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威到底身體底子好,經過這一番休息,臉上漸漸就有了些許紅暈。他見趙二麻子從冰蓋上爬起來,愣頭愣腦的朝他這邊看,就笑了起來,聲音有些微弱道:“哎,趙爺,又多虧您老救我一命啊。”
趙二麻子見王威氣色很好,也高興得很,臉上堆滿猥瑣的笑容,道:“哪裡——哪裡——這是應該的。”
他也走過去,補充了食物,左一句右一句調戲了楊懷玉半天,楊懷玉這一路上也瞭解了他嘴賤的脾氣,懶得理他。自顧自照顧好了王威,自己也吃了點乾糧,就跟趙二麻子商量該怎麼辦。
趙二麻子兩眼一翻,鬍子一吹,道:“怎麼辦?涼拌。我們就拼命朝前走,老子現在金剛鈴在手,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他奶奶的,誰敢惹老子?”
楊懷玉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能一腳將他踹下冰蓋,王威半眯着眼睛,笑而不語。
三人又休息了一陣,趙二麻子背上王威,楊懷玉端着衝鋒槍打頭,三人就沿着冰蓋延伸的方向,貼着山壁,緩緩朝前走去。
冰蓋上還有不少冰塔,趙二麻子心中疑惑,慫恿楊懷玉打爛了幾尊冰塔,但是裡面中空,並無屍體。他見到一品大員的屍體和血屍,就懷疑一尊尊冰塔其實就是一座座墳墓,這龐大的冰塔林就是墓場,但事實並非如此。
黑蛇被驅走之後,就沒有再出來,金剛鈴雕紋上的****墟,也不知道在哪裡,只是瞅着詭異得厲害,但是如何尋找,卻沒有一點線索。
這塊冰蓋長得不可思議,怎麼走都好像看不到盡頭,兩人就這麼走累了休息,休息得差不多了就趕路,這裡已經沒有日月運轉,白天黑夜,只有朝前走和休息。這麼走了一陣子,王威也可以下來走動,又過了一段不長的時間,王威憑藉着身子骨紮實,漸漸就恢復得差不多了。他能夠健步如飛,縱深越過相隔數米的冰蓋,領導着趙二麻子和楊懷玉朝前奮進,他們不知道一直朝前走是否會找到傳說中的拉格日王朝,但是他們沒有其它退路。
走到後來,山洞周圍的空洞消失,他們失去了自然光源,只得重新打起火把,朝地下最詭秘的地方走。這一路上趙二麻子向他詳細講述了他們在冰蓋上發現一品大員和血屍的過程,以及金剛鈴驅蛇解毒的秘密。
趙二麻子揭開鈴鐺的秘密之後,楊懷玉有所察覺,當時趙二麻子在冰宮外無意中用金剛鈴驅走大黑蛇時,她距離趙二麻子並不遠。倉促之間,她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藥香,按理說冰園子裡只有寒冰,哪裡會有藥香,她就沒有在意。
趙二麻子的一番舉動讓她重新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楊懷玉揭開金剛鈴驅蛇的秘密,又救了王威的命,這些舉動都讓趙二麻子嘴裡對楊懷玉大有褒獎,叫喚假洋妞也少了那分陰陰的味道。
王威和趙二麻子一路上都在罵這冰蓋什麼時候是個頭,但是不知不覺中,冰蓋就消失了,在冰蓋後面的巨大山洞裡,三人發現了一堵牆。
那的確就是一堵牆,而且還是人砌的,石頭泥土,都有人工的痕跡,大家都覺得有苗頭,有人跡就不會是絕路。
那堵牆壁高達數丈,牆基厚實,炸彈都難炸開,砌石頭也砌得整齊,不像是粗製濫造,匆匆趕工的東西。石牆有幾十米長,三人繞着看了半天,王威道:“我怎麼覺得這玩意跟我們在地下森林裡看到的石牆戰壕很像呢?”
趙二麻子揪着鬍子,信心十足的說:“官長,這不是像,明顯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我當兵也十多年了,在下面當兵的,這些東西都一鍬一土的搞過,沒錯。這石牆跟森林裡的戰壕比起來,就是做得更紮實精緻,絕對是一隊人馬趕出來的手藝,砌石頭的手工就能看出來。”
王威點點頭,道:“這石牆八成也是戰壕,你翻上去看看,看上面有垛口沒。”
趙二麻子應了一聲,將火把橫咬住,攀着石頭牆上凸起的地方,唰唰唰就下就攀上了牆頭。牆頭被趙二麻子的火把照亮,王威在下面皺着眉,火把照到的範圍內,果然有三、四個射擊垛口。
這就跟森林裡的石牆工事一樣,都是打仗防禦用的,但問題是這些明顯是防禦大規模軍隊的工事,他們在地上地下都修築這些玩意幹什麼?難道要去打一場仗?
這裡是數千米的地方,準備的食物清水再充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能活過幾年時間,那肯定就是個奇蹟,憋都能憋死你,更別提怪事不斷,很多東西無法用常理推斷。
既然如此,那馬文寧的人爲什麼要修築這些工事?他們打什麼仗?跟誰打?
