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羣人中,崔薇似是覺得有人目光不與村裡人相同,兩夫妻心有靈犀一般,都朝東南方向望了過去,卻見到那邊有一棟新修的宅子這會兒已經完工了大半,一個穿了藏青色衣裳的身影提了東西,朝這邊看了過來。細雨隔着有些看不大清楚,霧氣朦朧的,聶秋染卻是皺着眉頭輕聲說道:“是聶秋文。”那天聶夫子與聶秋染兩人同時說不認識了孫氏之後,聶秋文自個兒便跑了出去,聶夫子也不在意,反正那不是自己兒子,從小又是不喜歡的,他就是死在了外頭聶夫子也不關心,如今不回來礙眼倒是正好。
崔薇這幾天也是忙了,也沒注意到聶秋文,沒料到這會兒竟然是看到了。她下意識的擡頭看了聶秋染一眼,聶秋染卻歪了歪嘴角:“不管他,他現在在替顧寧溪蓋房子呢,看樣子是要自力更生了,既然這樣,我不助他一把,那可真是不好了。”崔薇倒是有些猶豫,聶秋文這傢伙雖然有些不靠譜兒,但到底是從小與自己一塊兒長大的,現在看到他這模樣,心中也是覺得唏噓,想了想,她剛剛一動,聶秋染已經眼疾手快將她給拉住了:“不管他,他也該受些苦頭,別以前被人寵得不着調了,你瞧瞧看他之前做的事兒,哪樣是能上得了檯面的?如今吃些苦也好,你若是幫了他,反倒害他了。”
這倒也是一個法子。人不在逆境下長大,像聶秋文這樣的,若不被當頭棒喝,說不得還真改變不過來。但崔薇看着聶秋染的神色,一臉幸災樂禍的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要幫助聶秋文改變的樣子。她嘴角抽了抽。半晌之後才道:“聶大哥,你自己悠着點兒,別做過了。”
“我心裡有分寸,當初他被人那樣寵着,可不是就真對他好。”聶秋染說了幾句,也不想再提這個問題了,拉了崔薇催促道:“外頭雨大,趕緊回去吧。”崔薇又往那邊看了一眼,卻見聶秋文已經自個兒調頭轉了身。另一廂馬車處有人正往這邊看過來,見到崔薇目光時,又縮了回去。
家裡的東西是早就已經打包好了的,既然要走,就還是決定早些回京中去。反正聶夫子那邊都已經招呼好了。也不用再耽擱下去。只是說到留下來照家的人時,衆人有些自願留下來的,也有不願留下來的。對於留下來的人大多心裡的想法崔薇都能猜到一些,無非是與劉氏那樣的相似,認爲留下來可以不用侍候哪一個人,若是主子不回來,其實他們便是這邊的主子。想如何便如何,日子雖然不一定有京中那樣風光,可說實在的,這樣的生活便是許多良民都不一定能夠這樣自在。
而不想留下來的。除了有些確實是忠厚的,捨不得在京中的家人之外,更多的,恐怕也是捨不得跟在聶秋染身邊的那份兒風光。對於不想留下來的。強扭的瓜也不甜,崔薇自然不可能強硬讓人留下來。但對於想留下來的。她也不是隨便哪個都會留下來,畢竟吃過了崔世福性格不足的虧,若是現在在疏忽一些,恐怕還得再養個劉氏那樣的人出來。
猶豫了一下,最後出乎崔薇意料之外的,竟然是一直跟在她身邊侍候的碧柳自己主動說了要留下來。
碧柳爲人活靈,心中有盤算,平日裡話並不多,只知道是個心思細膩的,除了之前因自己着急崔敬平而去大理寺她護過自己一回之外,還沒看到她有過什麼出格的舉動,若是留她下來,那自然是好,可是崔薇卻是有些猶豫。
