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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濤拍岸,風雨漫卷。
七道人影,站在海邊。彼此雖爲同門,再次重逢,卻無重逢的喜悅,分明一個對峙的場面。
萬吉臉上的怒氣未消,神情陰沉,他抄在背後的衣袖中,一道劍光隱隱閃爍。
阿峰與阿炳,皆神色不善,似乎有些幸災樂禍,而各自的眼光中又透着殺氣。
阿三站在齊腰深的海水中,惶惶不安。他矮瘦的身子,隨着海浪的起伏來回搖晃,而他的一雙大眼兀自緊緊盯着海灘上的情形,唯恐稍有不慎而惹來滔天的大禍。
馮田微微皺眉,始終默不吭聲。只是他慣有的矜持漠然,多了幾分凝重之色。
阿勝依然坐在地上,伸着兩手,又是窘迫狼狽,又是無奈絕望。
衆所關注之下,但見長髮白衫隨風飛揚,一道身影孑然不羣,孤傲氣勢沛然四方。他的兩手之中,更是劍芒吞吐。再加上面前的玄鐵重劍,邪狂而又彪悍的殺氣令人窒息。而便於此時,他突然出聲——
“不問緣由,先給我安上一個背叛的罪名?呵呵——”
無咎揚聲反詰,隨即又呵呵冷笑:“看來想要成爲前輩人物,除了高強的修爲之外,恃強凌弱與玩弄心計的手段,也是不可或缺呢!”
他好像在自我調侃,嘲諷意濃。卻分明在嘲笑萬吉,嘲笑一個人仙前輩。而他笑聲未落,沉聲又道:“萬吉長老,我且問你……”
方纔的話語,雖然難聽,卻也含糊隱晦,尚且顧忌幾分情面。而轉眼之間,指名道姓,如同一巴掌扇到臉上,再無迴旋的餘地。
萬吉強抑怒火,兩眼眯縫,只等把柄在手,來個後發制人。誰料一個晚輩弟子,竟敢如此的無法無天。他頓時忍無可忍,幾欲暴跳而起。
不過,他若是知道那個年輕人,曾將偌大的神洲仙門攪得天翻地覆,並將衆多的人仙高手摺騰的死去活來,他一定會爲了今日的莽撞無知而悔恨不已。
無咎既然出聲,便不容有人發作:“阿峰、阿炳禍害同門,你緣何置之不理?我不惜生死,幫你脫困,你身爲前輩何曾有過半句褒獎,或是感恩的話語?如此倒也罷了,我再問你——”
他“啪”的一卷長袖,所持劍光消失,繼而背抄雙手而凜然叱道:“你口口聲稱爲了弟子安危着想,卻爲何要讓我四人盲目亂闖?一旦撞見玄武谷高手,是否便能幫着三位又擋去一劫?倘若你怕我成爲累贅,招來禍端,不妨明講,如此三番兩次欺詐,所圖又爲哪般?”
一連串的叱問,咄咄逼人,且義正詞嚴,擲地有聲。
無咎並未作罷,繼續不依不饒:“如此虛僞之舉,令人寒心,來日遇見師門長輩,相信自有公道!”
萬吉的兩眼不再眯縫,而是圓睜,胸口起伏,欲怒無言。他神情掙扎片刻,猛然發出一聲咆哮:“滿口胡言!我豈能如你所說的不堪,枉我用心良苦,你……你……”
“哦,是我冤枉了長老?”
無咎突然神態一斂,話語急轉,不再多說,回頭衝着身後的三位同伴示意:“諸位,何妨在此盤桓幾日呢,島上風景不錯呦——”
方纔還是兇悍霸道,拼命的架勢,轉瞬之間,又成了沒事人一般。
他抓起長劍扛在肩上,大步奔着島上走去。
萬吉始料不及,神色遲疑。
阿峰與阿炳急了——
“長老,人多醒目……”
“豈能由他放肆,門規何在……”
“閉嘴,我自有分寸!”
萬吉更加惱怒,張口打斷二人。至於有何分寸,他也說不清楚。他衝着那離去的背影狠狠瞪了一眼,轉而厲聲喝道:“阿勝,此前發生何事,給我從實說來……”
阿勝猶自驚魂未定,而情形的逆轉又讓他眼花繚亂。
“長老,弟子再不用另尋去處?”
“不用。否則被人藉口嫁禍,我便成了戕害弟子的罪人!”
“長老息怒,他素來狂妄……”
“哼,我豈能與小輩一般見識!不過,他也過於狂妄……”
“長老你有所不知,玄武谷的巴牛長老,亦曾被他盡情羞辱,並追殺一日一宿……”
“他……他追殺巴牛長老,所言當真?”