這事兒沒辦法想明白,但是王威每次想到這裡,後背就嗖嗖的發涼,他腦子裡印着當年他們連隊遭遇“鬼行軍”的事兒呢。
趙二麻子騎在牆頭看了看,看不清楚下面情況,索性就翻過去看,對面兩人聽着他爬牆的聲音,很快就下到了地面。
趙二麻子腳剛沾地,就嚇得哇哇大叫起來,王威大喊道:“趙二麻子,出了什麼事兒?”他自己撲騰撲騰也爬上了牆,楊懷玉跟在他後面。
趙二麻子在那邊道:“沒什麼大事,他孃的,地上一片都是死屍,跟戰場一樣。”
王威和楊懷玉翻了過去,兩人也是嚇了一跳,地上躺滿了屍體,這座山洞裡地氣陰寒,屍體經久不腐,有的皮肉乾癟,但是臉上表情還在。都是一個個怒目圓睜,就跟有深仇大恨一樣,刀槍丟了一地。
最奇怪的是地上的這些屍體,他們有的穿着清兵綠營的衣服,有的則是黃軍裝,那勢必就是馬文寧的盜墓部隊了,這兩撥人居然打到了一起。
王威道:“算起來,托馬斯進唐古拉山跟馬文寧進山,至少也隔了十多年的時間,托馬斯率領的上千清兵居然在地下活了十多年,邪門吧。”
趙二麻子也愣了,這在道理上來講,是不存在的事兒。當年張子聰率部開鑿地下河,修築河堤,那也是跟地面上隨時有聯繫,軍營還不敢紮在地下深窟裡。這幫子清兵下到幾千米的地下,十多年的吃喝拉撒就是個大問題,一千多人,可不是開玩笑的,更何況人在地下呆上十年,那還是人嗎?
三人背上都冒寒氣,楊懷玉臉色很不對,王威和趙二麻子看在眼裡,也替她難過,她從出生懂事,就沒見過父親一面。他爹倒好,拋妻棄女地率領一千多人跑到地下來一住十多年,末了還跟人家十年後來的人兵戎相向,最後不知道怎麼死的。
楊懷玉打着火把,在滿場屍體裡一具一具的翻看,王威瞧着她也不認識她爹,最多見過照片。可惜照片這東西,模糊得很,這些屍體雖然受山洞苦寒影響不腐,但是嘴巴鼻子,該塌的照樣塌,如果戰場上有幾個洋人,她還不得認幾個爹啊。
王威和趙二麻子也不閒着,三人每人一個方向,散開了查看戰場。石牆背後的山洞極其廣闊,山洞呈一個罐口形,石頭牆那裡剛好就是一個縮小的瓶頸,過了瓶頸,山洞寬都有上百米,百米長的範圍內,都是屍體,這一瞧上去,至少也得有一千多人蔘戰。
而且這種戰鬥局面很奇怪,石頭牆朝外,敵人來犯的方向應該是冰蓋那邊,可是大戰場卻在山洞裡。這架勢八成是托馬斯率領的清兵綠營從背後偷襲,地上有許多馬文寧的兵被清兵從後面攔腰砍斷,死狀悽慘。近代的武器跟晚清的裝備不可同日而語,清兵也有不少拿槍的,只不過那種過時的火槍跟馬文寧從日本進口的武器,哪裡能比。
三人掃遍戰場,滿場屍體武器,清兵武器落後,死亡人數比馬文寧的人多了一半,戰場中央還有幾口大鍋,裡面還有半鍋木炭和乾柴。王威點燃了大鍋,這種大鍋果然非同一般,一點燃大火就竄起好幾米,照亮的範圍非常廣。點燃所有大鍋,整個戰場都被照亮,地上死屍被紅紅的火光映照的面目猙獰,彷彿隨時可以從地上爬起來撲人。
地上木架子,倒插的大刀,還有大火鍋等等東西,在大火光的邊緣範圍,影影綽綽地晃動,倒像是滿場屍體,都活了過來。這幅慘烈和破敗的景象,也不難看出當時雙方撕殺得多麼瘋狂。
趙二麻子嘀咕道:“大家都是乾地下勾當的,一人一杯羹,至於要這麼多人拼命嗎?咱們掃平川中軍閥,也沒打過這樣的仗啊,是不是?”
王威點點頭,道:“這不是打仗,這是不折不扣地拼命,比報仇還狠。”
趙二麻子揪着鬍子在地上轉了個圈,繞到跟王威面對面方向,道:“重點就出在拉格日王朝的秘密上,秘密到底是什麼,至於搞得這兩撥人這麼瘋狂嗎?玉石俱焚,你我都死。”
王威點點頭,道:“這裡太多的東西都沒辦法解釋,只有真正碰觸到拉格日王朝的關鍵,纔有一絲線索。”
趙二麻子點點頭,道:“可惜接近秘密的人都死了,我們,哎——”
王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楊懷玉滿臉失望的表情,正朝這邊走過來。
楊懷玉悽悽哀哀的走過來,臉上少了一貫的蠻橫冷傲,這中外雜交的女人,看起來又別有一番感覺。趙二麻子盯着楊懷玉賊笑,王威在他背後拍了一下,趙二麻子依舊笑得猥瑣。
楊懷玉突然朝兩人身後一指,道:“那裡有一盞燈。”
兩人背上都是一麻,楊懷玉表情裡突然有了一絲錯愕,顯然是意料之外,王威和趙二麻子轉過頭去,看到山洞深處,果然飄着一縷幽火,似遠似近,非常詭異。
趙二麻子雙目圓睜,臉上陰沉,道:“這裡難道還有活人?”
