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爺咳嗽了兩聲,說:“老朽在江湖上也混了幾十年,看人的眼力不會差,否則老朽當日也不會大費周章把幾位請到探險隊來,一槍結果了多幹淨?”
王威吃驚道:“你早就看出我會幽靈眼?”
孫爺冷笑道:“老朽看你那手斷門指就是出自關東王家,再看你的眼神,半亮半濁,遠看是一片混沌,仔細瞧又像一泓清泉,若非傳說中的幽靈眼,又是何物?”
王威摸摸自己的眼睛,好像跟普通人也沒啥區別,難道當真像孫爺說的那樣,貫通陰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孫爺道:“天下古術奇多,但是隻有這幽靈眼最爲詭譎,你當年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睡覺的那根骨頭,乃是千年穿山甲的趾骨磨成的。借穿山甲常年穿梭地下,腳趾沾有千年地氣,能去濁化清,貫穿陰陽。老朽也是聽先師提及,纔對這些傳奇古術略有了解。”
王威道:“那黑暗裡的兩顆若有若無的眼睛,你們都看不見嗎?”
孫爺搖頭道:“老朽只能根據尋龍秘術判斷出這背龍陰噓的位置,卻沒有貫穿陰陽的本事。”
王威瞧見探險隊的其它成員已經爬過去了很遠,他們所朝的方向正是黑暗中的背龍陰噓,但是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狀,他被自己嚇了一大跳。
孫爺對王威說道:“現在只有你能看到背龍陰噓,我們都是瞎子,只有跟着你走,我們才能走出這片絕地。”
王威看了孫爺一眼,見這老頭子說的正兒八經的,臉上肌肉都被扯得緊緊的,彷彿隨時會崩斷一樣,心裡浮起一種怪怪的感覺。
兩人咬起馬燈的燈繩,加快速度朝石柱上爬去,漸漸就趕上了探險隊員。前面有幾個爬的比較快的,還隔着很遠的距離,只看到黑暗中幾盞微弱的黃光在黑暗中微微顫抖。
王威始終盯着那兩顆綠油油的眼睛,他爬來爬去,再怎麼朝前爬,他始終分辨不出來那雙眼睛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或者那其實只是一種幻覺。
這些石柱的粗大,難以用語言形容,王威爬在上面,就像是在爬一堵牆,一堵他看不到有多長的牆。探險隊被巨大的石柱分開了,王威只看到黑暗裡有幾盞微弱的光,孫爺和楊懷玉都失去了蹤跡,大家都陷入巨大的黑暗之中,而那雙永遠都分辨不出是否存在的眼睛,還是藏在遙遠的黑暗中。
石柱與石柱之間的間隙在入口的凹槽那裡,只有幾寸寬,但是隨着石柱擴大,這中間的間隙就大到讓人驚訝的地步。探險隊員在攀登之前,無法判斷這一點,現在想重新聚到一塊,已經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在這巨大的黑暗中,彼此首尾不能相繼,這石柱不知道還有多長,而人的體力畢竟非常有限,一旦脫力跌下去,勢必是粉身碎骨的命運。
王威接連聽到幾聲慘叫,前面的幾盞燈都滅了下去,後面還有微弱的燈光在朝前緩緩移動。王威覺得前面很有可能就是絕地,這雪峰與地洞中間距離何止數千米,如果石柱橫貫山體,石柱的根就在雪峰之巔,那他們難道要從地下上千米的地方爬到幾千米高的山巔去?
王威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發現山洞上的凹槽是個不智之舉,當他看到石柱的不正常之後,應該立刻下來,沿着原路返回,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
爬到這裡,他手足疲軟,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爬了多遠,再這樣下去,他相信過不了多久他也會撒手從石柱上摔下去,死無全屍。
王威一邊爬一邊胡思亂想,感嘆命途多舛、生不逢時,當兵打仗打了十幾年,硬是從團長打到警衛連長。部隊從川中逃到臧西邊地,強盜、土匪什麼都幹過,可是今天,就剩下他和大舌頭、歪頭三個人了。也不知道那兩傢伙怎樣了,他們當時好像是掉在隊伍最後面,下面幾盞燈有可能是他們,也有可能他們早就熄火了。
這時,不知道是誰爬到了前面,王威看到一團微光慢慢的朝他這邊靠近,目測那距離,好像是爬到了石柱邊緣。
王威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有人想從兩根石柱巨大的縫隙中間爬過來?石柱到了這裡,距離少說都有幾十丈遠,這傢伙是不是瘋了?
