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憐菡擡起頭,滿臉震驚地看着田倩瑤。
顯然沒想到自己視爲至親的姐姐,如今竟爲了自個兒脫罪,一手將自己推上了斷頭臺。
太皇太后皺眉道:“你方纔所指的菡兒妹妹是哪個?”
“就是她!”田倩瑤擡手指向一旁呆若木雞的盧憐菡,大聲道,“菡兒妹妹,你還要躲到何時?”
她滿臉着急道:“你快些告訴大家,這事兒是你一個人的主意,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你妒忌永寧郡主得了楚將軍的心,想要取而代之,這才問我要的毒藥,也是你自個兒把毒藥抹到貓爪上去的,你快說啊!”田倩瑤疾聲道。
“瑤姐姐……”盧憐菡傻傻地看着田倩瑤,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田倩瑤心下着急,不由上前搖着盧憐菡的肩膀,“菡兒,你愣着幹什麼?快說啊!”
盧憐菡看着田倩瑤幾近瘋狂的嘴臉,只覺心中一寒,無端地難過了起來。
她哽咽道:“瑤姐姐,如今連你也不顧菡兒的生死了麼?”
她目光婆娑地看着田倩瑤,只覺那張在藥膏映襯下漸漸陌生的面容,變得十分可怕和嚇人。
那陰狠的眼神就像夢裡那對索命的黑白無常,張牙舞爪地朝她撲了過來,讓她不寒而慄。
田倩瑤見盧憐菡磨磨蹭蹭就是不肯認罪,以爲她反悔了,當即惱怒起來,咬牙低聲道:“菡兒妹妹,你莫要忘了方纔答應我的話!”
盧憐菡心中一痛,嘴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姐姐放心,妹妹沒忘!答應姐姐的事情,妹妹一件都不曾忘記。只是姐姐往日跟妹妹說過的話,如今又記得起多少?”
田倩瑤見盧憐菡沒有抵賴的意思,這才鬆了一口氣。
她忙壓低聲音堆笑道:“菡兒妹妹放心,你且先認下罪來,姐姐回去就讓爹爹保你下來,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
盧憐菡見到了如今的田地。田倩瑤還在哄騙自己,不由心中悲涼,忽覺一直以來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瞬間坍塌了。
原來自己的命在瑤姐姐心中竟是如同螻蟻一般卑賤!
爲何在生死麪前,她可以如此毫不猶豫地捨棄自己。如此眉頭也不皺一下便狠狠將自己推入火坑?
難道這些年來的呵護備至都不過只是假象而已嗎?
盧憐菡只覺心痛如絞,她掏心掏肺信任和依賴着的人,卻是此生負自己最多的人。
十幾年的姐妹之情,抵不過一次簡單的生死考驗。
真是可笑可悲,可嘆可憐!
罷了,你要活,我讓你便是了!
盧憐菡滿臉滄然,絕望地伏地認罪道:“稟老佛爺,瑤姐姐說的沒錯。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此事兒跟瑤姐姐一點干係也沒有,求您饒了瑤姐姐吧,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
反正如今也沒有人在乎自己的生死,自己一心所繫之人愛着別人,自己一心依賴之人又絲毫不在乎自己,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盧憐菡把臉埋在掌心。眼角滾落一滴悲涼的淚珠。
死便死了,此生如此便罷了吧!
但願來生帶眼識人,莫要再傻乎乎將一顆真心親手奉給別人來踐踏。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方纔眼看事情已經水落石出了,沒成想才轉眼間又有了峰迴路轉。
盧憐菡已然認罪,究竟誰纔是此事兒的幕後兇手,事到如今,似乎已經不再重要了。
太皇太后此時顯然也認出盧憐菡來了。她嘆息道:“你這是何必?”
她不是蠢人,自然曉得盧憐菡這是出來給田倩瑤頂罪。
心裡有所牽絆之人才會有所心軟,她情願犧牲自己去保存那個在乎的人,如此看來,還不是個無藥可救的姑娘,起碼心裡還存有一點善念跟良知。
只是此舉實在太過愚昧了些!太皇太后心裡暗自搖頭。
盧憐菡滄然道:“老佛爺。奴婢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老佛爺饒命,只求老佛爺給奴婢一個全屍,如此黃泉路上奴婢也有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爹孃。”
太皇太后見盧憐菡冥頑不靈,忍不住惱道:“你以爲你認罪了,此案就算是了了嗎?你們這是將我大晉的國法當成兒戲,將哀家當成猴兒在玩弄!”
眼看盧憐菡已然認罪,田倩瑤以爲事情要告一段落了,豈知太皇太后眼睛雪亮着呢,壓根兒就沒被她們的小把戲矇混過去。
只聽太皇太后冷聲道:“如今人證物證確鑿,不是隨便跑出一個替死鬼這案便能不了了之的,凡是藐視我大晉國法,視人名爲草芥的,都要得到應有的懲罰。如此方能以儆效尤!”