王威搖頭道:“不可能,只要是人,能在這裡活過十年是奇蹟,如果是二十年,那絕對就不是躺在地下的人。”
三人都提了槍,舉着火把朝那盞燈走去,他們都想起了鐵鳥上的雙燈,但是黑暗深處的那盞燈,悠悠晃晃,恍如不是人間燈火,大家的心裡都是一緊。
看過戰場,他們都可以肯定,十年之前,這裡已經沒有活人。但是,那盞燈,又是什麼呢?
三人越走越快,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連下腳走路都是小心翼翼,彷彿害怕驚動了前方的那盞幽燈。但是事實很明顯,不管他們如何小心,如果對方是人的話,一定早就發現了他們。
王威小聲道:“你們猜會不會是孫爺?”
趙二麻子道:“那老傢伙一貫的伎倆就是裝孫弄鬼,他在冰牆裡留下一團血,又在冰牆上頂着一個炸藥包,既是唬人,又在引誘我們上鉤。這等老兒,輕易死不了,你還別說,我看八成就是那老小子。”
趙二麻子不提那團血還好,他這一說,大家心裡就有點懸。因爲根據常理來說,要過冰牆還能在裡面留下東西,就只有穿牆而過了,沒有它解。這老兒能穿牆,還哪能是人呢?
三人追蹤了一程,那盞幽燈不遠不近,虛無縹緲,就晃悠在前方。趙二麻子突然道:“壞了,咱們怎麼跟着燈跑半天,又回到戰場上來了?”
他這麼一說,王威和楊懷玉急忙看向四周,大鍋裡的炭火不知道什麼時候熄滅了,周圍都是黑洞洞的,只有火把撕開的一方光亮。王威將火把朝向地面,果然瞧見地上屍體橫斜,刀槍武器遍地都是,這地方距離最大的那隻鍋非常近,王威記得清楚,這地兒就是他們發現前方幽燈的所在,他們轉半天又繞回來了。
這麼仔細一瞧,三人都看明白了,兀自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覷起來。
趙二麻子脫口道:“他孃的晦氣,咱們撞上鬼打牆了。”
王威道:“恐怕不是鬼打牆,鬼打牆通常是在狹小的墓道里出現,這座山洞空曠程度,都可以做飛機場了,哪能是鬼打牆?我看,這地方比鬼打牆更棘手。”
趙二麻子一聽王威說不是鬼打牆,心中一喜,王威再補充的一句,又讓他的心一沉,道:“官長,你瞧出苗頭了?”
王威搖搖頭,道:“我們剛纔走了大概多長時間?”
趙二麻子脫口而出,道:“至少也有三個時辰吧?”
楊懷玉卻搖頭道:“不止,是六個時辰。”
趙二麻子將頭扭向楊懷玉道:“嘿,我說假洋妞,這裡是地下,沒有日月星辰,你的鐘表又丟了,你怎麼這麼肯定?”
楊懷玉冷冷的說:“剛開始走的時候,我就計算過步伐跟時間的關係,大概走到六分之一路程的時候,就是一個時辰,我們的行走速度變化不大,一直這樣走了六個時辰。”
趙二麻子眼中放光,道:“他孃的,假洋妞不簡單啊,麻爺平常看你一副魯李逵的樣兒,倒還有幾分心計。”
楊懷玉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王威對趙二麻子道:“我們沿着牆根走,隔一段就做個記號——”
趙二麻子點點頭,掏出一把匕首,三人跟着幽幽燈光,一路前行,走了一段就在洞壁上做一塊記號,如是再三。
他們又走了很長一段時間,王威招手讓後面兩人停下,道:“別走了,我們又回來了。”
趙二麻子一愣,道:“不會吧,麻爺我沒看到記號呢?”
王威指着不遠處的木架子,道:“這是戰場上的東西,再前面應該就是遍地屍體了。”
三人快步走過去,果然發現又返回了出發的地方,只不過他們走回來的方向,與出發的方向各站山洞的一個側面,去的時候是靠左邊洞壁,走回來的時候又是右邊洞壁。
趙二麻子道:“官長,別猜了,那盞燈是鬼火無疑,咱們靠它來指方向是在自尋死路。”
王威點點頭,道:“也不對啊,這條山洞是直通的,咱們摸着洞壁走,怎麼說都沒道理走回來。”
趙二麻子道:“這也說不準,這山洞太大,空的一邊都看不到另外一邊,那盞幽燈在前蠱惑,咱們順着它的指向繞來繞去,難免不被繞糊塗。”