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點點頭,覺得也是這麼個理兒,三人就地休息了一陣子,又重新出發朝前走,只不過這次他們不看幽燈,一心只是摸着洞壁前行。這麼走了兩個時辰的時間,趙二麻子眼珠子一路亂瞟,突然道:“官長,那兒有具屍體。”
王威扭過頭來,順着趙二麻子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到靠近洞中央的石頭上,隱約趴着一個死人。三人急忙走過去,那石頭距離洞壁只有十多米遠,也虧得趙二麻子眼尖才能看到。
石頭上趴着一具屍體,那屍體後面一米的地方,還趴着一具,兩具屍體都是穿着黃軍裝,是馬文寧的盜墓部隊。前面一個人趴在石頭上,舌頭伸長,活像一個吊死鬼,後面的屍體上半身微微擡起,趙二麻子蹲下細看,發現他一隻手拄着一根木棍,一隻手的肘部頂着地面,死的時候分明是在朝前爬。
趙二麻子喃喃道:“這兩人——這兩人是活活累死的。”
王威道:“不錯,他們跟我們一樣,都是走進了死路。”
楊懷玉道:“這麼說起來,那盞幽燈未必就是孫爺,十幾年前,孫爺正在倫敦找尋我呢。”
王威道:“我不是擔心這個,我是擔心即使我們不靠那盞燈指路,也走不出這座死亡山洞。你想一下,這些人都不傻,他們一次兩次走回來了,難道第三次還會靠幽燈指路嗎?”
王威的說法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都想過,縱然幽燈只是蠱惑,但是這座山洞本身就非常詭異,如果這樣硬走都走不出去,那他們該怎麼辦?
三人心裡都陰沉着,他們加快步伐,越走越是心驚,前面隔不遠就有三三兩兩的黃軍裝死屍,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被累死。他們的鞋子大半都被磨破,露出腳趾,可見這大隊人馬在山洞裡奔了多少個來回,最後力竭死去。
三人越走心裡越沉重,就這麼一直走到底,居然又走了回來,三人站在戰場中央,面面相覷,一路上大張着嘴巴吐舌頭的死屍在他們腦子裡趕都趕不走。用不了多久,三人就得像他們一樣,力竭而死,死狀悽慘,活如吊死鬼一樣。
這個問題超越了王威的想象極限,他早些年見識過鬼打牆,當時他們部隊在藏區剿匪,他們半夜裡潛上土匪的山寨。跟羣匪一陣交鋒,大頭目鑽入山林,王威窮追不捨,跟着遁入山窟,黑燈瞎火的他就遭遇了鬼打牆。在一個狹窄逼仄的山洞裡,怎麼繞都繞不出去,非常詭異。
王威一怒之下,將身上軍裝脫下點燃,束成一支火把,火把一亮,他就看到一個黑影竄了出去。王威雙目乃是練了十多年的幽靈眼,能夠貫穿陰陽,他一看那黑影,就知道撞鬼了。那鬼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捂住他的幽靈眼,讓他疲於在原地轉圈圈,出不了山洞,想將他在山洞裡捂死,跟他在地下做伴。
王威從山洞裡鑽出去,就命令部隊將山洞圍住,再派遣人下去挖,幾番挖掘下來,還真挖出了一座墳。那墳不知道是哪個年代的,是座孤墳,墓主人的骨頭都爛成渣了,那土匪頭子就橫躺在半朽的棺材裡,看樣子是被墓主拖進去的。
這座山洞巨大,根本不適合小鬼玩套,蒙人眼睛在地上亂繞圈子。而且他們人多,都舉着火把,小鬼也不敢出現。
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都黑着臉,這當口兒,要是想不出辦法,人的精神被逼崩潰,那就只能死在這裡了。
王威越想越是急躁,他揹着手,在幾米範圍內踱着步。趙二麻子跟了他十多年,第一次看他跟高級長官似的走這種步子,雖然心中同樣煩躁得不行,嘴巴癢起來,又忍不住道:“官長,合着你野心不外露啊,早把這套方步給偷學會了。當年你從團長降到連長,我還打心眼裡看你沒出息,不思進取呢,嘿嘿。”
王威心頭火燒火燎的,被趙二麻子這麼一說,氣就上來了,轉身踹了趙二麻子一腳。這一腳有力道,踹得趙二麻子趴倒在地,躺在死人堆裡。
趙二麻子怪叫道:“哎,我說官長,你下次再踹能不能清點啊,我家二爺都要被您老給折斷了,哎呦——”
趙二麻子撐着地面就待爬起來,突然眼睛一跳,他的火把就掉在身邊,還沒熄火呢。趙二麻子以爲自己看錯了,拿起火把湊近了照他身邊的那具清兵屍體,他這一照,直嚇得魂飛魄散,臉上就跟被人打了幾拳一樣,扭曲得不行。
那具屍體居然張大了眼睛,死死的瞪着他,冷不丁還眨了兩眼下,那屍體的一雙手也在輕輕的動彈。
王威站在趙二麻子後面幾米的地方,他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也被嚇得冷汗亂冒,他孃的還真撞上活跳屍了。
繞是趙二麻子一身本事,一張賤嘴,此刻也被嚇得動彈不得,跟那屍體對視片刻,王威掏出槍,緩緩對準那屍體的腦袋,就待開槍。
趙二麻子突然聲嘶力竭地叫起來,王威心裡一緊,那具屍體就從地上竄起來,一貓腰鑽進黑暗之中,不見了。
王威追着屍體的背影連開兩槍,楊懷玉醒悟過來,也是一通亂掃,不知道那屍體中槍了沒有。王威走過去,把趙二麻子拖起來,道:“你看清楚了沒有,他是活人還是屍體?”
