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洪川已經上桌。
曹氏給餘青林盛一碗飯,一碗魚湯,送去屋子裡,喂餘青林吃飯。
餘秀蘭磨磨蹭蹭從屋子裡出來,看到顧芸娘幾個人,腳步一頓,隨後坐在他們身側。
“坐。”餘洪川發話。
“爹,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顧芸娘對餘洪川沒有什麼看法,他雖然沒有照顧二房,也沒有扣剋二房,上次能夠順利拿到糧食,還得多虧餘洪川做主。
餘洪川向來不與顧芸娘打交道,聽她的話,皺了皺眉,心知是丁氏拿他做筏子了。
“吃完飯再說。”
顧芸娘坐在餘洪川對面,餘多味和餘寶音坐在她的兩邊。
餘秀蘭眼睛一斜,看着擁擠的三人,屁股往旁邊一挪,“寶音,和小姑坐。”
餘寶音心裡有些杵餘秀蘭,沒有動。
“小姑之前心情不好,兇你了,是小姑不對,給你道歉。”餘秀蘭乾巴巴地對顧芸娘道:“二嫂,我之前做錯的事情,已經得到報應。無論如何,我們都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餘字。今天我們坐在一起,就將過往的恩怨給一筆勾銷!今後和和美美的生活。”
顧芸娘挑眉,未曾料到餘秀蘭會求和。
心裡提高警惕,又想起之前丁氏的態度,必然是有事想求?
這樣一想,顧芸娘便開口道:“我們有結怨嗎?”
這一句話,噎的餘秀蘭險些沒忍住給掀桌子。
她深深吸一口氣,臉上扯出一抹笑,“二嫂這樣想我就安心了。”然後拿出一個碗,給餘洪川一碗魚湯,再舀一碗雞湯給顧芸娘,“二嫂身體病弱,喝碗雞湯滋補滋補。”
又給舀兩碗魚湯,分別給餘寶音與餘多味。
“小姑之前聽多味說過喜歡喝魚湯。”餘秀蘭面容和善道:“多喝魚湯能夠變得很聰明。”
餘多味耳根發紅,他之前說喜歡喝魚湯,那是顧芸娘熬的魚湯好喝。
眼下看着面前並不是乳白色的魚湯,他有些吃驚的看着餘秀蘭,想說這和娘做的不一樣。看着餘秀蘭始終含笑看着他,餘多味到底不敢說出口。
餘寶音喜歡吃肉,美滋滋的喝一口魚湯,“小姑,奶呢?”
“你奶沒在家裡。”餘秀蘭看一眼院子,還不見丁氏回來,“族長請她去有一點事。”
餘洪川道:“我們先吃,她一時半會不會回來,不必等她。”
等餘洪川動筷,他們方纔開始吃。
餘寶音喝完魚湯,裝一碗滿滿的飯,挾着菜冒尖兒,就去隔壁給顧芸娘煎藥。
顧芸娘見餘洪川喝完魚湯,才讓餘多味喝。
餘多味喝一口魚湯,他的小臉蛋兒皺起來。吃過美味之後,這種差強人意的廚藝,就是對舌頭,對胃的折磨。
調料亂七八糟不說,就連腥味也沒有祛除。
實在難以下嚥。
顧芸娘觀察到餘多味的表情,她輕嘆一聲,這碗魚湯做的很糙,將面前的雞湯推過去給餘多味,將他面前的魚湯拿過來。
“你喝雞湯。”顧芸娘含笑道:“娘喜歡魚湯。”
餘多味這纔沒有開口,雞湯不像魚湯有一大鍋,只有兩三碗。
他小口小口喝着,雖然廚藝仍是勉強入口,但是比起魚湯好多了。
顧芸娘端着魚湯喝幾口,她的味蕾也被自己的廚藝給養叼,的確不怎麼樣,甚至算得上難吃。
可一碗魚湯放在這兒算是貴重的菜,她不好浪費了,憋着一口氣,將魚湯喝進肚子裡。
她感染傷寒,本就胃口不佳,被一碗魚湯折磨,再也沒有胃口吃其他的飯菜。
曹氏從屋子裡出來,裝一碗雞湯拌飯,去喂餘多寶,這期間憤恨的瞪了顧芸娘一眼,眼底露出嘲諷。
顧芸娘並沒有理會,直接無視曹氏。
餘秀蘭見顧芸娘很難受的神情,不禁笑道:“大嫂平日很少下廚,家裡都是娘做飯。今日娘有事去族長家中,是大嫂做的飯菜。二嫂,你身體不適,要多吃一些,纔有利於病情。”
顧芸娘皺緊眉心道:“你有話就直說。”
餘秀蘭笑容滯了滯,沒有想到顧芸娘會這麼直白。
她沒有作聲,低着頭吃飯,等餘洪川吃好離席,坐在院子裡抽菸,她方纔對顧芸娘道:“二嫂,你和蘇府的管家關係好,我聽說一個丫鬟得罪了貴人,你能和管家說一說,讓我進府去做丫頭嗎?”
