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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上,泉水村鑼鼓喧天,直鬧到半夜才歇。
杜鵑興盡回家後,睡夢中耳邊還回蕩着鑼鼓的節奏聲。
馮明英嫁來後,杜鵑的日子果然好過多了,吃穿樣樣照應不說,她初嫁的新媳婦,不喜跟那些婆子和媳婦們扯閒話,便常和黃雀兒杜鵑在一塊,教她們姐妹針線活、廚藝等等。
與此同時,任三禾閒暇時,也開始教杜鵑認字。
杜大小姐這一世有着聰慧的天資,加上帶着前世記憶的優勢,學業進步神速,震得任三禾咂舌不已。
而杜鵑也找了藉口教林春和九兒。
書是任三禾弄來的,紙筆麼,林家本來就有。
林春自不必說,天分很高,又極願意跟杜鵑在一塊,因此學什麼都好;九兒就要差些,不是不聰明,而是個豪爽奔放的性子,不喜靜坐讀書。
但杜鵑是擅長因材施教的,利用《西遊記》等有趣的故事,灌輸給他們做人道理,又藉助《三國》《水滸》《孫子兵法》等,講解各種智謀決策。
一邊講他們愛聽的故事,一邊把《論語》等四書五經穿插在其中,讓他們背誦和學習。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九兒居然也學得像模像樣。
杜鵑教這兩孩子的目的,不求他們能做好文章去應考,或者寫一手好字,或者作詩作詞,旨在增加他們的見識,開闊他們的心胸,薰陶他們的靈性,引導和加深塑造他們各自獨特的品性。
顯然,她成功了。
林春含而不露,十分有主見和手段;九兒豪爽磊落,卻粗中有細,不失智謀。兩人與泉水村其他孩子截然不同。
如此春去秋來,光陰荏苒,轉眼五年過去了。
這期間,有兩件事要特別交代。
一是在杜鵑五歲那年正月,她跟奶奶去了梨樹溝村。
是杜鵑自己答應去的,她想摸清奶奶究竟想幹什麼,於是便走了這一趟;再就是任三禾也交代,讓她只管去,他也想弄清內情。
杜鵑便放心地去了,黃雀兒、小寶和大妞都去了。
一行人在梨樹溝村住了五天。也未見什麼異樣。
但是。臨走的那天早上。杜鵑卻被丟下了。
等發現後,她又尖聲嚎哭起來。
整個梨樹溝都回蕩着她的嚎哭,並且沒有轉弱的趨勢。
大舅奶奶家的人只顧哄,卻不肯送她回去。
她就一直哭。哭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凌晨時分,才歇了下來,然後,她趁着被鬧得不堪的親戚們熟睡時,悄悄從那家摸了出來。
果然,任三禾等在外面。
於是,她就被帶走了。
這一去,就是三天不見蹤影。
黃家再次被鬧了個天翻地覆。
馮氏、黃老實在馮明英和任三禾的陪同下,去梨樹溝村找大舅奶奶要人。
馮氏又撒潑打滾。任三禾要燒了大舅奶奶家的房子,馮明英則逼問黃老爹和黃大娘,爲何把杜鵑一人留下。
黃大娘就說,是杜鵑想留下多玩些日子。
黃雀兒年紀大些,又一直受杜鵑影響。膽子漸大;這次妹妹失蹤令她仇恨極了,便揭露說,妹妹根本沒說想留下玩,是奶奶和小嬸偷偷溜走,把妹妹丟下的。
走的時候,她不見妹妹,還問了他們。
他們哄她說,妹妹還睡着,所以二叔揹着走在前面呢。後來才又告訴她說妹妹想在大舅奶奶家多玩幾天,怕小寶跟着鬧,才哄她說二叔揹着。
任三禾又從梨樹溝村人口中得知,杜鵑整整哭了一天一夜,看向黃老爹和大舅爺一家的眼光就像要殺人。
然任憑如何逼問,黃老爹等人都不說留下杜鵑的緣故。
孫女已經沒了,再說出真相得罪林家,那不是更難熬了。
這邊鬧,任三禾和林大猛又組織兩個山村的人都上山,沿着兩村之間的山路找。
找了三天都沒有蹤影。
第四天是正月十五,一大早,泉水村的媳婦婆子們都去魚娘娘廟上香,卻發現杜鵑躺在人魚娘娘塑像後昏睡。
這下,人們都震驚了。
等黃家人得了信趕來,杜鵑沒像三年前那樣乖巧地認錯說話,她一言不發地看着黃老爹和黃大娘,眼神清澈,意味莫名。
任憑人們如何問,她都不吭聲,也不說如何從梨樹溝村來到泉水村娘娘廟的。
黃老爹和黃大娘又驚又怕,又怒又恨。
他們看着這個小孫女,手腳驚顫不已,五臟不寧。
當晚,黃大娘在娘娘廟的人魚娘娘塑像前跪了一晚。
此後,她再也不敢勉強杜鵑了。
雖然黃老爹兩口子咬牙不說對杜鵑的企圖,任三禾卻猜出來了,從此看那一家人的目光儼然跟看死人一樣。
林家也猜出了幾分。
林里正見了黃老爹,神色便淡淡的;林大頭更是指桑罵槐地罵了好幾回,並在村人面前說黃家二老不是東西。
黃老爹和黃大娘氣得發抖,還不敢跟人分辨。
除這件事外,馮氏那年又生了個閨女,偏偏弟媳婦鳳姑跟着又生了個兒子。
毫無疑問的,公婆失望之餘,對她更沒好臉。
