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家的晚宴，談不上豐盛。菜大部分是保姆王媽做的，家常菜罷了。
氣氛也談不上熱鬧。
克雷鳴爲人威嚴，不苟言笑，而且氣場強大，牢牢的掌控着局面。
廳長夫人也只是簡單客套了幾句，雖然滿面春風，但是風量太小，持續的時間也太短。
至於俞陽和克南柯，早已習以爲常，雖然也不時招呼卜旭和凌小泉吃菜，但聲音不大，熱情也好像打了折扣。
而凌小泉滿肚子委屈，卜旭關心則亂，倆人雖然笑意盈盈的，心裡卻都糟透了。
要不是小妞妞不時活躍氣氛，飯桌上就更壓抑了。
好在，克雷鳴知道自己的問題，淺淺喝了一小杯酒，簡單吃了點菜，就起身去了書房，幾分鐘後，克太太也告罪離開。
飯桌上的氣氛一下子豁然開朗，克南柯小聲嘀咕道：“好了好了，司令走了，我們可以輕鬆一點了，王媽，拿瓶紅酒來，我們必須喝點。”
說到最後，音量已經是完全放開了。
司令？什麼意思？卜旭心裡暗道。
俞陽開口道：“南柯，你剛當着姨夫的面叫他司令嗎？”
克南柯反問：“你敢嗎？”
“我當然不敢。”俞陽微微轉頭，小聲道：“卜旭，泉子，司令是我姨夫的外號，意思就是板着臉，總習慣發號施令的意思。嘿嘿，南柯小時候發明的，爲此沒少捱揍。”
克南柯漲紅了臉：“姐，行了吧你！”
妞妞掛在卜旭的脖子裡，格格笑着說道：“司令，格格格，司令！”
克南柯慌了神，伸手去捂小丫頭的嘴，同時緊張的說道：“你個小妖精，閉嘴！”
小丫頭當然不甘心，小腦袋一撥浪，竟然躲掉了。
克南柯心中暗叫不好，可是手上去勢不減，好死不死的，右手直接捂上了卜旭的嘴巴。
時間彷彿凝固了，現場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就連來送紅酒的王媽，都停下了腳步，一臉的難以置信！
人家女朋友在這裡呢，你這是幹什麼？
愛因斯坦的狹義相對論在這個時刻顯得無比的正確，其實克南柯的手掌和卜旭的臉部或許只接觸了半秒，但在王媽、俞陽眼裡，卻有三五秒鐘那麼漫長，而在凌小泉眼裡，怕是10秒都不止。
至於當事人卜旭，他覺得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心裡莫名驚恐。一是因爲自己大意了，竟然沒躲開；二是本來泉子就不高興，現在又添了新事端，這還讓人活嗎？
所以，他趕緊往後一靠，克南柯的手掌瞬間懸空，受力支點消失，半個身子一下子傾斜，竟然是往卜旭身上靠的架勢。
我的天！
卜旭亡魂皆冒，趕緊伸出一隻手緊緊摟着懷裡的妞妞，另一隻手往前一伸，抓住了克南柯的手腕，終於控制了局面。
克南柯滿臉羞紅，迅速抽回手臂，指着妞妞說道：“你個小屁孩，躲什麼躲？你看我都打到叔叔臉了。”
這話可謂急智，俞陽趕緊接話：“沒事吧，卜旭？”
卜旭擺擺手，尷尬的說道：“沒事，抱着妞妞有點不方便，沒躲開。”
克南柯故意壓着嗓子說道：“妞妞，每次見了哥哥都讓他抱着，你煩不煩？”
“不煩！”小丫頭朗聲道，“哥哥懷裡舒服，就像媽媽抱着我一樣。”
克南柯一下子泄了氣，俞陽皺起了眉，飯桌上再次冷場。
接下來，就算大家都刻意維護，氣氛卻再也活躍不起來了。
和前幾次見面一樣，妞妞一直膩歪在卜旭懷裡不撒手，直到昏昏欲睡，直到慢慢睡熟，卜旭才能脫身，告辭離開。
……
黑色的牧馬人在路燈下磕磕絆絆的行駛，一如車廂裡兩人磕磕絆絆的心情。
開車的是卜旭，不是他駕駛技術不好，而是運氣太背，完美的趕上了每一個紅燈。
又是一個紅燈，車輛緩緩停了下來。
“泉子，我很抱歉，我以爲帶你去肯定沒事的，沒想到遇上了門衛這檔子事。”卜旭歉意的說道。
凌小泉輕輕搖頭，小聲道：“沒事，俞姐說了，這個小區以前是城東干休所，現在雖然摘牌了，但是安保依然非常嚴格。”
“泉子，我的意思是，我應該提前和你溝通的。”
凌小泉轉頭，看了卜旭大約兩三秒，輕聲說道：“我確實以爲，俞姐邀請了我們倆。”
“所以，是我疏忽了，我很抱歉。”
凌小泉嘆口氣，幽幽說道：“卜旭，我沒怪你，我明白你的心意。其實我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她們爲什麼只邀請了你一個人？今晚要是不在，你抱着妞妞，開開心心的，是不是很像一家人？”
完了！卜旭心裡哀嚎一聲！
女友果然鑽了牛角尖，在錯誤的思考方向上，越走越遠了。
他趕緊說道：“妞妞的情況很特殊，就像唐玥珊一樣，她們都信任我。省精神衛生中心的李主任認爲，我的親和力不錯，善於和這些有精神障礙的人溝通。”
凌小泉點點頭：“我知道，我沒怪你。”
卜旭有點頭疼，他了解凌小泉，看着波瀾不驚的，其實心裡不知道怎麼想呢。
要不，帶她去看看新買的別墅？這樣說不定她就高興了。
於是，一刻鐘之後，卜旭和凌小泉出現在了別墅的院子裡。
凌小泉面色如水，心裡卻波浪翻滾。
就算卜旭沒介紹，她心裡也明白，這樣的長驅直入意味着什麼。
“今天剛拿到鑰匙，本來就是要給你一個驚喜的。”卜旭訕訕說道。
凌小泉站在院子中央，在剛打開的庭院燈光裡，仰視着眼前高大的黑黝黝的主樓，心情更加糟糕了。
長久以來，和卜旭相處的時候，凌小泉既真誠付出，也隱隱有些優越感。而且這隱隱約約的優越感，讓她覺得對這份感情毫無虧欠，讓她更加願意付出。
但是今天晚上的經歷，完美的摧毀了她內心的所有小驕傲，她覺得，自己終於需要昂視卜旭了。
就像此刻仰視這棟高大黝黑的別墅。
這種仰視的感覺，真的太糟糕太糟糕了。
“進去看看吧？”卜旭輕聲說道。
“不了，我累了，送我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