顧芸娘十分意外的看向餘秀蘭,她心高氣傲,哪裡是會給人做丫鬟?
似乎看出顧芸娘心中所想,餘秀蘭苦澀地說道:“我向來眼高於頂,想給人做少奶奶,這種自貶身份的事情,我自然不會去做。我眼下這個年紀,該坐在家裡繡嫁妝嫁人。可是你也知道我的遭遇,嫁人恐怕是不能了。大哥又躺在牀上,爹孃只能顧着幾畝地,大嫂要帶着多寶,家中沒有甚麼進項,我聽說蘇府的工錢高,就想出去做活,不說能夠補貼家裡,能夠養活自己,不讓爹孃操心就好了。”
顧芸娘沒有說話,她在心裡思索着餘秀蘭這番話有幾句是真的。
她心裡嘆息一聲,果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丁氏給她買藥,又請她吃飯示好,看來就是爲了餘秀蘭這一樁事。
顧芸娘對餘家心有芥蒂,不是幾句話,一頓飯就能夠抵消。
這些芥蒂和怨念,日積月累,早就無法調和。
她向來知道稟性難移。
丁氏的存在,讓她想到何氏。
所以對這一家子,她只希望井水不犯河水。
互不往來。
“我沒有這個權利,管家想要僱人,也會是從牙婆子手裡買。”不等餘秀蘭開口,顧芸娘繼續說道:“直接買來的丫鬟,賣身契就在管家手裡,這人就是蘇府的人。然後若是背主,犯下大錯,蘇府可以隨便處置打殺了。如果是僱傭的短工,就會有所顧忌,自然也不放心僱傭。”
餘秀蘭臉色發白。
顧芸娘給餘多味挾一塊雞肉,漫不經心的說道:“我爺爺曾經在宮裡做御廚,對京城裡權貴世家有一些瞭解,據說在他們眼中,奴才的命和螞蟻一樣,能夠隨便打殺。就算鬧起來,官衙裡的人也沒有辦法做主,因爲他們的權利能夠一手遮天。每家每戶,都有死於非命的丫鬟,都是不了了之。”
當然這些話不假,但是也有誇大的成分,顧芸娘故意嚇唬餘秀蘭。
“可……可這裡不是京城……”餘秀蘭仍舊不死心。
“這裡不是京城,難道不是對他們更少了約束嗎?你看就是一個財主,胡作非爲後,你們都不敢告他。就算告他,最後說不定給官衙一些錢財就擺平了,還要將你們打一頓板子。你覺得官衙的人,敢找貴人的麻煩嗎?”顧芸娘看着餘秀蘭緊咬着脣瓣,陷入沉思,她多提了一句,“你知道有個丫鬟得罪了貴人,那你知道那個丫鬟,跟在貴人身邊十年嗎?處置起來,都不眨一下眼睛。你說娘只有你一個閨女,作爲二嫂,咋捨得讓你去蘇府做活?你的繡工好,不如做點繡活去鎮上賣,不比在蘇府給人爲奴爲婢強?”
顧芸娘知道餘秀蘭是貪慕虛榮的人,當然擔心她看上蘇景年,去蘇府做活全都是藉口,爲了勾引蘇景年纔是真的。
她腦子摔壞了,才讓餘秀蘭去蘇府。
顧芸娘這番話,全都是爲餘秀蘭着想。
餘秀蘭也不好不知好歹,反駁她。
如果反駁了,定會讓顧芸娘心生懷疑。
她垂着眼皮子,悶聲說道:“多謝二嫂爲我考慮周全。”
顧芸娘見餘秀蘭沒有再纏着她,心裡鬆一口氣。
那一碗魚湯,讓她非常不舒服,胃裡在翻涌。
顧芸娘壓下想要嘔吐的衝動,她問餘秀蘭,“你知道娘將藥方放在哪裡嗎?”
“在娘身上吧?”餘秀蘭哪裡知道藥方在哪裡?