“你要知道,其實你雖然是個奴婢,但跟在我身邊,一天到晚做的事情但是卻並不多。更何況回了京中之後,你吃用穿戴也不差,比起許多普通人來說已經是不錯了,若是留在村子裡,每日裡事情不少便罷了,恐怕吃飯生火都還得你自己來,一天到晚的事情可不少。”她現在住在這邊,侍候的下人有,煮飯洗衣之類的輪不到她,可若是自己等人一走,只留了一個碧柳下來,到時樣樣事情都得她自己動手,說不得還不如在京中時,至少洗衣裳還有漿洗房。
“奴婢曉得,但奴婢還是想留下來。”碧柳咬了咬嘴脣,一邊細聲道:“奴婢替夫人您守着這房子,到時若夫人找到合意的人,奴婢再去夫人身邊就是。”其實現在崔薇身邊根本用不着她侍候,她呆着也沒用。更何況這邊日子雖然清苦了些,但這些日子以來小灣村中的人個個性情都純樸直率,對她又不像京中的一些人,就算有些人表面看着她是崔薇侍候的丫頭,對她笑了幾分,可實則她在別人心中依舊是個奴婢,是個下人。但在這小灣村中,卻沒哪個將她當成下人的,個個都對她笑臉以向,這些日子以來碧柳在小灣村中找到了一種滿足感,就算知道自己是個奴婢,但也依舊想多感受幾回這樣的生活。
她都這樣說了,崔薇自然不勸。其實崔薇也能看得出她幾分心思,不過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別說她可不會無緣無故便去大發了善心將下人給遣送走,學得像陸勁的母親候氏那般自力更生,就算她是那樣大公無私的好人,放了碧柳,她一個單身姑娘出去也是難熬,說不得真放了她,她自個兒還不願,倒不如現在掛着自家名字,也沒哪個敢欺負她。
若是碧柳留下來自然是好的,其實崔薇也不用多的人侍候了,一天到晚一羣人站在自己身邊跟着,一點兒隱藏也沒有,幸虧聶秋染不準別人侍候她洗澡,否則她自己也是不願意的,碧柳留下來就留下來了,崔薇也沒有再提什麼大丫頭的事兒,聶秋染知道她的心思,也就答罷了。
因東西樣樣都收拾好了,又點齊了一通,第二日一大家,聶秋染兩夫妻才起了個早。駕着馬車準備離開。這趟回去崔薇帶了不少的東西,除了一些自己帶過來的家當外,還有七八筐園子中新摘的橙子,這東西經得放,而且味道還挺甜的,更何況是自己種的,崔薇自然是要拿上。一些家中自己製作的果醬也一併拿上了,因上一趟去京中時崔薇也不確定聶秋染會不會高中,很多東西便沒有拿走。這些果醬醃製過,放的越久便越入味兒,因此就是擱上一段時間也無妨。
橙子泡的酒也都全裝上了,當時羅玄曾說過泡好了後想要嚐嚐,崔薇自然也不會忘了。因此墳了七八輛馬車,纔將這些東西給裝下了。村裡人昨兒便得到了崔薇兩夫妻今天要走的事兒,早早兒的村裡的好些人都跟過來準備送兩夫妻離開了。
這會兒天色剛剛矇矇亮,雨昨日晚間時候就小了些,早晨起來竟然鄉間開始起了大霧,遠遠兒望去,朦朦朧朧一片青影。遠處的一切景緻都給藏在了霧中裡。光從這霧氣看來,倒是天公作美,說不得這是近兩個月來難得的一天晴天了。若是回京中去雨能停得下來,路也好走一些。
王寶學的娘劉氏引了大兒媳過來。正好遇着崔薇被聶秋染拉着準備上馬車,連忙便過來了:“崔丫頭,這樣快就走了,咱們還想着你能多在這邊玩耍一段時間。嬸兒也沒什麼好東西,這一知筐雞蛋和鴨蛋。你帶着路上煮着吃吧。”她一邊說着,一邊趕緊指揮着大兒媳過來,將兒媳手中提着的藍子朝崔薇遞了過來。
其實來到小灣村後,劉氏因爲兒子王寶學與崔敬平關係好的原因,對崔薇也是很和善,村裡好些人除了偶爾嘴碎,平時心地卻是好的,這會兒一到離別,有些傷感了起來,前來送崔薇的人,倒都難受了起來。收了劉氏送的雞蛋,崔薇看着劉氏的大兒媳,索性從自己身上掏了一個玉葫蘆出來,朝劉氏遞了過去:“王嬸兒,我這出去也不知何時能看到了,王大哥娶媳婦兒我也沒來得及回來,這個葫蘆就當往後我送你未來的孫子了。”