王威趕緊加快速度爬,因爲這支探險隊的人他後來都仔細觀察過,個個身懷絕技,要麼是民間高人,要麼是海上悍匪,都是深藏不露的主兒。
這幫強人肯定不會做出這種傻事,要說隊伍裡腦袋瓜不行的,就屬他王威帶的兩個兵了,一個歪頭,一個大舌頭。這兩個傢伙忠心有餘,腦殼不行,一急起來犀牛都敢撞,別真把這兩個傢伙逼急了,幹出橫跨幾十丈的空間距離來的事情。
王威爬到那盞燈光差不多高的位置,山洞裡的黑暗實在太混沌,看來看去就像眼前蒙着一層水霧,只看到旁邊的石柱邊緣上亮着光,但看不清提燈的是人是鬼?
王威瞅着那微弱的燈光,正準備喊話,這時他突然看到腳下拴着一根鐵鏈子。那鐵鏈子穿進石柱內,大概有正常人的胳膊粗,另外一頭伸進黑暗之中,不知道綁着什麼。
王威正吃驚,這峽谷下的千米地洞,很難見到人類活動的蹤跡,沒想到這裡卻綁了一根這麼粗的大鐵鏈。難道說這鐵鏈跟裸屍墓室有關係?這裡也是古墓的一部分?
看架勢,這鐵鏈很有可能已經貫穿石柱內部,要想鑿穿這樣粗大的石柱內心,肯定不是十天半個月能解決的事情。可是這石柱懸在半空,人要在石柱上穩住身體,肯定要用雙手,再不能餘出手來做別的事,想要藉助別的工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再說縱然石柱被鑿穿,這巨型鐵鏈又是怎麼運到半空上來的,這一切都是不可解之謎。
王威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看到對面石柱上的燈光緩緩地朝他這邊移過來,就像是在半空中一樣。
王威心裡暗道,這傢伙難不成是藉着鐵鏈想爬到他這邊來?
他一想到這一茬,就想到大頭跟歪頭這兩個傢伙。王威對着對面喊道:“你是誰?是大舌頭、歪頭還是孫爺?”
無論王威怎麼喊叫,對面都沒人應聲,那燈光還是緩緩的在空中移過來,暗黃模糊的光芒,在龐大的黑暗襯托下,就像一團鬼火。
王威的心一沉,如果是探險隊的人,不可能不應聲,難道石柱上還有別人?
據追進山洞裡的王大旺和李光兩人說,三個黃軍裝逃進地下暗河,就失去蹤跡了,他們還折了一個弟兄。他們跟着山洞的走勢一路找來,根本就沒見到什麼地下河的影子,也就是說雖然進的是同一個山洞,但是山洞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格局已經發生了改變。這事兒很離奇,現在沒有任何線索,也不能判斷到底是什麼原因。但是那三個黃軍裝卻是個隱患,他們神出鬼沒,馬文寧率領他的盜墓部隊一去十多年,就沒了任何消息,如果不是全軍覆沒,那一定就是另有隱情,讓他放棄四川藏地之王的地位。
那三個黃軍裝總是透着不對勁,王威當時看他們的背影就覺得非常彆扭,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跟正常人不一樣。
王威想着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第一個就懷疑到這橫渡鐵鏈的那三個黃軍裝。
那盞燈在兩根石柱的中間地帶停止不動,在那裡晃晃悠悠,不知道幹什麼。王威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麼鬼,他注意到那燈不是靜止,而是在小範圍內移動,也就是說鐵鏈中央還有別的東西。
王威也不顧那麼多,他單手把手槍子彈上膛,插在腰上,雙手抓着鐵鏈,嘴裡叼着馬燈的燈繩,仗着不凡的身手,朝鐵鏈中央爬去。
他在石柱上沒有發現,石柱中間的空間裡有非常大的地下風,那風吹在人身上寒冷徹骨,凍得人手足發僵。王威緊緊抓着手臂粗的鐵鏈,被地下風吹得就像水上的一片枯葉,左右亂擺,只要稍有不慎,就會被吹入深澗,死無全屍。
王威眯着眼睛,防止石屑沙塵吹入眼睛,他才爬了不到一半,就看到前面那盞昏燈,又搖搖擺擺的沿着原路回去了。
王威哪裡肯就這麼放了他們,他雙手交替並用,爬的飛快,也不管地下風勁烈,石屑打在人身上猶如鐵砂。王威爬到鐵鏈中央一看,嚇了一大跳,那鐵鏈中央居然拴着一具石棺,四根鐵鏈,每根拴住石棺的一頭,另外兩根鐵鏈拴着旁邊的兩根石柱上。
那石棺長寬都有好幾丈,王威爬上石棺,看那盞昏燈漸漸遠去,看樣子已經沒法跟上去了。王威提着馬燈把石棺照了一圈,石棺上蒙了厚厚一層塵土,棺蓋中心一圈塵土已經被清理,露出一張橢圓形的人臉。那臉非常古怪,雖然有鼻子有眼睛的,人的五官全都有,神態卻又不像是人,倒跟王威背上的那把獸形戰戟上的人臉非常像。
