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泉谷。
皇上坐在窗邊,看着外面的月光,此時他的身上插滿了銀針。
藥王正在給他行鍼。
一邊的衛典回稟着這幾日外面發生的事,其中納蘭殺人佔了大半的內容。
皇上神情淡淡,聽完死的人名單,自語了一句:“這是逼我召見嗎?”
“那皇上見嗎?”藥王隔着皇上的衣服,熟練地起針落針,隨意地問道。
皇上卻反問了一句:“你決定怎麼處理你徒弟的事了嗎?”語氣竟帶着一絲幸災樂禍。
藥王苦笑:“我自然是想放過的,就是不知道小王爺肯不肯同意。”
子墨或許不清楚,納蘭叫他帶着半截蛇蠱交給自己什麼意思,可他知道,納蘭是知道了皇上在這裡,才這麼做的。
原因自然是認爲他會偏袒林飛舞,事實上他也確實要這麼考慮過,畢竟林飛舞醫藥很有天分,凌月也沒事。
雖然他看出來蛇蠱的確是林飛舞飼養的。
可納蘭在江南城鬧出這麼大的事,皇上又在這裡,在這樣的形勢下,他想偏袒也沒法偏袒。
“沒想到在他眼裡未婚妻還是比青梅竹馬重要。”皇上感慨了一句,然後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就打發他滿意好了,林飛舞逐出藥門,不再是你的徒弟。作爲補償,解除小王爺之前的婚約。這下,林飛舞就可以如願以償當她的小王妃了。你覺得怎樣?”
果然叫這個小王爺算着了,既爲未婚妻有了交待,又不會擔負林國公府府的仇恨,畢竟出面懲罰林飛舞的,是他這個師父。
可小王爺不會想到吧,皇上看上了他的未婚妻,下旨解除了他們的婚約,白忙活了一場。
“皇上爲何不直接下旨給他們賜婚呢?”
藥王對納蘭這樣變形的威脅也有些不快,既然你不喜歡林飛舞,那我就叫皇上給你們賜婚,把你做的這一切都吞回去!
“我曾發過誓,此生絕不賜婚給任何人!”皇上聲音冷了下去。
藥王這纔想起了什麼,很是失望,但沒再說話。
皇上對衛典道:“兩日之後我們去百花園。”
“主子,那這兩日……”
“叫他殺。”
衛典一寒,忙應道:“是。”
藥王行完針下去了。
皇上依然望着月亮,片刻問道:“衛典,你覺得小王爺怎樣?”
衛典有些不解,但還是認真回答道。
“小王爺做事很有分寸。”
就拿眼下的事來說,表面上看去,納蘭嗜殺、殘暴,甚至有了不臣之心的流言,可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是啊,他很有分寸,殺了那麼多人,還有官員,卻叫我說不出什麼來,而他又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小王爺有什麼目的?”衛典好奇地問。
皇上卻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道:“你覺得他會反嗎?”
衛典立刻惶恐:“主子,這等大事,屬下不敢妄言。”
皇上沒有再問,而是閉上雙目,左手指和右手指繞着圈。
衛典知道,主子是在想事情,便不再打擾了,心裡卻在想主子問什麼會問小王爺會反嗎,難道小王爺真的有不臣之心了?
想到這趕緊將這個念頭趕出去,真要那樣,豈不會再來一次宮廷之亂?
太可怕了!
……
這邊藥王坐在藥室裡的桌案前,看着桌上的幾張新寫的方子,這是這幾日爲皇上新配的藥方,不知道效果如何……
“師父,你叫我?”子墨進來,恭敬地施禮道。
“坐吧。”藥王收回目光,指指自己跟前的蒲團。
子墨過來坐下。
“明日隨我出谷處理一下你兩個師妹的事。”
子墨一愣,馬上明白:“師父,你打算怎麼處理?”
“飛舞逐出藥門,與我不在是師徒。至於你小師妹,接回溫泉谷,作爲懲罰叫她打理藥田。”
“什麼!”子墨驚愕住,“師父,這對飛舞師妹也太嚴重了吧!”
藥王看了看他,反問道:“那你覺得蛇蠱的事不嚴重嗎?”
子墨張了張嘴,說出了一句無力的話:“小師妹不是沒事嗎……”
師父既然做出這樣決定,就說明飛舞師妹確實是要害死小師妹的。可是逐出藥門,從此後不再是師父的徒弟,還是覺得有些重了。
正如他說的,凌月沒死。
雖然他也覺得這樣想不對。
“師父,如果這樣,是不是還要抹去飛舞師妹的記憶,那樣的話……”
“你可知道爲師最氣的是什麼嗎?”藥王打斷他的話。
“什麼?”子墨下意識地問道。
“假如你小師妹死在了蛇蠱上,你飛舞師妹也不會在意爲師知道是她做的。”
子墨驚訝。
“你小師妹真實身份雖然是長興侯府的小姐,可是還沒有被認回去,所以現在只是個孤女,死了也就死了。但她不一樣,是真正的國公府千金,與我又有五年的師徒情分,即使知道了她害死你小師妹也不會將她怎樣,畢竟活人比死人重要。”
“可是,師父你還會生氣,會訓斥、會……”
“但不會將她逐出師門,其他的你以爲她會在意嗎?”