葫蘆一般代表多子,劉氏原本看到崔薇送自己的玉,已經是很驚喜了,在這鄉下地方村民們雖然大多都貧困,沒什麼銀子。可沒有銀子不代表沒有看到過銀子,許多婦人出嫁的嫁妝裡還有一兩件銀飾,但對於玉,倒是少有了,一來那個東西要找到能工巧匠雕琢不容易,二來一般玉有鎮邪養人一說,就是劉氏沒怎麼見過世面,也知道這玉是個好東西,她沒料到崔薇竟然會送自己這麼一個東西,頓時有些愣住了。
她早上過來時也只送了崔薇兩筐雞蛋而已,如今這雞蛋就是自己不吃,拿到鎮上也不過十個六文錢而已,哪裡抵得過崔薇手中這隻玉葫蘆。劉氏倒是看着這塊玉想要,她又不是傻子,看到好東西哪裡有不動心的,但動心是動心,若自己不過是給些雞蛋就換了這個玉,她也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只是一些雞蛋,哪裡值得了這個,你自己放着就是。”劉氏想了想,依舊是搖了搖頭,她已經看到自己身後兒媳眼中露出的渴望之色,卻沒有開口說要。
崔薇笑了笑,探出大半個身子來,拉了劉氏的手,將玉塞到了她掌心中去:“你拿着就是,以前承蒙王嬸兒你照顧了,往後多多保重。”劉氏手裡捏着玉,聽她這樣一說,也不拒絕了,卻是擦起了眼淚來。村裡好些人看到劉氏收了東西的,都有些眼紅,當初劉氏時常給崔薇送些瓜果蔬菜去,衆人也沒想那麼多,可沒料到如今倒是看劉氏是個聰明的了,現在得了一塊玉,就是這會兒霧氣大,天色還沒完全亮通透,好些眼尖的人都看到那玉水頭好,雕得也好了。一些識貨的就是看到村裡潘老爺身上戴的玉都沒這麼好,頓時更加嫉妒。
一時間附近倒是熱鬧無比,看着天時不早了,崔薇與衆人又說了幾句話,那廂人羣外卻是有幾個人擠了進來。崔世福頭上纏了一塊白汗巾將額頭擋住了,靠楊氏扶着走了過來,自從他去替崔世財一家跑腿兒,卻撞着了孫氏與那黃老頭兒兩個人的屍體之後,他便回來就病倒了。
村裡人都說是這是孫氏在找他,崔世福這是闖了鬼了!可是崔薇卻是知道,崔世福這是又嚇又氣還給急的。所以這才病倒了。崔世福平日裡身體硬郎,像他這樣的人不病便罷了,若是一旦病着,例如同山倒,得好好將息才行。這會兒看到他過來,雖然之前因爲房子與果園等事情崔薇心中還有些疙瘩,但看現在崔世福黝黑的臉龐,與擔憂的表情,頓時嘆息了一聲。
“要走了也不過來說一聲。有東西也不知道顧着家裡,你爹現在病着,你大伯那邊出了事兒,你奶奶現在正住咱們家呢。”楊氏剛剛站在外頭就聽說崔薇給了劉氏一個什麼值錢的玩藝兒,頓時心裡又嫉又氣又恨。她跟劉氏那可是有好幾年的矛盾了。當初爲了一個紹氏,兩人到如今還紅着臉,一看到便非要吵上幾句嘴的,之前還打過自己,崔薇可是自己的女兒,卻偏偏不知道心疼自個兒的娘,反倒要將好東西便宜了外人也不肯給自己。
楊氏心頭雖然氣恨。但卻想着也要得個什麼東西,因此訴苦時不敢再提崔敬忠了,她知道崔薇是最不喜歡崔敬忠的,雖然她覺得這是崔薇小器了些。畢竟當初崔敬忠就是有個什麼念頭,可那不是也沒成麼,哪裡就至於記恨這樣多年?這丫頭從小就器量狹小,也就她命好。嫁了個好夫君,否則如今哪裡至於敢在她面前擺這副臉面!只是看她還能得意到幾時。若有一天聶家那小子不喜歡她了,看她回不回孃家來!