加上馮明英嫁過來,與任三禾十分恩愛,諸事都順心,唯有一件,便是好些年都沒開懷,黃大娘便到處說,馮家的閨女是養不了(男)娃的。
這且不說,杜鵑因爲“雀兒”、“杜鵑”都屬鳥類,便在爹孃跟前賣弄說,小姨父教了她一句詩“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要給小妹妹取名叫“黃鸝”。
黃老實和馮氏聽了敬畏不已,不敢有二話。
於是,黃家小女名黃鸝。
小黃鸝繼承了馮氏的潑辣性子,極爲厲害;又在杜鵑朝夕相處和言傳身教下,練就一副精明頭腦,比起杜鵑來,更“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其實,杜鵑根本就不能算厲害。她不過就是比別人多了前世的學識和閱歷而已,本性卻是個單純隨性無拘束的。
但是,這並不妨礙她因材施教,把小妹教得精明。
在小黃鸝嘴裡,她家可窮了,一直靠小姨家接濟才能過日子,孝敬給爺奶的東西都是他們全家從牙縫裡省出來的,她爹孃每天累得跟牛一樣,她和兩個姐姐起早貪黑地幹活……等等,等等。
杜鵑一聽她小嘴吧啦吧啦說話。就和黃雀兒低頭忍笑。或者走開。因爲再也沒有她們插嘴的餘地了。
黃鸝不僅精明,還小氣。
想從她手上摳東西出來,比登天還難。
杜鵑覺得她不像黃家閨女,倒像隔壁林大頭的閨女。
這年。黃雀兒十一歲,黃杜鵑八歲,黃鸝五歲。
在青山綠水的養育下,在風日的薰陶下,黃家三姐妹各有特色。
黃雀兒膚色微黑,身材漸顯,已經有些小少女的模樣了。杜鵑幫她梳雙丫髻,配着彎眉杏眼,精緻小巧的鼻子。乍看去十分文靜秀氣,若是嫣然一笑,露出那顆小虎牙來,馬上就變得俏皮靈動了。
而杜鵑是曬不黑的。
因她特別喜歡上山下田野,曬不黑的膚色沒了小時候的瓷白細嫩。變得緊緻光滑,呈現奶白色,有些像奶茶。
至於容貌,一張橢圓臉上,雙眉翠秀,雙眼清亮,鼻直,脣瓣似桃花般嬌豔。靜時若深潭凝波,笑時如春風拂面。便是終日穿着布衣粗裙,也掩不住燦爛光華。
她身上最突出的不是容貌,而是笑容。
每每展顏一笑,看的人便不由自主被吸引。雖然愛那美好,卻不忍褻瀆和傷害。
至於黃鸝,五歲的小女娃,除了可愛,還是可愛。
黃家三個閨女,是泉水村公認的三朵花。
其實黃雀兒和黃鸝長得不算很美,也許是跟杜鵑的言傳身教有關,姊妹幾個的言行舉止就跟村裡女娃大不一樣,所以人們就稱讚多些。
這年臘月二十五,外公馮長順進山來,帶來一個消息。
杜鵑簡直被擊暈了,再無法保持平靜心情。
馮長順是來送年貨的,照例先去了小閨女家。
馮明英便站在院門口,對着前面喊道:“雀兒,杜鵑,黃鸝,外公來了!”
馮氏忙帶着三個閨女就趕過來了。
黃老實不在家,他跟着任三禾進山打獵去了。
雖然他並不會打獵,但就算幫忙扛野味,到時候吃起來也理直氣壯一些。
馮長順來泉水村,大多都在小閨女家吃飯。一是不想去大女婿家,省得碰見親家,惹那兩個老貨說閒話;二是小女婿家確實也寬裕得多,不在乎這些吃喝。
這回也一樣,馮明英留大姐和外甥女吃晚飯。
說定後,她便扯着黃雀兒去了廚房。
馮長順則招呼馮氏,把帶來的年貨分成兩份,將其中一份給馮氏,又親自幫她送回家。
杜鵑和黃鸝跟着他們後面,馮長順卻叫她們去廚房給小姨幫忙去,他們待會就過來。
可是,這一去,時候就有些長。
杜鵑正奇怪,恰好小姨說,她家的辣醬好吃一些,要她回家去舀些來,她端着碗就回去了。
進了院子,沒看見人,東邊爹孃房裡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她也沒在意,先去廚房舀了些醬,然後纔去正房。剛要叫人,就聽隔壁房裡傳出話來,立即就呆住了。
“都說外甥像舅,我就猜是不是你丟的那個。我就跟你娘千方百計地打聽。那楊家雖沒說這個兒子是撿來的,可聽說也不是在家生的,是他家大奶奶在莊子上生了帶過來的。這就不好說了……”
“爹,你別弄錯了。你可問了大哥,要是他在外邊……”
“瞎說!人家是什麼人,跟你大哥能搭上?你大哥我也問了,根本沒有的事。我想來想去,只能是你的。不然,能跟興業小時候那麼像?哪有那麼巧的事。”
“我去瞧瞧!我要去瞧瞧!”
聽着屋裡馮氏激動得語無倫次的聲音,杜鵑也覺得自己也快暈了,胸腔被巨大的喜悅填滿。
要是外公說的是真的,那個人真是養母馮氏丟失的孩子,那他很有可能就是李墩。
她深吸了一口氣,決然地想,一定要出山一趟。
ps:
呼——五月第一天,原野盡力了,你們盡力了嗎?
本來想晚點再傳的,可今天早上在後臺耽擱半天,不想讓親們再等,就早些傳上來,讓大家看了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