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小鎮。羣山呈環抱之勢將這座小鎮包圍其中,微風拂過,一陣清香瀰漫在小鎮裡,在青石小路上,在儼然的屋舍之間。香山鎮也因此得名,每天都會有遊客到此處遊覽,觀光令人心曠神怡的景色。
一進香山鎮,入眼可見的便是鎮中的茶樓。寫有“香山茶樓”的大紅燈籠,日日夜夜在茶樓外隨風擺動,招攬過往的遊客。此時,一陣陣掌聲綿綿不絕地迴盪出來。世上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品着茶聆聽着膾炙人口的故事了。
“……說時遲那時快,燕驚寒燕城主一劍劃破虛空,打開了天淵之城的城門,正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他留下一句‘我一定會回來的’便逃出了天淵之城,帶着那把天淵劍。傳說,天淵劍是打開城門的鑰匙,燕城主離開後,從此天淵之城就消失了,再也沒人出的來,也沒人進的去。至於那天雀,好像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有人說它還在城裡,也有人說它跟隨着燕城主,到底孰真孰假就不得而知了。”臺上的說書先生繪聲繪色的說着百年前的故事,像是親眼所見一般,臺下的茶客紛紛拍手叫好,讚歎聲不絕於耳。
“好好好!”
“說的太好了!”
“明天一定再來捧場!”
“……”
“謝謝,謝謝,小老兒明日給各位說說這聊齋的故事,如果各位客官有興趣,一定要來捧捧場啊。”說書的老頭在臺上鞠躬致謝,他的孫子則拿着碗拾着客官門丟在臺上的銅板。
這個故事,狗蛋聽了不下百遍,聽的自己都快成說書先生了。其實說書老頭也就會這幾個故事,剛開始狗蛋還興致勃勃的,後來聽的耳朵都要起繭子了。而說書老頭依舊饒有興致的說着,每次一有路人在茶樓歇腳,他就會從頭開始說起天淵之城的故事,說完後又繼續幾個聊齋裡的故事,之後就是等待新的遊客路徑此地。
狗蛋搖搖頭,看着這些沉浸在故事裡的茶客,不知道他們再回來聽到老頭還說着同樣的故事會是什麼表情。他見有機會,悄悄地溜進了茶館,抓起桌上的兩個饅頭撒腿就跑。
茶客還在聽着故事,摸摸桌上的盤子才反應過來,“有小偷,快抓小偷啊”,他的叫喊聲把所有的人拉出茶樓,拔腿追上前去。說書老頭還愣在臺上,隨即明白過來,說:“孫兒啊,收拾收拾回家吧,那小乞丐又來偷東西吃了。”
糾纏不休的人羣終於把狗蛋瘦小的身軀圍住,在小鎮圍牆的角落,步步逼近。殘破不堪的衣服,頭髮散亂,有些已經被污垢粘在一起,他們不耐煩的打量他,“乞丐”二字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裡。
“小小年紀,好的不學,居然學人家偷東西?!”有人呵斥他。
狗蛋攥着饅頭,兢兢戰戰地環顧衆人,他低着頭想從人羣的空隙鑽出去。
“還想跑?”那人把狗蛋推倒在地,指着他對衆人說:“你們看這小偷還不得了了!怎麼辦?”說着衝上去朝着躺在地上的狗蛋踢了幾腳,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湊起了熱鬧,衝上去展示拳腳,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
天空響過幾聲悶雷,滴滴答答的下起了雨,眼前的世界被密如蛛網的雨絲籠罩其中。遠處的街道、房屋只剩下模糊的輪廓。衆人紛紛抱頭鼠竄,掃興地離去。施加在身上的力量消失了,狗蛋躺在冰冷的地面,蜷縮着,雨水迅速打溼地面,濺起一些泥水,無情地打溼臉龐,浸溼全身。像是想起了什麼,他迅速爬身坐立起來,從懷裡掏出那兩個已經變了形的饅頭,泥水像是蘸上的陳年老醬,黑壓壓一片侵佔着原本潔白的顏色。狗蛋用溼透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擦拭一遍,卻不爭氣的哭了起來,眼淚摻合雨水順着嘴巴流進飢腸轆轆的肚子裡,流進憔悴不堪的心裡。
說書老頭牽着孫子撐傘走出茶樓,走到狗蛋身邊,把他扶起來拉到傘下。“沒事吧?”老頭從孫兒手捧的碗裡拿出兩個銅板遞給他說:“拿去買吃的吧。”
狗蛋抹了一把眼淚,一甩手打掉老頭手中的銅板,頭也不回地向鎮外跑去。
遠處躲在茶樓下躲雨的人羣,似乎還沒有泄恨,探頭探腦地怒目而視着狗蛋的背影。似乎再說“下次再讓我碰見,定不饒你”。
淅淅瀝瀝的小雨,浸溼了圍牆上龜裂已久的細紋,像是無盡溫柔的泉水,從磚頭的縫隙裡揮灑出時間的碎屑,沿着青石小路鋪陳開來。茶樓外的燈籠在雨中堅守着歲月,任由風吹雨打,固執的像一塊頑石,像雨中的狗蛋。
鎮子後面,於青山山腳處,有一座破廟,廟前的匾額已經不翼而飛,廟中也沒有石像,因此沒有人知道這是什麼寺廟。鎮裡的人也只好當作視而不見置之不理。於是這裡便成了狗蛋和孃親的棲身之所,只是一到雨天,稀疏的瓦片根本阻擋不了來勢洶洶的大雨,不一會兒廟裡堆積的雨水已經沒過腳踝。
再破舊不堪,也比無處棲身好上千百倍。後山這裡,鎮中的人是不會來的,他們恨不得死也死在鎮子裡。狗蛋心想,反倒也落得個清靜。
“娘,我們有東西吃了!”剛踏入門檻,狗蛋高興喊道。
“慢點慢點。”
“娘,你看,饅頭。”狗蛋跑到孃親面前,蹲坐在草蓆上,從懷裡掏出饅頭,又擦了擦,說道:“剛纔有位好心人給的,都怪我不小心在路上摔了一跤,都弄髒了……”
狗蛋的孃親擦拭着他臉上的淤青,“別騙娘了,疼麼……?”
在孃親面前,狗蛋是不善說謊的,知子莫若母,什麼樣的謊言在孃親這裡都會不攻自破。終於,像是決堤的河水,淚珠在狗蛋眼中越滾越大最後奪眶而出,如同瓦槽裡的雨水,從不堪一擊的屋檐順勢而下。“娘,對不起,我又惹麻煩了……”
“傻孩子。你永遠是孃的好孩子。”狗蛋娘把他攬在懷裡,遞給他一個饅頭說:“是娘沒用,讓你受苦了。”
蘸了泥水的饅頭,咬在口中,有種苦澀的味道。就像我們苦澀的人生,在命運裡苦苦掙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