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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祁散人與太虛已掙扎坐起,彼此相互看了一眼,均是神情苦澀而又意味深長。
這兩位乃是成名已久的仙道高手,不缺世故練達,見慣了風風雨雨,深諳明哲保身的道理,卻同日同時,爲了同一個人而遭受重創。對於老哥倆來說,可謂數百年未見之怪事!
緣分乎,巧合乎?
或許執念同歸,一時讓人忘卻了各自的安危!
“那小子遲遲不肯逃走,只爲救我二人的性命啊!”
“嗯,若非他擋住致命一擊,又引開神洲使,只怕你我早已慘死當場。他或也放浪不羈,卻不乏有情有義!老弟,你我沒有看錯人!”
“我已將楚雄山的神劍送給了他,卻不知他能否在神洲使的追殺之下逃脫此劫?”
“他能活到今日,絕非偶然。再有老弟的神劍相助,或有逆轉也未可知!”
“嘿,那小子與我年輕時相仿,定能成就不凡……”
“老弟,莫要自誇,咳咳……”
兩人敘談幾句,也算是相互安慰,耐不住傷勢慘重,各自拿出丹藥吞服。
便於此時,七八道人影踏劍而來。
爲的鐘廣子、項成子、萬道子與方丹子,同行的還有權文重、與南族等幾位人仙高手。衆人遠遠見到山谷中的祁散人與太虛,直奔而來,轉瞬之間,各自落下身形。
“太虛,你怎會這般模樣,是否知曉神洲使前輩的去向……”
“這位是……”
鍾廣子見到叔亨與無咎離去,隨後跟着衝出萬靈谷,急忙吩咐虞師、莊從等人修補結界,又放心不下,便帶着幾人循着動靜過來查看。而神洲使與無咎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太虛與一位似曾相識的老者,雙雙坐在山坡上,皆傷勢慘重而又狼狽不堪的模樣。
“我兄弟倆與神洲使較量了一番,天仙的前輩也不過如此,嘿……”
“妙祁?你是靈霞山的門主,妙祁道兄?百多年下落不明,遠處現身此處……”
衆人聽說太虛與神洲使較量,皆嚇了一跳,卻也熟知他的脾性,隨即不以爲然,轉而湊到祁散人的面前,一個個驚訝不已。方丹子更是蹲下身子,又驚又喜道:“老兄,真的是你,緣何遭創,有無大礙……”
鍾廣子與項成子、萬道子也是舉手問候,卻又疑惑不已。
靈霞山的門主,當年乃是神洲仙門鼎鼎有名的人物。而他下落不明之後,靈霞山幾經變故,接着又冒出來一個小子,攪得各家雞犬不寧。如今他終於現身,或許有個交代。只是他現身的時機,着實太過於蹊蹺。
祁散人伸手扯了扯破碎的衣衫,卻掩飾不住滿身的血跡與窘迫。他尷尬一笑,緩緩舉起雙手,眼光掠過在場的衆人:“本人正是妙祁,久違了。奈何傷勢在身,不能全禮……”
他雖然情形不堪,而言談舉止間的沉穩,以及臨變不驚的從容,處處透着仙門高人的風範。
鍾廣子與項成子等人頗爲大度,連連搖頭示意無妨。彼此也算是相識多年,總要顧及幾分道友的情面。何況修仙者不講俗套,且此時不比往常。
“只因門中生變,九死一生,不得不逃亡在外多年,誰料想我那弟子無咎行事莽撞,得罪了諸位。我賠禮,咳咳……”
祁散人說到此處,欠了欠身子,而話沒說完,又是氣喘吁吁。
衆人面面相覷,愕然不已。
“靈霞山早有傳言,卻是叫人不敢相信,那個小子,真是你的弟子?”
“哦……他四處劫掠,皆因你背後教唆指使?”
“妙祁,你爲何要害我古劍山?”
“我嶽華山損失慘重,妙祁你還我公道!”
“我黃元山的劍冢……”
“還有我的萬靈谷,他竟然招來了神洲使,妙祁你欺人太甚……”
無論是鍾廣子,還是項成子、萬道子,皆失去了鎮定,便彷彿抓到了所有禍事的背後真兇,一個個伸手怒斥而義憤填膺。而所謂的道友情分,與老友的臉面,比起自家的安危,根本不值錢啊!
要知道那個可惡的小子,害苦了各家仙門。又豈止一個鬼見愁,簡直就是人見人恨的掃把星。而他跑了不要緊,他的師父難辭其咎。
而祁散人好像是早有所料,對於叫嚷聲置若罔聞,默默緩了口氣,手扶長鬚接着說道:“無咎,已得到了七把神劍……”
衆人正在憤怒聲討,突然各自一靜。
七把神劍?
那個可惡的小子,竟然得到了七把神劍。假以時日,他豈不是成爲了神洲的仙道至尊?怪不得他敢於挑釁神洲使,原來他已成爲當年蒼起那樣的絕世高手。若真如此,誰敢與他爲敵?