趙二麻子寒着臉,道:“屍體,沒錯,肯定是清兵的屍體。”
王威的眉頭擰成疙瘩,他在屍體躺着的地方沒什麼發現,又朝着屍體奔跑的方向走去,走了大概十來米,他放低火把,突然看到地上有一串血跡。一塊都有三四滴的大小,隔開一米多,又有一塊,毫無疑問,血跡肯定是那具屍體留下來的。
王威扭頭衝趙二麻子道:“你真的確定那是一具死屍?”
趙二麻子看王威有點不對勁,就走了過去,道:“我趙二麻子這輩子只要是正經事,就沒句話是不靠譜的,官長還用懷疑嗎?”
王威指了指地上,道:“你看這裡。”
趙二麻子走過去,一看那些新鮮的血跡,臉色煞白,道:“真是撞鬼了,明明死了幾十年了,怎麼可能還有血?”
戰場上的屍體,雖然受溫度影響,沒有腐爛,但是這些屍體歷經十多年的冰凍,全身都已塌陷,肌肉收縮下去,血液早被凍幹了,那裡還會有活血。
趙二麻子撓撓頭,道:“老子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種蹊蹺事,那清兵的屍體幹得一塌糊塗,就剩一層皮,我是看得一清二楚,每一句瞎話,怎麼一下子就活了,他還能流鮮血呢?”
王威衝趙二麻子和楊懷玉道:“別磨嘰了,趕緊跟過去瞧瞧,說不定還有出路。”
三人跟着血跡的方向,王威暗自慶幸匆忙中補了幾槍,否則以那屍體的速度,不知道奔哪去了。一旦撞上這種東西,他就在黑暗中盯着你,只要一有機會,就會衝出來撲人,直到活物全部死絕。不管怎麼說,得想辦法幹掉他,否則就是個禍害,走路都不安穩。
那屍體走的路線東倒西歪,扭來扭曲,一會兒衝到左側洞壁,一會兒又衝到右側洞壁,有時候還在地上畫半圓,實在是叫人無法理喻。
趙二麻子走着走着,就說:“不對啊,這玩意要是個人的話,他那裡有那麼的血可流?咱們都走了一個多時辰了。”
王威也很奇怪,如果是死了一二十年的屍體,肯定就沒血了,如果是活人,他的血一路淌過來,還沒流乾,那得是多大的奇蹟。可這東西不是死屍又不是活人,他究竟是個什麼玩意呢?難不成還是一具吸血鬼?
三人又走了一程,山洞的走勢突然急變,根本就不似他們連走兩次的那座山洞,他們追着屍體的血跡,來到一個陌生的山洞。那山洞比外面的山洞要窄小許多,但是橫向也有幾十米的寬度,山洞的洞壁洞頂上流着水,耳畔時刻可以聽到滴滴答答的滴水聲。
趙二麻子揪着鬍子,道:“咱們也沒看到什麼洞口啊,怎麼就換了個洞呢?”
王威和楊懷玉都沒說話,趙二麻子撇了撇嘴,知道這問題無解,誰都沒法給他答案,只得閉嘴。
他們進了洞內,朝前走了一段,就看到地上又有馬文寧的黃軍裝,只不過這些黃軍裝拿的不是武器,而是鐵鏟推車,附近靠近洞壁的地方,還有起吊架等設備。那些黃軍裝死的時候都攥着鐵鏟鐵鍬,還有的是兩個人一起提着裝土的簸箕,簸箕沒提到地頭,人就死了,一個橫躺在地上手裡抓着簸箕繩,一個半跪着,都是勞累而死。
三人走在屍體中間,這座山洞雖然溫度非常低,但是四周滴水,屍體浸泡在水裡,多有腐爛,空氣裡瀰漫着一股屍臭味,楊懷玉噁心得幾次想吐。
他們進洞不久,地下水就漫到了腳踝,清兵屍體留下的血跡再無蹤跡,這條線索算是斷了。山洞裡隔一段,就有幾具這樣的屍體,連木頭搭的腳手架都有。
這番情景就不對勁了,馬文寧一介匪盜,他率領着他的上千人馬,寧可拋棄川中藏地土皇帝不當,深入唐古拉山地下,他不盜墓不拿寶貝,卻擺出一番修建地下陵墓的架勢幹什麼?難道馬文寧那廝算準自己死期將至,也把墓穴修在這裡?