心頭暗暗的罵了崔薇一回,楊氏又瞪了劉氏一眼,才朝崔薇氣恨道:“人家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倒好,胳膊肘專往外頭拐!”
崔薇一看到楊氏心裡便煩,連與她做場面功夫的心情也沒有,直接就道:“我倒是不想胳膊朝外拐,不過王嬸兒來送我還給了兩筐雞蛋,不知道爹你們過來,是給我送了幾筐過來了?”一句話說得崔世福臉色有些不自在了,表情有些內疚起來時,楊氏才連忙道:“你又不缺這些,我們家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你又不是不曉得,不幫着就罷了,又何必說這些?”
連半點兒也不想付出,便儘想着揀好處,天底下若當真是有這樣的事兒,崔薇自個兒就去了,哪裡還輪得着楊氏?崔薇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不送雞蛋就算了,我也沒想要,我確實是不不缺,但既然你沒個表示,我自然東西愛給誰就給誰了。”
像楊氏這樣的,當初每回要了崔薇的東西,還惦記着以後的,而且佔了便宜還沒個好臉色,雖說她是生了崔薇這具身體的母親,但生的又不是她,自己也替原主兒還的夠多了,可沒想過往後一輩子都要像原主一般,替崔家做牛做馬,任人拿捏溫順的全無半點兒怨言。她跟楊氏之間,已經兩不相欠了。
“你這樣牙尖嘴利,現在得意,以後看你好日子到什麼時候,以後你男人嫌你了,到時不要回孃家來哭……”楊氏被她堵得臉色青白交錯,嘴脣張了張,還沒開口說話,崔世福已經嘆了口氣,從懷裡掏了個東西出來,走了幾步,朝崔薇遞了過去:“家裡也沒個什麼好東西,烙了幾個餅子,你路上吃……”
對於崔世福,崔薇還真是又是氣,又是無奈,現在見他這模樣,也不忍拒絕,想了想自己來到古代後的種種,崔薇深呼了一口氣,突然間伸手將崔世福手裡的餅子接了過來,看楊氏那模樣像是要發火,她才道:“我夫君嫌不嫌我,那是我們的事兒,還用不着你來操心,就是嫌了,我自己還有銀子,不像有的人,沒處可去,只得死賴着。”她說完這話,楊氏登時便明白過來她是在指自己,頓時又氣又急,又看到剛剛崔世福遞了餅子過去,直覺得心頭髮火。
自己被這死丫頭奚落了,崔世福不止不幫着說話,反倒給她東西吃!
崔薇看了楊氏氣得臉色都鐵青的神情一眼,才轉身不知道與聶秋染說了什麼,不多時她手裡多了個口袋,朝崔世福遞了過去:“爹,我最後一回幫你,往後我不再欠崔家的,我已經是聶大哥的人,就像崔敬忠以前說過的話,你們就是過得好也罷,歹也罷,都與我無關,好了我不想着沾光,壞了也別再總想着有人當搖錢樹。像她說的,我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既然已經是賠錢貨,可不要再想着來撈錢了!”
說到這裡,崔薇看了兩眼楊氏二人的臉色,又接着笑道:“若是有難不如想辦法找兒子吧,崔敬忠不是你的心肝肉麼,他又是讀書人,怎麼也比我能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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