祁散人將衆人的神情看在眼裡,繼續說道:“不錯!無咎之所以奪取神劍,便要成爲絕世的高手,並一舉打破神洲結界,使我萬千生靈掙脫封禁而揚眉吐氣。我神洲仙門,已多少年來沒有人修至地仙、或是天仙境界。從此以後,諸位仙途有望……”
他熟諳人性,張口道出衆人的顧忌,又加以撫慰,並予以良好的願景。
“無咎的最後一把神劍,來自於我楚雄山……”
衆人只顧着祁散人,難免冷落了山坡上的另外一位道友。
只見太虛坐在不遠處,同樣的衣衫破碎而傷勢慘重,而臉上卻是帶着滿不在乎的笑容,適時出聲道:“衆所周知,各家仙門屢遭域外威逼勒索。長此以往,九星神劍必然難保。與其這般,倒不如成全了無咎。且不論無咎能否打破結界,總好過你我的逆來順受。而爲了子孫後代,又何妨助那小子一臂之力呢……”
老頭雖然說話輕鬆,卻多了幾分凝重,擡手指向祁散人,又道:“爲了幫着那小子逃生,我與妙祁老兄聯手與神洲使大戰了一番。雖敗猶榮,寧死無憾也!”他的話語中多了幾分悲壯,旋即又帶着嘲諷的口吻笑道:“倘若諸位因此問罪,不外乎諂媚邀寵之舉,且將我二人殺了,或能得到神洲使的獎賞,即便背叛神洲仙門又有何妨……”
祁散人與太虛雖然沒有強作辯解,而三言兩語之中,便已道出了無咎搶奪九星神劍的前後原委與苦衷。尤其老哥倆的親體力行,不惜捨命的壯舉,不能不讓人爲之動容。
是啊,比起子孫後代的命運,以及仙門的久遠傳承,各家的恩恩怨怨又算得了什麼!
衆人默然,心緒各異。
方丹子就勢坐在祁散人的身旁,關切問道:“兄長,那個無咎,他奪取九星神劍,只爲打破結界,挑戰天威?”
“不然還能如何?”
祁散人看着老友,詫異道:“他若是爲了稱霸神洲,而與天下人爲敵,我身爲師父,第一個不答應。而如今又怎樣……”他重重喘着粗氣,繼續反問道:“我與太虛老弟的慘狀,姑且不論。而無咎他尚未吸納最後兩把神劍,便冒着爆體而亡的兇險,與神洲使正面較量,並被迫逃向遠方。他如此拼命,難道僅僅爲了一己之私?”
“不!”
祁散人猛然搖頭,擲地有聲:“他不是爲了一己之私,他是爲了天下的蒼生!他不惜揹負萬千罵名,誓與天地殊死抗爭,咳咳……”
方丹子急忙安慰:“兄長,稍安勿躁!”
祁散人擺了擺手,慨然又道:“我身爲師長,與有榮焉!”他轉而看向在場的衆人,虛弱的神情中透着毅然決然:“適逢萬千年的屈辱得以雪恥之際,誰敢背叛神洲仙門,便是天下同道的死敵,老朽必當與其同歸於盡!”
他畢竟是神洲仙門舉足輕重的人物,雖然失蹤多年,而威名猶在,此時的話語更如同立下血誓,可謂字字千鈞。
太虛很是仗義,拍了拍胸脯:“還有我太虛,以及我師兄太全……”
方丹子點了點頭,慢慢起身:“算我一個……”話沒說完,他轉向衆人:“不必多言,諸位也該明白。事已至此,猶如箭在弦上。誰若退出,不妨明言……”
鍾廣子看向萬道子,而對方又看向項成子。
項成子拈鬚沉吟了片刻,嘆道:“我神洲仙門同出一脈,理當榮辱與共。既然那無咎敢於挑戰天威,你我又何惜此身!唉……”
他好像有些鬱悶,接着抱怨:“我與兩位師弟遠居深海,便是爲了打探結界以及域外的虛實。妙祁道兄,你若是提前知會一聲,又何至於鬧得今日無法收場呢?實話說了吧,無咎搶走了我嶽華山的典藏,何時歸還……”
鍾廣子忙道:“我萬靈塔被毀,這筆賬要記在他的頭上……”
萬道子提醒:“還有我的劍冢……”
不遠處站着來自古劍山的權文重與申匕兩位長老,趁機問道:“無咎殺我古劍山的弟子無數,總該有個說法……”
祁散人說了一番話之後,累得他又是一陣直喘粗氣,卻不忘衝着太虛點了點頭,神色中透着幾分僥倖與欣慰。老哥倆很是默契,看似三言兩語,卻有理有據而滴水不漏,終於讓一場變幻的風雲漸漸平息。嗯,不容易啊!
不過,在場的並非易與之輩!
鍾廣子不依不饒,質疑道:“此前的恩怨,暫且不提。而誰敢斷定,無咎他能夠逃脫此劫?”
項成子深以爲然,附和道:“即使無咎逃脫此劫而大難不死,他還敢挑戰神洲使不成?”
萬道子隨後緊逼,追問道:“那小子挑戰神洲使,必敗無疑啊!敢問兩位道友,屆時我神洲仙門又該怎樣?”
祁散人尚未緩過氣來,不由得臉色一僵,再次扭頭看向太虛,指望着那位老友幫襯幾句。而對方分明心虛,竟神色躲避。他揪着鬍鬚,咳嗽兩聲,猛一擺手,凜然正色道:“我妙祁,以身家性命起誓:無咎必將戰勝神洲使,並打破神洲結界而不負衆望!”
他的誓言很豪邁,而代價卻是他的身家性命!
既然這條路有進無退,又何妨陪着那個小子瘋狂到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