太皇太后不欲再聽倆人辯駁,當下冷冷道:“傳哀家旨意,田尚書府大小姐蓄意謀害大晉郡主,其罪當誅!念在永寧郡主並未受傷,田大小姐又誤打誤撞身負重傷的份上,暫且降爲杖責一百,擇日當衆行刑。”
田倩瑤一聽這話兒,嚇得兩腿一軟,無力地癱倒在地。
當衆杖責一百,這豈不是比要了她的命更讓她難受?
當着那般多人的面行刑,日後她還有何顏面在長安立足?還不如一刀了結給她個痛快呢!
姚氏一聽不曾怪罪到田府頭上,當下心裡一鬆,不敢有誤,連忙拉着田倩瑤跪地謝恩,“臣婦謝老佛爺不殺之恩!”
太皇太后冷哼一聲,“起吧!日後還請田夫人好好管束,下回要是再發生同樣的事兒,那可就不是幾下杖責便能輕饒的了。”
要不是如今邊關戰事紛起,不宜在這時候動田若甫,太皇太后又豈會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實在是掌權者者也有掌權者的無可奈何啊!
太皇太后又看向盧憐菡,“盧憐菡,你本爲昔日罪臣之女,哀家念你無父無母孤苦伶仃,收容你在宮中。豈料你非但不知感恩,還時時心懷恨意,處處想要取人性命,心胸狹窄。手段狠毒,實在讓人寒心。”
“今命你即日離宮,到寒露寺帶髮修行,以思己過。你可有怨言?”太皇太后淡淡地看着她。
盧憐菡木然地伏地道:“奴婢無怨言。謝老佛爺成全!”
太皇太后又看向彩月,“彩月,你本爲慈寧宮奴婢,奈何心生外向,與外人勾結私自傳遞宮裡消息不止,還膽敢謀人性命,險些鑄下大錯!”
太皇太后冷冷地睨着彩月,“念在你懸崖勒馬,將功贖罪的份上。今日哀家就留你一條性命,貶爲辛者庫奴婢,終生不得復出。”
彩月本以爲必死無疑了,怎知還留得命在,當下不由欣喜若狂。當即感恩戴德地拜道:“謝老佛爺不殺之恩!老佛爺的大恩大德,奴婢沒齒難忘!”
太皇太后擺了擺手,疲倦道:“罷了!都散了吧!”
事情至此已算是告一段落了。各府的女眷們也看了一天熱鬧了,此時也是疲憊不已。
尤其是那些閨閣千金們,方纔又受了驚嚇,此時是巴不得快些離開這個壓抑的深宮大院。
她們向太皇太后行過拜禮,神色各異地離開了皇宮。
今兒發生的事兒真是夠她們一年的談資了,長安城可是許久未發生過如此有趣的事情,看來她們得趕緊回去將事情告訴當家老爺知曉。
待衆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姚氏才帶上渾渾噩噩的田倩瑤和神色悲慼的田倩瑜匆匆回府去了。
她實在沒臉和別的女眷一同離去。只覺得她們看向她的眼神充滿了幸災樂禍,她的老臉都讓田倩瑤給丟盡了。
方纔在御花園裡,她實在臊得擡不起臉來見人,要不是田倩瑤臉上敷滿了藥膏,她真想一巴掌甩到她臉上去。
想她姚氏一世風光,臨老卻被這不爭氣的蠢貨連累得丟盡了臉面。淪爲長安城的笑柄,這讓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因而一回到自家馬車上,姚氏就氣得一杯熱茶潑到了田倩瑤身上去,“蠢貨,看你做的好事!咱們田家臉面都讓你給丟盡了!一會兒回府看你怎麼跟你爹交代!”
田倩瑤自知自己如今已惹了姚氏的嫌棄,怕是再也得不到她的寵愛了,當下也不敢反駁,只匍匐在姚氏腳下,嚶嚶嚶地哭泣着。
“還有你!”姚氏轉過頭怒瞪着田倩瑜,“我不是讓你跟着你姐姐的麼?怎會任她做下如此糊塗之事兒也不來稟報與我知曉?”
田倩瑜面色煞白,連忙跪地求饒道:“母親息怒,不是瑜兒有意隱瞞不報,實在是姐姐走得太快了,瑜兒一出了慈寧宮便尋不到姐姐的身影了。”
她頓了頓,又喏喏道:“後來瑜兒幾經打探才知曉姐姐在御花園,只是去到御花園的時候已是爲時晚矣!瑜兒有負母親重託,請母親責罰!”
田倩瑤說罷伏地不起,在姚氏看不到的地方,嘴角揚起一抹異樣的笑容。
姚氏嘆了口氣,“罷了,此事兒也怪不得你,起來吧!”
如今田倩瑤算是毀了,她膝下只得田倩瑜一個嫡親的女兒,以後要想與雲王府結親,怕是隻能指望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