奇問道。
無咎回頭一瞥,欲言又止,他稍稍停頓,轉而往右行去。
妙閔與妙山不明所以,隨後繼續尋覓而行,而彼此之間漸漸拉開十數丈,頗有守望相助的架勢。
“遠近不見異常,莫非各家高手尚未趕來……”
“此處雖然神識無礙,或也百千里一覽無餘,實則芥子乾坤另有玄機,說不定鍾廣子等人早已等候多時……”
“哦……”
“呵呵,正所謂,眼見未必是真……”
無咎聽着身後兩位長老的對話,不由得咧開嘴角似笑非笑,卻又無暇計較,猶自兩眼中神色閃爍。
自從踏入萬靈塔境界,他便在暗中留意氣海中的動靜。而那五把神劍並無異常,使他頗爲意外。按道理說,神劍同源。只要此處藏有第六把神劍,體內的氣機必有呼應。而此處乃是芥子天地,或有不同……
便於此時,前方的空曠中突然冒出幾道人影。
那應該是萬靈山的築基弟子,顯得頗爲慌亂,各自退後,旋即又悄然消失。一切來聲無息,去無徵兆。
無咎猛然止住身形,看向左右。
妙閔與妙山也是錯愕不已,失聲道:“不好,有埋伏……”
而這邊話音未落,遠處又是人影閃現。
無咎不作遲疑,抽身疾遁。
妙閔與妙山也是久經戰陣,應變極快,見勢不妙,雙雙扭頭便跑。
與此瞬間,所在的四周突然光芒閃爍。而一座數十丈方圓的陣法即將顯威之際,所籠罩的三人卻是恰好逃了出去。
不消片刻,兩位老者帶着幾個築基弟子相繼現身。爲的正是萬靈山的人仙長老,虞師與莊從。兩人看着逃向遠方的三道人影,轉而又看向那功虧一簣的陣法,彼此換了個眼色,皆有些意外。
“還以爲要等上幾日,誰料無咎來得如此之快!”
“是啊,陣法尚未布就……”
“不用多想,他必是毀了寂滅峰,這才接踵而至,堪堪躲過一劫!”
“料也無妨,師兄與項成子等人,已在各處設下陷阱,只等他自投羅網。且萬靈塔極難尋覓,他此番在劫難逃!”
師兄弟兩人說到此處,相互寬慰着相視一笑。隨着各自掐動法訣,那佔地數十丈的陣法隨即消失。不過少頃,幾人緩緩隱去了身影……
此時,三人逃跑正忙。
無咎身影閃爍,整個人如同一道清風掠地疾行。妙閔與妙山則是腳踏飛劍,相隔數十丈緊緊跟隨。
而鋪滿野草的谷地,一如之前的空曠靜寂。穿行其中,彷彿沒有方向,沒有變化,沒有目的,不由得使人心生忐忑而去意彷徨。
無咎去勢正急,猛一踉蹌。
妙閔與妙山慌忙跟着停下,詫然不已,纔要出聲詢問,隨即又是雙雙神色一怔。
前方的空地間有光芒閃爍,隨之冒出一位老者。
“方丹子?”
“呵呵,公孫無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