“爲什麼會這樣?”子墨有些難以接受。
藥王嘆了口氣:“我憐惜她對小王爺一片癡心,可沒想到她會這樣不留餘地,實在叫人寒心。”
“師父……”
“放在往常,爲師還是會放過她的。雖然這對你小師妹有些不公,可爲師也不忍心抹去她醫藥記憶。只是小王爺插手了,還用了這麼激烈的手段,皇上爲此也開了口,爲師只能如此。”
子墨低下了頭,半晌道:“可是,還是對飛舞師妹懲罰太重了,畢竟抹去記憶……”
“作爲補償,皇上解除了小王爺之前的婚約,你飛舞師妹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子墨一愣:“皇上要小王爺和小師妹解除婚約?”心裡竟莫名地生出些許的歡喜來。
藥王點點頭:“明日我們處理完你飛舞師妹的事,你就去把你小師妹帶回來。她在宴席上不顧大局將飛舞對她做的事說出來,叫外人看了藥門的笑話,不懲罰日後還不知道會闖出什麼禍……”
對林飛舞這個徒弟的心思,藥王其實也很惱怒,這分明是沒將他這個師父放在眼裡。
同樣,對凌月的做法也很不滿,發生那樣的事不是應該回來叫他做主嗎,怎麼就在那樣的場合下不管不顧地嚷嚷出來,更是可氣!
“是。”
子墨出來,看看天空的月亮,想到凌月就要解除婚約了,全身說不出的輕鬆。
再想到林飛舞要受到的懲罰,不禁再次嘆氣,搖搖頭回去了。
藥王擡手將桌案下方的一個盒子取出來,打開,裡面放着五顆白色的丹藥。
這是抹去記憶的丹藥,是他親手煉製的,一個徒弟一顆,只要不再是他徒弟,他就會親自喂下,抹去所有有關他的記憶。
五個徒弟,五顆丹藥,都是量身煉製的。
當初煉製的時候,希望此生不會開這個盒子,沒想到這麼快就開了。
平家血脈,花開富貴,福來運轉,如今還沒看到福澤,卻叫他動用了這個東西……
藥王神情也有些怔忪,福禍相依,這是禍嗎?
第二日藥王帶着子墨出了溫泉谷,來到了江南城。
幾乎同時平大媽媽的馬車也進了城。
來到一處沒人的廢舊院子,藥王叫子墨去將林飛舞帶來。
不久之後林飛舞來了,將其他人留在了院子外,一個人進來見藥王。
子墨看着林飛舞給師父見禮,心情複雜地收回了目光。
林飛舞的馬車上,張三躺在那,很是遺憾的想,要是自己不受這麼重的傷,一定進去看看藥王什麼樣。
這麼多年了,所有人對藥王都只聞其名,溫泉谷又無法進去,使得藥王越發的神秘。
真是可惜了!
一想到這就對凌月恨得牙癢癢。
這邊林飛舞對藥王雙膝跪地:“師父,飛舞向您請罪來了。”
藥王看着跪在地上的林飛舞,想起十年前那個五歲的小娃拜師的情景,有些悵然:“起來吧。”
林飛舞心一沉,如果師父劈頭蓋臉罵一頓也沒什麼了,怕就怕藥王什麼都不說。
她急忙磕頭:“師父,飛舞錯了,還請師父懲罰。”
“這麼說,你承認蛇蠱是你的了,承認你要害死你小師妹了?”
林飛舞愣了下,但很快一咬牙道:“師父,蛇蠱不是飛舞的,飛舞更沒有害小師妹!”
藥王略一怔愣,很快就明白了林飛舞的心思,原本的那份不忍也消失了,一時有些心冷。
“既然蛇蠱不是你的,那就起來說話吧。”
林飛舞卻沒起來,依然跪在那說道:“師父,雖然不是我害的小師妹,可宴席上我當衆說出小師妹的身世,可能會給小師妹帶去危險,說起來還是我對不起小師妹……當時小師妹非要說是我害的她,我就一時激動……還請師父責罰!”
如果凌月死了,她承認蛇蠱是她的沒什麼,因爲凌月死了。
可凌月沒死,那就不能承認了。
她對自己飼養蛇蠱的手法還是很自信的,即使師父也看不出來。
因爲那完全是自己新配出來的藥方!
只能說她太聰明瞭,對醫道上又過於自信,纔會這麼大膽在師父面前耍起了心思。
可藥王是什麼人,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了,所以纔會心冷。
“飛舞,我是來告訴你一件事,皇上已經答應解除小王爺之前的婚約了,也就是說,你可以嫁給小王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