顧芸娘點了點頭。
餘秀蘭陰陽怪氣道:“二嫂,蘇府的人對你可真好。今日來給你看病的,可是杏林醫館的人。杏林醫館裡面只有幾個郎中,郎中雖然少,但是個個醫術都很高強。許多病人排隊去診病,一天到晚都很忙,根本不出外診。”
顧芸娘從她語氣裡聽出酸味。
杏林醫館是枝枝開的,只是沒有想到她那麼厲害,將醫館開遍整個大周國。
之前她沒有聽說郎中是哪兒來的,還以爲是村裡的赤腳郎中。
她臉上露出笑容,定是蘇景年替她從杏林醫館請來的郎中,不禁放下心來。
“我是貴人的廚娘,他給人我請郎中很正常,相信府中其他一心一意伺候的人病了,他也會如此。”
顧芸娘這番話讓餘秀蘭啞口無言。
顧芸娘一走,曹氏冷笑着說道:“你對她再好,她也不領你的情。”
餘秀蘭沒有搭理曹氏,神色恍惚的望着門口,陷入自己的思緒中。
曹氏憋了滿肚子的火氣,“顧芸娘是騙你的,能如此關心奴才的人,還能草菅人命?”
餘秀蘭緊了緊手心,“她答應了我才覺得奇怪。”
他們曾經那樣對付她。
她心裡如何不記仇?
餘秀蘭準備回房,丁氏回來了。
曹氏問道:“族長請你去幹啥?”
丁氏臉上洋溢着喜色:“有人要買下出熱泉的山,族長喊我過去商量,其他村民全都答應了,就剩下咱們家,你爹不同意。”說到這裡丁氏來氣,“這山留着有啥用?不能種地,也就擱在那裡荒廢,還不如賣了換幾個錢。我就給答應了,一塊山頭給二十兩銀子,這麼多銀子,咱們現在不吃不喝好幾年才能掙回來。”
算是這段時間來,最好的一個消息。
丁氏眉開眼笑,看着桌子上冷飯剩菜,也沒有不高興。
曹氏一聽有二十兩銀子,她不動聲色,給丁氏盛一碗飯,“娘,這山頭和隔壁沒有關係吧?”
丁氏哪裡不知道曹氏的心思?
“你二弟的山地全都分出去,只有幾畝地,沒有山頭。”
所以,就算賣了山,得來的銀子也與顧芸娘沒關係。
曹氏這才放心。
丁氏看到桌子上的一鍋魚湯,問道:“顧芸娘來吃飯了?”
“吃完過去了。”餘秀蘭坐在丁氏身邊,紅着眼圈,“娘,我都拉下臉和她求和,央着她給管家說一聲,讓我進蘇府,她不答應!早知道,不如讓她病死得了!”
“她不答應?”丁氏臉色青黑,咒罵道:“果然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從她進門第一天,我就知道她是個吃裡扒外的東西!白瞎這大魚大肉的招呼她!還不如喂狗,狗還忠心,惦記着你的好,給你看門!”
顧芸娘在隔壁,都能夠聽到丁氏的大嗓門,對她破口大罵。
她按着脹痛的腦袋,心裡沒有猜錯,丁氏是爲了請她幫忙,將餘秀蘭送到蘇府。
“娘,您先躺着,姐姐在給您煎藥。”餘多味看着顧芸娘臉色蒼白,拉着她進裡屋,給顧芸娘脫鞋子,讓顧芸娘躺下睡覺,然後拉着被子蓋在她身上。
顧芸娘朝餘多味笑了一下,讓他去院子裡練大字。
家裡沒有多餘的銀錢買筆墨,餘多味是拿着樹枝,在地上練字。
顧芸娘打算等他啓蒙之後,再給買筆墨紙硯。
餘多味關上門出來,站在廚房門口,看着餘寶音將藥給煎好,拿着抹布放在手柄手,雙手費力的端起來,往碗裡倒。
餘多味連忙走過去,拿着筷子壓住罐子裡的藥材,免得藥材掉進碗裡。
藥汁在碗裡,剛好八分滿。
“我給娘端進去。”餘多味看一眼放在桌子上的空碗,“你去隔壁送碗。”
餘寶音撇了撇嘴,哪裡不知道餘多味在防備她?
心裡雖然來氣,也不敢再欺負餘多味。
餘多味將藥汁放在水裡弄涼,然後用勺子舀兩口放嘴裡喝。
他身子沒有不舒服的,就端着藥進屋。
“娘,喝藥了。”餘多味將藥汁放在牀頭,爬上牀,扶着顧芸娘坐起來,“藥我嚐了一下,沒有問題。”雙手捧着藥給顧芸娘,“我給您捧着,您用勺子舀着喝。”
“你今後千萬不可這麼做,要看看藥汁有沒有問題,給雞吃就好,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顧芸娘心裡暖暖的,心裡那點疑慮隨着餘多味的話打消,也沒有再測驗這藥有沒有問題,捧着藥汁一口氣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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