“爲弟子親眼所見,他連殺了玄武谷的四位築基高手,又將巴牛打得慘啊,兩條大腿都是血窟窿,最終僥倖逃脫……”
“巴牛長老的修爲,比我不差。而他只是築基晚輩,怎能……”
“他狂妄啊,不怕死啊,人不畏死,鬼神也頭疼呢。也幸虧他屢次捨命相救,弟子們得以生還。而他絕不敢冒犯長老,卻因阿雅罹難而方寸大亂……”
“哦……”
“衆所周知,他貪財好色。有句話說,色膽包天……”
海島的另一端,同樣是片沙灘,卻足有數十丈方圓,並緊挨着百丈石山的山腳。此處三面環水,樹叢茂盛,雨霧迷濛,再有波濤舒捲而海天高遠,倒也算是個難得的落腳之地。
此時,山腳的石壁上多了一個洞口。許是尚未完工,洞內依然碎響不斷。
不消片刻,三道人影順着海邊尋來。聞得動靜,各自加快腳步。
爲首之人,正是阿勝。遠遠瞧見這邊的情形,他連連點頭。那山腳石壁上的山洞,離地三尺,且洞門敞亮,並搭建臺階,只須佈設禁制,便是一個再好不過的洞府。他面帶喜色,直奔洞口而來。緊隨其後的馮田與阿三,也都是輕鬆的模樣。
而剛剛走近,一股勁風夾雜着石屑煙塵從洞內呼嘯而出。
阿勝躲避不及,手忙腳亂:“洞外有人……”
阿三抱頭鼠竄,跟着叫喊:“他怎會不知有人,成心使壞……”
馮田落後幾步,倒是免去一場無妄之災。
只見無咎從洞內走了出來,嘴角掛笑:“嘿,我當三位追隨萬吉長老而去,從此分道揚鑣呢,意外呵——”
阿勝雖然行動無礙,卻與凡人無異,滿頭滿臉的石屑灰塵,氣得連連甩手撲打:“呸、呸,你果然成心……”
阿三轉身返回,討好道:“師兄,彼此都是明白人,你何必裝糊塗呢!”
“我裝糊塗?”
無咎倚着洞口,抱起雙臂,打量着再次相聚的三位夥伴,笑道:“阿三,請賜教!”
阿三湊到近前,欲言又止。
馮田適時打出幾片禁制,擋住了四周的風雨。
阿三這才壓低嗓門,神秘兮兮道:“萬吉長老,早已探明瞭這片海域的虛實。又怕你我成爲泄露行蹤,便有意驅趕。一旦你我遭到追殺,他與阿峰、阿炳,便可趁機躲藏,再不濟也扔了幾個累贅,誰料你我隨後趕來,糾纏不去,使他三人願望落空。如今同在島上落腳歇息,說不定再添變故。思來想去啊,還是師兄靠得住……”
無咎收起笑容,疑惑道:“諸位既然心知肚明,何不當麪點破,反而要另尋去處,豈不自討苦吃……”
阿三看向馮田,又看向阿勝,搖晃着腦袋,誠懇道:“不敢啊!得罪前輩,那纔是自討苦吃呢!”
“哦,於是諸位便等着我來頂撞長老?”
“你不同啊,你蠻橫霸道,惡名遠揚……”
“放屁!”
無咎張口便罵,恍然道:“原來糊塗的是我……”
他忍耐不住,擡腳就要踢人。
阿勝擺手阻攔:“哎呀,三言兩語便將你挑怒,枉我還吹噓你如何厲害……”
無咎瞪起雙眼:“誰要你吹噓,莫非你也在捉弄我?”
阿勝沒有護體靈力,石屑灰塵裹在身上,再加上雨水沖刷,整個人髒污不堪。攤開雙手,無辜道:“瞧瞧我的慘狀,誰在捉弄誰呢?”他竟擡腳踏上石階,氣喘吁吁又道:“再不閉關療傷,只怕要命喪荒島了,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我也不見外了……”
話音未落,人已一頭扎進洞內,旋即傳來屁股落地的動靜,還有欣慰的嘆息聲:“無咎,多謝你的洞府!”
無咎見阿勝身子虛弱,且滿身骯髒,嫌棄之餘,故而稍稍躲避。誰料便是一絲不忍,丟掉了剛剛開鑿的洞府。他愕然轉身,怒道:“阿勝,你欺負我呢?”
凡俗有句話,裝傻訛詐。他來自凡俗,對於此道再也熟悉不過。誰料遠在異域,人性的齷蹉竟然沒有兩樣。
阿勝沒有迴應。
阿三笑了:“哈,誰敢欺負師兄呢,真是強人多怪……”
馮田也難得出聲:“師兄體恤師叔之情,令人敬佩,不如我與阿三開間洞府,送你……”
“夠了!”
無咎擡手揮動,眼光一瞥:“馮老弟,你也懂得落井下石了?”
馮田低頭不語,臉上隱隱現出笑意。
“哼,糊塗的是我,吃虧的也是我,並且有個說法,強人多怪!”
無咎哼了聲,搖搖晃晃走向海灘。途經阿三的身旁,他眼光斜睨。阿三慌忙躲避,不忘捂着屁股。他走出去十餘丈遠,這才停轉回望。
風雨籠罩之中,百丈石山默然矗立。不過。那山上並不消停,有三道神識橫掃而來,又匆匆消失。
且罷,就地歇息一段時日。即使玄武谷的高手尋來,那又怎樣呢。彩虹總在風雨後,半壺殘酒醉路人。苦海飄零紅塵亂,一夢醒來三千年。唉,三千年太久,只怕活不到那時……
無咎擡手摸出酒壺,昂首灌了口酒。隨着一陣雨霧飄過,他人已沒入地下而不見了蹤影。
“咦,他去了何處,怎能不告而別呢?”
“哈,師叔勿憂。師兄並未遠去,他只是遁入地下而已。”
“哦,虛驚一場!”
“師叔,只有你敢佔他便宜哦!”
“胡說八道!情義無價,區區一個山洞又何足道哉。幫我封住洞府,我要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