王威想想,這種做法很不靠譜,而且中國數千年的墓葬文化,特別反對一地多墳葬。風水寶地被人家搶先了,你再做人家的陪襯,那也是壞風水丟名頭的勾當,中國曆代帝王顯貴,還沒人幹過這種蠢事,馬文寧最好面子,斷不可能做這種事兒。
而且當年馬文寧沒了,馬氏地盤周圍的軍閥藉機生事,四面圍剿,將馬氏軍閥全部打垮,馬文寧的家人全被慘殺,沒留下一個活口。墓葬尋風水,講求的就是澤被後代,祖上葬得好,則後代就顯達。
馬文寧顯然知道四周軍閥對他虎視眈眈,當年川中軍閥都是土匪出身,講求的就是領導者的號召力。無組織無紀律,一切以土大王的意志爲準,大王說什麼就是什麼。打仗的時候,如果土大王突然死去,這仗就沒法打了,軍心渙散,隊伍就崩了,幾十萬的軍隊立馬就沒影兒。
馬文寧混跡川中多年,從一介名不見經傳的土匪成爲七八萬人馬的當家人,軍閥混戰的箇中規則,他肯定知道得非常清楚,能在這當兒拋棄大家大業,妻兒老小的性命不顧,深入唐古拉山,這裡面的秘密,就奇怪得很了。
趙二麻子道:“你們看,那些簸箕推車裡面,全都是從外面運進來的屍體,馬文寧那老小子八成是在裡面建什麼東西。”
王威和楊懷玉也注意到了那些個細節,山洞裡的水漸漸深了,許多屍體都漂了起來,火把照上去,黑乎乎的一團一團的在水上晃動,看得人心裡發慌。
趙二麻子道:“馬文寧帶的一千多人,一部分戰死在洞外,還有一部分死在過山洞的路上,剩下的一部分過了山洞,跑到這裡來建東西,這上千人就這麼都死在山洞裡了。他孃的,這是飛蛾撲火啊,這麼幹起來明知是死,還蜂擁着上,邪門,真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麼。”
王威低聲道:“先過去看看再說,別說話。”
趙二麻子看到王威面色嚴肅,眼色不對,知道有情況,急忙禁聲。山洞裡到處都是滴滴答答的聲音,突然前面猛的一震,接着是水流嘩嘩的流動,很像是有人下水,淌水而過的聲音。
趙二麻子朝王威看了一眼,王威點點頭,三人急忙分開位置,端槍在手,隨時準備射擊。
三人停止了朝前走,以山洞的石頭凸起凹槽做掩體,藏在後面,只有王威一人打火把,靜等後面那東西出來。此時三人心裡都斷定那聲音是那具清兵屍體發出來的,那東西雖然是活跳屍,但是中槍會流血,這多少給三人一點底氣,手中有武器,膽子就壯一些。
三人靜等了一會兒,那聲音就沒再響起來,憑空消失了。王威立刻走出掩體,當先追了過去,趙二麻子和楊懷玉緊隨其後,把水淌得嘩啦啦的響。
他們跑了二十多米,前方山洞出現了一個轉折,王威衝過去,趙二麻子衝鋒槍在手,威風凜凜地跳過去,突然看到前面模模糊糊的有一盞燈,正是他們在大戰場看到的那盞幽燈。
幽燈比對大戰場上,看起來亮了許多,但是依舊是不遠不近,燈光模糊,宛如暗夜裡的一隻螢火。他們在大戰場上看到的幽燈極不真實,分辨不出到底是鬼火還是人燈,這麼一瞧起來就非常真實,可以斷定是真的燈火。
這麼瞧見了實物,三人心底就寬了,但是黑暗中的那一聲淌水聲,一閃不見,又使得整個山洞透着幾分詭異。王威吩咐大家小心,分開來走,一發現異常,立刻出聲。
過了轉折洞口,山洞裡的水就越發深起來,沒過了下半身,水面上漂滿了黃軍裝的屍體,這些黃軍裝死的時候都是一副勞作的姿勢,大半都是累死的,由此可見馬文寧的舉動代價有多大,他修建的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在三人心頭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王威正淌着水,突然看到前方一米遠的水面上,水花亂翻,下面有什麼東西要起來。王威想也不想,瞄準水花的中心,就是砰砰兩槍,直打得水花亂濺,一個巴掌大的爬蟲從水下翻上來,爬蟲周圍的水面上浮起一層油漿,非常噁心。
趙二麻子一看那東西,脫口道:“這是屍鱉——”
王威心頭一凜,看前面還有好幾處都翻起了浪花,那些浪花正他們這邊推進過來,水下的屍鱉恐怕不在少數。
楊懷玉就跟在王威後面,她急道:“怎麼辦?”
王威前後一掃,道:“靠近洞壁,看看周圍有沒有木頭架子,先避一避再說。”
水面上的浪花就朝着三人翻涌過來,三人且戰且退,一槍就翻出一攤油漿,浮在水面上,屍鱉的屍體也跟着翻上來,用不了多久,水面上已經漂了幾十只屍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