那人臉比常人的臉要大,眼珠向外凸着,透着一股邪氣,你一瞧他的臉,就跟他的眼睛對上了,看得人心裡發毛。
毫無疑問,馬文寧的盜墓部隊跟這石棺有關係,雪山上的那具屍體,估計就是從這山洞裡逃出去的。不過讓人奇怪的是,那個當兵的把獸形戰戟帶了出了山洞,卻帶不下雪山,否則這雪山中的秘密,恐怕十幾年前就被揭開了。
王威不敢多看棺蓋上的那張臉,石棺剛纔被動過,棺蓋還沒有完全蓋好,露出了一條縫隙。王威從石棺上爬下來,兩隻腳踏在鐵鏈上,用力的一推,把石棺推了個半開。棺蓋下面露出一個黑黝黝的口子,王威提着馬燈放進去,這石棺有一丈多深,馬燈照不到底部,夠了幾次都沒有夠到。
王威索性自己跳進石棺,腳踏到了石板,他藉着燈光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石棺裡還有兩具屍體,一個是大舌頭還有一個是歪頭。他一直以來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這兩個沒腦子的傢伙,被人莫名其妙的弄死在這鐵鎖懸棺裡。
王威把兩具屍體仔細摸了個遍,屍體已經開始僵硬,死了應該有一段時間了。這麼說就存在兩種情況,第一種就是剛纔那燈光,是有人把兩具屍體運過來,放到石棺裡;第二種就是屍體跟剛纔那盞燈無關,他們早就被弄死在石棺裡了。
但最讓王威奇怪的是,大舌頭和歪頭只不過是兩個再普通不過的川軍士兵,有人要殺他,在這地下深窟裡,隨便扔哪裡都可以,何必要大費周章的藏屍石棺?這太奇怪了。
而且他們身上都沒有傷口,王威正納悶,他們衣服都是好好的,沒有撕破的痕跡,露出外面的部分也是一切如常。王威掏大舌頭的口袋的時候,摸到一把溼漉漉的,他把手掏出來一看,一手的血。
王威急忙解開大舌頭的衣服,他們進雪山的時候,都換上了厚厚的大棉衣,這衣服都是孫爺在外國購置的探險服裝,結實耐用,不易磨損。大舌頭的衣服被解開一大半,王威看到棉衣下的大舌頭,眼淚都差點出來了,這還是人嗎?
棉衣裡的大舌頭被撕成一塊一塊,而且真的是做到了骨肉分離,肝臟四溢。中原人講究的死要留全屍,藏人追求的是骨肉分離,靈魂昇天,可王威是漢人,他一見跟自己出生入死這麼多年的弟兄,死的時候都沒一塊是完整的,就鼻子發酸。
王威再解開歪頭的衣服,同樣的都是一攤血肉,這架勢就跟川中流傳的那給馬文寧送圖的老喇嘛一樣,被活生生的遭了天葬。
這事情超過了王威的接受範圍,是誰殺了他們呢?如果說是孫爺,大舌頭和歪頭只不過是他王威的兩個跟班的,他的目的是他王威,殺這兩個人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就是孫爺對大舌頭和歪頭動了殺意,他也沒本事把兩個大活人撕成這樣,這明顯不是人乾的。
王威腦子裡一片空白,不是人乾的,那是誰把大舌頭和歪頭弄成一堆血肉?
王威鑽出石棺,看到對面的石柱上那盞燈還在亮着,心裡發起狠來,要解開這一切疑問,只有跟着這盞燈找下去,否則大舌頭和歪頭就白死了。先是他的警衛連大部隊,再跟着趙二麻子,現在連大舌頭和歪頭都跟着去了,王威的心裡難受得厲害,發誓要追查清楚兇手。
他施展開祖傳的本事,很快就從鐵鏈爬上石柱,但是那盞昏燈已經逐漸遠去,在前面縮小成螢火蟲一樣的小點,眼看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追的上的。
王威也不多想,緊緊跟着那盞燈,加急攀登。這時,一盞燈從王威身後跟了過來,王威一看,正是探險隊的名譽領隊楊懷玉小姐。
楊懷玉追到王威身邊,向他怒道:“背龍陰噓的火呢?你知道你這麼做對整個探險隊帶來多大的損失嗎?”
王威這纔想起孫爺的囑咐,看那方向,一對綠油油的微火早已蹤跡不見?前方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看一眼就立刻生出渺小的感覺。王威看下面有好幾盞燈正朝他這邊靠攏過來,他忘了他是整個探險隊的排頭兵,舉旗的跑錯了方向,整個探險隊都跟着迷茫了。
王威看楊懷玉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急忙把在石棺裡看到的一幕跟她說了一遍,楊懷玉道:“虧你還是帶兵的長官,做事情不分輕重緩急,沒有主次,怪不得打不了勝仗。你知道你的這種惡劣行爲給探險隊帶來多大的損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